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墨从一侧柳树之下快步而来,往陈子恪身边而来,顺着陈子恪眼光看去,正是带着宗卷离开的刘璇,“殿下,娘娘还是无法回来吗?”他能够看出陈子恪隐隐的担心。
“被刘璇带去大理寺,总比之留在诏狱被别人害的好。”陈子恪下意识的将眼光放在昭阳殿之处,眼眸之处,满是疑惑,任他与陈慎如何的骨肉兄弟,而今也无法捉摸他的心思了。
嘉禾公主的尸体是停在永寿殿的,白幔遮掩,让嘉禾公主的绝世容颜不得被世人所见,姜淑脸色有些苍白的倚在凤榻之侧,夏日炎热,殿中虽供着冰块,可嘉禾公主的尸身也放不了多久。
“太后娘娘,嘉禾公主的尸体要尽快的送回齐国呀。”一侧的温香已经满是泪痕了,看着姜淑这等憔悴样子越发的难过,抹去泪痕,才在姜淑身边这样提醒道。
姜淑的眼光却还是放在嘉禾公主的尸体之上,直到外头传来尖细声音,“启禀太后娘娘,大理寺卿刘璇求见。”
“不见。”温香看着姜淑脸色便连忙回道。
“可……”门外的太监却还是有些犹豫,战战兢兢的回应道,“刘大人说他是奉旨而来的。”
圣旨本该是畅行无阻的,可刘璇知道陈慎一向都是对姜淑十分孝顺,所以只得在门外候着,姜淑听此话,直起身子来,发间金钿之下还夹杂着几分不合她年纪的银丝,“奉旨?”
“那还不快些请进来。”温香察言观色,如何不知道姜淑想吩咐什么,连忙对着外头喊道。
刘璇穿着件朱红色的官袍,腰间金玉带将衣衫束住,步步往里头而来,在玉阶前头之处,跪了下来,正好得窥天颜,又不失礼数,“微臣大理寺卿刘璇拜见太后娘娘。”
姜淑应了一声,他便站起身来,将衣袖之中的圣旨给取了出来,高高举起,“皇上有旨,嘉禾公主遇害之事,必须交办大理寺处理。”
众人跪拜,他将圣旨缓缓收好,随之眼光顺势往一侧的冰块簇拥之处而去,白布刺目,嘉禾公主安然的躺在那里,一个生命的流逝只能让刘璇一阵嘘叹。
“刘大人。”
刘璇正要将白布掀开,身后温香便连忙拦住,“死者为大,还请刘大人不要造次。”
这死去的可是一国公主,若是知道刘璇威名都知晓他素来申审理命案的方法,“死人是不会说谎的。”刘璇这么一句话,让世俗之人都难以应对,只因他的验尸手段最是高超。
温香拦着,自然是担心刘璇这白布上手,立即就要开膛破肚了,刘璇只是笑了笑,“姑姑别担心,本官只是想看看嘉禾公主伤在了何处。”
白布掀开,嘉禾公主苍白面目映入眼帘,身上并无伤痕,只有那脖颈之处,有一道血痕,但刘璇明显能看出此人并不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将嘉禾公主的嘴打开,舌苔之下,有些墨色,是常人所没有的。
他看了看,随手在书卷之上写上细微之处,才道:“嘉禾公主是中毒而死,却不知往日里是何人掌管嘉禾公主饮食的?”眉头紧蹙,只觉得这案情越发奇怪。
若是有人想要杀了嘉禾公主,又何必下毒这样多此一举,这脖颈上的伤痕再深一些不久可以解决了,若是下毒,又怎么会冒险对她下杀手,还要挑在昨天那盂兰盆节,更何况,据椒房殿的宫人们禀报,嘉禾公主分明是收到信笺才一个独自出殿,又有何人,能够单独将嘉禾公主约出来,一时之间,刘璇只觉得杂绪万千,难以理清。
“中毒!”姜淑大惊失色,“不可能的,嘉禾素来都是与哀家一同用膳。”想到此,姜淑不寒而栗。
只有知道嘉禾公主中的毒是什么,才能顺藤摸瓜,找出下毒之人,刘璇见势就要将嘉禾公主的衣衫解开,身后传来姜淑略有些愠意的声音,“刘大人虽然是奉旨查案,可嘉禾公主身份高贵,尸体也不容他人亵渎。”
刘璇顿下手中动作,想着男女有别,终归不好,于是也就不再隐瞒道,“尸体舌苔发黑,必定是中毒之相,可却异于别的毒,想来是慢性毒药,必须要一个宫人看看嘉禾公主周身是否发紫……”
此话一出,环顾四周,所有宫人都避退不及,宫人大多胆小,又听到嘉禾公主这是中毒而死,更是不敢上前靠近一步,又有什么人能够帮着他验尸呢,他大理寺之中的仵作都是男子,若是验尸必定多有不便。
刘璇忽然就想到诏狱中的未央来了,“若是无人敢验尸,倒不如请贵妃娘娘前来,此事她要洗刷清白,也不会有所拒绝的。”
他言下之意,已经是将未央作为一个无辜之人看待了,姜淑眉头紧锁,看着嘉禾公主的尸身,没了法子,只得答允。
未央虽在诏狱,却因她宫妃的身份,无人敢对她用刑,此时出了大牢,除了脸色略显憔悴之外,却也没有别的不对,穿着淡素的青衫,心中满是疑虑的往永寿殿而来,只是在假山簇拥的拐角之处,却见到那最想要见到的人。
陈子恪就站在那紫藤遮掩之处,与未央对视之后,才点点头,这坚定至极的样子让未央觉得安心的很,未央现在什么都做不了,还要拖陈子恪的后退,这一次是陈慎要自己死,未央觉得希望很渺茫。
因为嘉禾公主的尸体不能移出宫外,加之此次杀人疑凶是未央这贵妃娘娘,刘璇就只好在永寿殿来审理此案,宫中上下都得知此事,络绎不绝的都往永寿殿来看热闹,一时之间,倒比昨夜放宫灯还要热闹一些。
刘璇做事素来都果断,待未央到了永寿殿之后,不由分说就让未央前去查看嘉禾公主的伤痕,未央虽然觉得害怕,可这却是九死一生之法,没有别的路可走。
未央不是第一次看到死人,卫国城破,整座皇城都是一片死城,尸体堆积如山,可未央还是有种作呕的感觉,似乎是想到了国破那一日的血肉模糊,解开嘉禾公主衣衫的手在不断的打颤。
“前臂,手,足,呈樱红色,皮下暗紫色。”屏风之后,传来未央沉稳的声音,刘璇用笔记在宗卷之上,随即恍然大悟。
未央本是在查看着嘉禾公主的尸体,可那衣衫之内,似乎有着什么东西,信笺上头沾染了些冰雾,倒是将墨字遮掩,未央将其取出,其上正写着,“要事相商,务必一人前来太液池。”
脑子猛然轰隆一声,未央的手倏尔一抖,信笺落在地上,未央连忙拾起,藏在衣袖之内,将嘉禾公主的衣衫穿好,屏风撤下,就听到刘璇对着姜淑禀报道,“公主是死于剧毒之下,此毒乃慢性毒素,虽不知是何人所下,却也能暂时证明贵妃娘娘的清白。”
若是还有人怀疑未央,那岂不是整个皇宫里头的人都要怀疑,现在这种情况,就应该去询问打理嘉禾公主膳食的下人,可姜淑却问道,“那嘉禾脖子上头的伤痕?”
“利器所伤,并不致命,微臣现在还不能确定伤人者是否就是给嘉禾公主下毒之人,但微臣想,还是先将贵妃娘娘无罪释放,等着微臣进行下一步的审理。”刘璇对案情了解很深,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倒是让姜淑没有理由拒绝,刘璇将宗卷收好就要离去。
未央也不敢在永寿殿久待,正想跟着刘璇一同离去的时候,姜淑却喊住了她,“贵妃你慢行。”
未央顿住脚步,墨发披肩,没有丝毫配饰,素面朝天的却别有一番风韵,回身,正好对上姜淑的眼光,她微微扬起头来,能看懂姜淑那眼中的一丝厌恶。
“哀家虽然不知道你究竟哪里来的狐媚手段,让大理寺卿的刘璇都亲自来为你洗刷冤屈,可哀家告诉你,你躲得了这一次,却躲不了下一次。”她站在玉阶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未央,发髻上头的凤凰点翠乃是稀世珍宝,彰显出她的高贵气质,可那份精神气却似乎是强撑出来的。
未央低下头去,“臣妾受教了。”
姜淑想要致她于死地,未央又怎么会不知呢,于是她扬起唇角,缓缓开口道,“昨日盂兰盆节,听闻鬼门大开,但有冤屈的鬼魂却会留在世间不会离去,太后娘娘昨日虽安眠,今夜却要好睡了。”
她说话的样子像极了长乐,姜淑在这一刻,居然有些站不住身子,“鬼魂‘二字却一直在她的脑中萦绕不去。
走出永寿殿的那一刻,未央才觉得自己真的重生了,呼吸了新鲜空气,走下石阶,想着回栖鸾殿好好睡上一觉,却正好看到在那柳树之下的男子,分明是陈子恪。
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
“刘大人是你找来的吧?”未央此刻心情好的很,飞扬起来的笑容在阳光下越发好看,陈子恪有一刻的失神,只觉得未央就算是未施粉黛也依旧很美,伸出手去,正好触碰到未央有些凌乱的乌发之上,点点头。
未央本以为自己只会成为陈子恪的弃子,可听到他承认了他自己一直在担心着自己,心中莫名的欢喜,也不顾四下是否有人,就这样径直抱住了陈子恪。
陈子恪的身子一僵,怀中身体温暖柔软,让他呼吸有一刻的停滞,然后听到怀中女子的嘤咛声音,“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这种强烈的依赖感让他不知所措,只是下意识的抱住未央,然后轻声安慰她。
“我在这里。”
他在这里,如何会让未央有半分的损伤呢,只是他渐渐的也分不清了,究竟是将未央作为一颗棋子,还是……对自己至关重要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