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翠心神不宁的拿着针线,愣愣的出了神。心里对昨天的决定便有些后悔了,想自己是不是太草率了?那个林老板她见都没见过,而且还是有妻室的人,可是自己一个寡妇,又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的?
唉,这世道对女人来说,太苦。
随后她便想起了陆幸。这小东西,真是让她又喜又气,整日里将那些不要脸的话挂在嘴边,那么直白,真是童言无忌。今儿这小混蛋却没有来,她又惦记上了,觉得生活里少了什么,好像菜里少了盐,淡而无味了。
要是他能长个十几岁多好……这念头忽的就那么冒了出来,吓了她自己一跳。
不知羞,荒唐,想什么呢!她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呸呸呸啐了几口。
随后便沉默了。
半晌,叹了声气。强迫自己开始做活儿,这是手里头最后一件活了,总得在出嫁前做好了。
这时候却有人敲门。
她放下针线去开门,就见着了曹大娘五官错位的老脸。曹大娘拄根拐杖,才一日不见,好像苍老了十年,妆也没画好,很仓促,像颜料打翻在了她脸上。此刻她老胳膊老腿的酸疼,呲牙咧嘴愁眉苦脸,一脸的颜料就混在了一块儿,乱七八糟的连带着五官都变成了抽象画。
李翠翠没料到曹大娘以这么一副尊容出现在自家门口,看她快断气似的,忙伸手搀扶了往屋里头让,说道:“大娘,你这是怎么了?”
曹大娘迈一步就哎哟两声,抽不出空来说话。待在椅子上坐下了,缓了缓,才开了口:“老了,经不起活动喽。”
那你就不活动呗,李翠翠心说。又想她拄了拐也要来找自己,必然是有重要事情的。便问:“大娘是有什么事情吗?”
“啊,还不是林老板那事儿。”一说起份内的事儿,曹大娘立刻挂上了职业的笑容。
“怎么,林老板定好日子来迎亲了?”李翠翠问道。
“退啦,那桩亲已经退啦。”曹大娘笑成了只老母鸡。
李翠翠一愣,便低下了头:“是么?林老板又改主意了?”心说也是,林老板若真那么好,哪能瞧上自己一个寡妇。但不知为何,自己心里却轻松了下来。
“不是!是我退的!”
“啊?”李翠翠吃了一惊,睁眼看着曹大娘。不明白做媒的为何擅作主张又给退了。
“我给你找了家更好的!”曹大娘笑道。
“……”翠翠便有些反应不过来。
“有户姓陆的人家,今年二十五岁,正好比你大几岁,正般配!他家里呀是开粥铺的,叫陆记粥铺,你见过没有?”
李翠翠摇了摇头。
曹大娘心说我也没见过呀,但还得接着按剧本说:“嗬!那粥铺生意火的很!也不用自己干活儿,整天的坐着数钱就成!我给你介绍的就是这家粥铺的少掌柜的!嗨,你别看他二十五了没成亲,并不是长得残没人嫁,而是重感情!原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没成想病死了!他一直的念念不忘,就一直的不娶亲。你说说,这样的好男人上哪儿找去?大娘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样的好男人!”心里也说,是真没见过啊,瞎编呗。
李翠翠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张了张嘴,脑子里百转千回,末了只说出一句:“他……他怎么会看上我呢?”
“嗨,总之呀,这位少掌柜的就看上你了!说你长得很像他的青梅竹马。嗨你说这事儿,是不是缘分?是不是天意?总之,不会错,就他了!人呐是仪表堂堂,不喝酒也不赌博,从来不鬼混。你要嫁过去了,就坐着享福喽!咯咯咯咯!”
见李翠翠呆愣愣的没了主意,曹大娘接着说:“你也别担心,我都安排好了,待会儿啊那位少东家会从你家门前过,你从门缝儿里瞅一眼,瞅一眼就知道了,大娘绝不会骗你的!”
这头下着迷魂汤,那头陆幸在往家赶的路上,便见着了他那从来不鬼混的便宜爹,紧张兮兮的和张柱子走在一起,正是个去鬼混的心虚模样。
他皱了皱眉头,不明白老爹怎么和张柱子混在一处了?两家人不是撕破脸了吗?他不动声色的从后面悄悄靠近了,就听到陆老实忐忑不安的说:“这、这真不行啊。”
张柱子强拉着陆老实的胳膊:“嗨!什么行不行的!就是请你喝杯酒,又不干什么,弟妹不会责怪的!”随即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再说,你不说,她又不能知道,是不是?”
陆老实脸上显出激动的潮红:“不不不,不行,真的不行,那、那种地方……去不得,去不得——”可嘴里说着,脚上并不怎么坚定啊,欲拒还迎的意思了几下,还是一步步由着张柱子往前拖。
陆幸心说,好你个陆老实,嘴里说不愿意,衣裳倒是捯饬的挺精神啊,看那面貌,显然的是仔细打理过的。陆幸暗想,倒是正好。
他开口叫道:“爹!”
没成想陆老实吓了一大跳,唰的回过头来,脸都白了。
张柱子一见到陆幸,脸上随即堆起了笑:“小幸呀,嗬,有日子没见,长高了啊。”
陆幸知道张柱子这人酒鬼一个,嫖赌全会,跟他混一块儿非把自己的纯良老爹带坏了。也没去理他,望了陆老实说:“你干什么去?”
被自己幼小的儿子这么一问,陆老实当爹的反倒脸上臊红着不知道该怎么答了。唉,真是太没主意了。
“嗨!上回不是因为你和文武打架的事,闹得咱两家伤了和气!”张柱子抢着答道,“上次我就把我家傻婆娘训了一顿,你说小孩子打个架多正常,非要她多嘴!闹得咱两家伤了和气,多不值,是不是?所以我就想着,请你爹喝一杯,道个歉。”
“对对对对!”陆老实赶紧道,说完反应过来了,“你怎么不在学堂,在街上逛什么?”
“郭夫子拉肚子了,提早放学。”借口是信手拈来。说完陆幸便急不可耐的拉了陆老实的手,说道:“爹你快跟我来,我有事儿得让你帮忙。”
“什么事儿啊?”陆老实说道。
“哎呀,你去了就知道了!”陆幸费了劲儿的拉拽。
陆老实没注意的望望张柱子,一脸的舍不得。
张柱子笑道:“你儿子有事,你当然得先去看看啊。走走走,我也一块儿去,等忙完了小幸的事儿,咱再去喝酒!”
一听这话,陆老实高兴了,便跟着陆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