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来到陈国皇城,为的不就是报仇,为她姐姐报仇,为整个卫国报仇,陈子恪也是如此,他们本是一条路上的人,未央也一直是这样想的,就算是当初与陈子恪说了那男女之情,可陈子恪那样拒绝了她,未央又怎能回头呢?
“陈子恪,此刻你只是一阵恍惚,若是待你清醒,你会后悔的。”
就算是一刻之间觉得这样值得,可逃离这个地方,终究是要后悔的,未央和陈子恪都背负的太多了,未央想要和陈子恪在一起,但却不是这样在一起。
“回淮州去吧,去实现你的理想,我会在这里等你,一直等你。”未央抱紧了陈子恪,她不愿意成为陈子恪的负担,陈子恪也不能与她隐于田野之中。
有时候,爱一个人却不一定要在一起。
不管陈子恪是要报仇还是为帝,未央都会在建城等着他,陈子恪却再无言语,那眼眸之内没有往日里的风采,他俯下身来,在未央的额头上轻轻一吻,“等我……”
陈子恪终究还是承认了,承认了他心中是有未央的,这对未央来说就已经足够了,今日这一番话会越发让未央深爱陈子恪,她一定会杀了姜淑报仇,陈子恪在外,她在内,为的都是同一件事情。
又或者,未央再也见不到陈子恪,这时间变数太多,说不定今日一别,永世再无见面的机会,可未央就是要赌一赌。
待陈子恪带着淮州兵马而来,整个陈国将会易主……
未央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打算在栖鸾殿中等着陈子恪,这一次是生是死,都由天定。
陈慎带兵离开建城征伐齐国,陈子恪入主建城,两人比的是速度,若是陈慎先回援建城,那么陈子恪就只有死无葬身之地。
这最后的一个夜晚格外安静,未央侧夜未眠,晨曦还没有降临人间,未央便早早的起身,未曾睡着的未央身子都是倦倦的,坐定在铜镜之前,才听到锦绣开口道,“今日殿下就要离开建城了,殿下吩咐奴婢一定要好好照顾娘娘……”
说着说着,锦绣倒是伤心的很,她从小在淮州长大,这次跟着未央来到建城,就不能再回去了,离开故土家乡,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自然心情是不好的。
说到陈子恪,未央眼神渐渐有些黯淡,“对呀……他今日要走了。”
陈慎今日出兵,只待陈慎御驾亲征离开,便是陈子恪离开建城,返回封地的时候了,未央穿着一袭凤尾霓裳裙,乌发挽起,玉簪绾着,偏着头,鬓间的飞凤步摇微微颤动。
跨出门槛的时候,才见得晨光照射整个大地,雕栏玉砌的须弥台上头都是绝世风华……
阖闾门之前,早已经是陈兵无数,文武百官,建城百姓都前来相送,皇城脚下,人声鼎沸,都说这战无不胜的祝福,领头的骏马之上,楚辞一身银白的戎甲,在阳光之下万众瞩目,他腰间配剑的样子更添风采,他本就是一个军人,战场,才是施展他人生的舞台。
长孙清虽是文官,但他是文武全才,而今坐在马背上,也有几分儒雅之气,却不失光彩,军队在有条不紊的准备好最后的事项。
坐在御马之上的陈慎却恍若心不在此,而是将目光放在那城楼之上,脑海中似乎还能够浮现那个青衣身影,清风扬起她的衣衫来,她就如同那折翼的飞蝶一样,落在那白雪皑皑之上。
然后,刺目鲜血,染尽白雪。
眼前,有些迷茫,却是未央穿着霓裳而来,比之瑶池仙子有过之而无不及,那是长乐最喜欢的华服,她总是喜欢柔夷芊芊,抚摸着霓裳之上的金丝,低眉浅笑的样子,都是惑人的风情。
未央缓步而来,那眉宇之间,是与长乐一般无二的气质,让陈慎有些难以分辨,“贵妃娘娘到!”
骏马之上的楚辞身子有些不易察觉的一颤,但随即脸上并无别的神情,也不曾往后头看去,纵使是未央从他马前走过,楚辞依旧是心无旁骛的样子。
陈慎如梦初醒,才知是未央,未央在陈慎马下站定,徐徐一礼,“望陛下凯旋而归。”
陈慎微微一愣,随之下了马,站在未央跟前,戎甲之上反衬出未央的容貌绝世,他伸出手,正好触摸在未央的脸颊之上,手掌心冰凉,如他此刻心境。
未央对视着陈慎,陈慎猛然将她抱住,紧紧的不曾松手,“长乐……”呢喃着两个字。
未央只觉得愧疚,陈慎没有错的,这一切,都本该与他没有关系的,可她非如此不可,在陈慎离开建城之后,她要让姜淑得到她应有的报应。
良久,陈慎才眉目清明道:“我离开之后,替朕好好照顾永宁,我和你姐姐,都会感谢你的。”
未央恍然想起长乐在手札之上写的那些字句,她在这一生问心无愧,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只有陈慎……
陈慎转身上马,一眼也没有再看未央,可未央肩头却不知何时,有些水渍,那是陈慎的泪,未央觉得那泪水很滚烫,陈慎似乎什么都知道,却依旧义无反顾的攻伐齐国,甚至带着长孙清,有些自断生路的意味。
“出发!”陈慎举起手中长剑,嘶喊一声。陈慎御驾亲征的车驾终于启程了。他酬躇满志地站在皇城的阖闾门前,傲然睥睨着下方林立的将士,君王的气势彰显无遗。
看见陈慎明黄色的盔甲,雷鸣般的山呼万岁之声响彻云霄,声势惊人。陈慎心中却说不出的感觉。他回过头去,看着身后延绵起伏的宫殿,栖鸾殿却不知在何处……
千骑绝尘而去,未央站在原地,看着陈慎离去的身影,泪水模糊视线,她终究不忍心看着陈慎这样离去,陈慎没有辜负任何人,却什么都没有得到。
未央出神之中却未曾察觉那城楼之上站着另一人,瞧着下头未央,眉头紧锁,“殿下,咱们该走了。”
“本王却不知道,究竟该不该走呢……”
未央回身,在那众人之中却独独看到那城楼上头的陈子恪,她只是一笑,点点头,她会在这里一直等着陈子恪,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可她绝对不会妄图成为陈子恪的唯一,似陈子恪这等心中抱负的男子,终究是不能为她舍弃一切的。
一切回归原点,陈子恪离开建城的时候,并没有人前来相送,就连往日里与陈子恪相交甚好的陈憬都因着要去城郊巡视而不得前来。
只有未央知道,待得陈子恪回来,一定能成为这陈国的主人,眼光放在那高耸入云的宫殿处,心中思索万千。
陈子恪的马车之上吊着铃铛,随着马车的颤动有些悦耳的声响,“叮铃叮铃”的遮掩了马车之内的刀剑之声,陈子恪手中长剑寒刃有些耀目,撩起车帘,轻咳之间脸色越发的苍白,回身看着建城城池,想着自己当年就藩离去之时的场景。
那时候正是陈靖驾崩,陈慎登基,他重病缠身,却被姜淑急急的派人护送回淮州藩地,无人前来送行,也是如此的凄凉,他眉宇之间却没有当年的稚气,取而代之的是沉稳淡然。
当年过往历历在目,他甚至都来不及为父带孝,就这样被扔出了建城,随时都要病死的样子,失去本应该属于他的一切,就藩之后也无人敢来探视。
姜淑……这一切,他都要讨回来,不光是父皇母妃的仇,还有那些往日的不甘心。
马车忽然停下,外头传来文墨的声音,“殿下,是麒麟阁的珏主。”
车帘被撩开,车内的陈子恪正好能够得见那树下抱剑之人,双手将剑环在胸前,脸上玄铁面具在阳光之下倒显得几分狰狞,与他颀长的身子不相匹配。
“殿下走的未免太急了些吧。”这荒郊野岭的,他一人站在这里,似乎就是在等着陈子恪的马车一样,珏主走上前来,正好站在车辕边上,撩起衣袍,也不问陈子恪,径直的就往车上而来。
“走吧。”待坐定了,珏主又开口道,恍若自己是这马车的主人一样。
与陈子恪相对而坐,珏主怡然自得,陈子恪微微抬眸,“珏主是不放心本王吗?”自珏主将那兵马分布图交给了陈子恪之后,陈子恪便知晓珏主必定不是所谓简单的武林中人。
“此事事关你我性命,在下如何能放心呢。”珏主虽如此说着,但眼眸深处依旧无波无澜,并无多大的担心,马车开始慢慢往前行驶,陈子恪稳住心神,并不言语。
珏主腰间环佩轻摇,上头琉璃绝美,随着衣衫微动而抖动着,他见陈子恪没有开口,越发笑出声来,“淮文王殿下,岂可为一女子而妇人之仁。”
陈子恪猛然看向珏主,总觉得珏主洞察一切事物,听此也只得一句,“男女****,不过是锦上添花之物罢了。”他脱口而出,并无不妥之处。
“陈慎御驾亲征,虽以楚辞为主帅,但却让长孙清为督军……”他袖中龟壳取出,六爻占卜之术从他之间溢出,榻几之上,随之几枚古币,泛着青锈。
“此一战,陈慎乃是死局,殿下当知轻重,会到淮州,速速调兵遣将,莫有半分迟疑,若不然,那位贵妃娘娘也必定会性命不保。”珏主指着那铜币,眉眼之处都是淡然自若,三两句话便让陈子恪放弃回建城的心思,孰轻孰重,陈子恪还是分的清楚的。
马车停下,珏主却下马离去……恍若谪仙,来去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