友谊大厦对着友谊广场,友谊广场的尽头是一条商业街,商业街的南侧是四层楼的友谊商场,友谊商场有限公司的经理是王魁。
这几天,王魁十分郁闷纠结,这起源于一场拍卖。原来,在计划经济时期,友谊商场专对外国人做生意,使用外币和外汇券,商品高档紧俏,环境优美高雅,属于涉外机构,是个人人羡慕的好企业。王魁那年部队转业,组织部长是他的老战友,就安排他进了友谊商场。一搞市场经济,商品不再实行统一的购销调存,友谊商场的人都是皇粮喂出来的,以为银行贷款也是皇粮,伸手就要,要来了就吃,没有几年就吃了个精光,背了一屁股债,经营停顿下来,工资也发不全了。这时,原来的经理辞职走掉了,再选人,没有人肯接这个烂摊子。这时,王魁冒出来,主动要求当了经理。上任以后,先是搞了个分散突围切块儿搞活,坐地收租,引进了一堆经营户,经营各种各样高档低档的商品,员工靠着这点儿租子还能养家过日子。这一次,拍卖的标的物是友谊商场的第四层楼,八百平方米,对应着金融资产管理公司持有的对友谊商场的一千二百万元的债权。
王魁知道,上次拍卖的出价是一百二十万,没有人举牌,流拍了。这一次,他跑过去看热闹,依然不想举牌,就想看它继续流拍,等价格降到一百万以下,再出手回购回来。结果,一个叫憨头的山西煤炭经销贩子快速出手一百一十万元,把这层楼买下来了。王魁想,妈的,这不是搅局吗?
其实,人家不仅是搅局,而且下一步还要往眼里塞棒槌呢!王魁冥思苦想了好几天,决定找到这个煤炭经销贩子,好好谈一谈。于是在雅德轩订了个雅间,上了一道特色红焖牛头,请人家吃饭。
憨头,大脑袋,短脖子,粗身子,眼珠滴溜溜乱转,但是不笑不说话。一进雅间就笑着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哪能叫你们破费,今天我结账,再说,正想找王经理谈谈呢。王魁单刀直入,说,说吧,怎么处理你这层楼?憨头说,吔,好说好说,你掏一千二百万,买回去不就行了?王魁一听就知道是狮子大开口,在心里头直骂娘,但依然不动声色地说,老板不愧是山西人,账头很清楚,可你不就花了一百一十万吗?憨头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嘿儿嘿儿地笑着说,可它就值一千二百万呀。你不要,我可以卖给别人,商业街黄金宝地,还愁卖吗?王魁说,你可别忘了,上次一百二十万,都没有人要!憨头依然嘻嘻笑着,说,商业街,大商场,怎么每平方米也值两万块吧?我可以自己留着,不卖,和你一样对外搞出租,哪一年不挣大几十万?闹好了一年就回本了。
王魁听着憨头打的如意算盘,心里更有点儿上火。他拿出在部队出操时的气势,说,来,倒大杯,一口干!然后他抹了一下嘴唇,说,你租不出去,扶梯、电梯都是我们的,你上人可以,走货不行。憨头又说,这个好办,我减点儿租金,人可以扛着货爬楼梯呀。王魁哼了一声,又说,变压器是我的,给你供电,我除了要电费,可还得要电器设施使用费。憨头说,要多少?王魁说,那可没有准儿,尽量往高要呗。憨头又笑一笑,说,这个难不住我,可以找供电部门交点儿钱再扯一条线。王魁也笑一笑,说,你花钱随你,那上下水呢?暖气呢?电话线呢?网线呢?有线电视线呢?你愿意交都随你。憨头依然笑着,说,我交,我交,我全交,不就完了?
王魁一看没有把憨头压住,就提高了声音说,那就别怪我不仗义了,现在物业是我们的,我们调整开门关门时间,也不许你使用中央空调和门口的停车位,再说,你得把四层的厕所封了,我们不允许你使用我们的化粪池,到时候你就在一边干瞪着眼睛看你这层死楼吧!憨头这次没有笑,说,你们敢胡来,可以告你!王魁稳了稳神儿,说,不是我胡来,是我的员工不好惹,再说了,我们也不犯法,还怕你告?你可别忘了,我可是当兵的出身,一帮子老战友老部下都在司法口上混呢。憨头现在有点儿发蒙,回了一下神儿,故意笑得很亲切,套着近乎说,大哥,喝酒喝酒,这牛头真烂糊,入口就化。王魁也笑着说,还是大杯子,咱们俩都倒满,一口喝干了。
这一杯下去,两个人已经喝光了整整一瓶,但是谁都没有醉。接下来,憨头又仔细琢磨了一番,依然笑嘻嘻地说,我是倒腾煤炭的,不懂买卖产权债权的事儿,常年在我们山西,也不知道你们这里的道道儿。这么着吧,你给我一百一十五万,这层楼我就不要了,可你不能叫我赔钱。王魁想了一下,这个数,加上拍卖手续费也差不多了,就说,那就依你吧。
憨头赶紧说,我车上还有老白汾,再喝一瓶吧?王魁说,我今天准备了一箱子十八酒坊,还有三瓶没有动,就送给你,交个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