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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俐侎人和狗

到俐侎人部落采访,我是为拾“贝”而去的,当然会处处留意。当我涉水爬山到俐侎山寨天生桥的那天,在寨边茂密的森林里,目之所及的一幕让我过目不忘:一个头戴黑包头、身着一袭黑衣黑裤的俐侎老人,正挥锄挖掘着一个长方形的土坑。土坑旁,摆放着一条用蓑衣包裹着的狗尸。从狗的身躯、皮毛可以断定,那是一条老而致死的狗。老人挖好土坑,轻轻将狗尸抱离蓑衣,又慢慢将蓑衣放进土坑里摆好,再把狗尸悠悠放进土坑中的蓑衣里,用蓑衣将狗包裹个严严实实。之后,老人开始一捧一捧地往坑里填土直至将狗尸完全掩埋。掩埋完狗后,老人默默地坐在狗的栖身之地,阳光透过树叶的罅隙,映照着他满脸哀凄的神情,他就像和狗作最后伤别,又像是回味和狗朝夕相处的伤痛记忆。那种神情,就像其痛失了至亲至爱的人,并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里。

当我走进村庄,但见家家户户场院中、房屋内都有大大小小的狗或安详地睡眠,或自由地走动。进村入户采访俐侎人的日子里,我从没听见过俐侎群众骂过狗打过狗,倒是见过一家人团聚的场合,还有人边抱玩着狗边和家人沟通的场景。在采访俐侎民间艺人曹福昌时,曹福昌一边给我讲着俐侎人的古经,一边抱着一只小狗,并不停地摩挲着狗的身躯。小狗安静地坐在其膝上,像找到了一个安全的归宿,似拥有了一个温馨的港湾。而曹福昌的神态,就像抱着自己心爱的孩子,动作是那样轻柔,神情是那样慈爱。这样的镜头,这样的场景,在俐侎群众家中随处可见。

在天生桥和俐侎群众同过火把节的那天,我还发现了一个动人的情节:当一家人围坐桌前即将就餐之前,主人家会先盛一碗饭,饭里自然有肉,端到狗跟前,看着狗津津有味的食态。等狗吃完了饭菜,一家人才开始端碗举箸。后来我得知,吃饭前要先喂狗,这是一个俐侎人传统沿袭的风俗。

走进俐侎山寨,你不禁会觉得狗在俐侎人心目中地位很高,俐侎人非常善待狗。俐侎人为何会如此善待狗呢?从俐侎民间艺人和“朵希”为我讲述的四个故事中,便可知道答案。

故事之一:时光回溯到远古时代,那是生活极其艰难的年代,由于缺衣少食,很多群众衣不蔽体,瘦得像一条线。在这样清贫的日子里,俐侎人的先祖却接连生下了九个孩子。母亲有限的奶水无以将孩子领大成人,无奈之下只得让孩子饮食狗奶。最终,饮食狗奶的孩子得以健康成长。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善良多情的俐侎人从此以后像开始善待狗。也因为这样,俐侎人敬重狗和喜爱养狗,并忌食狗肉。

故事之二:时间的具体年代肯定是模糊的,一个特定的词汇仍然还是远古时代。那是个动物频繁的年代,猎捕动物成为俐侎人先祖填饱肚皮的食物来源。与俐侎人朝夕相处的狗又开始扮演着另外一个重要的角色,狗的使命就是协助人猎捕动物,而狗就在人征服动物的过程中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当然,每有动物被捕获,动物心肝就是人孝敬狗最好的慰劳品。在一次出猎中,一个俐侎人不幸掉进了深洞。紧跟人后的狗,幸未掉进洞中。洞很深,四面悬崖峭壁,人无法出得洞外。洞里居住着身不盈尺的人,据说他们是矮国人,落洞的俐侎人坠入了矮国人的地界。矮国人很同情俐侎人的遭遇,为让其出得洞外早日和家人团聚,他们想尽一切办法却无可奈何。最终,心生一计,即种植树藤。随着树藤逐渐成长,直至伸出洞外,人才顺藤而出。因此,树藤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俐侎人植物崇拜的对象之一。当人顺藤出得洞外时,蓦然发现了狗的尸体。狗尸只剩骨架了,但却可以看出它爬在洞边等候俐侎人的姿势。自从俐侎人掉进洞后,狗就在洞边焦急地等待着主人,直至闭目而亡。狗对人情真,人当然会对狗情深……

故事之三:古时,天神赐给人类种植一种庄稼,这种庄稼尖长稻谷、中长包谷、根长芋头。而尖部的每颗稻谷粒都有鸡蛋大小,每个人每餐只需吃数粒便可饱腹。天神给人类种这种庄稼时,告诉人类说人能活千岁、万岁,庄稼尖上长出一箩稻谷能出产两箩米。人类不信,就持怀疑态度地说,人活千岁、万岁太长了,活一百岁就够了;一箩稻谷能产出两箩米不可能,两箩稻谷能有一箩米就不错了。天神怒,不仅将稻谷和芋头收回去,还减少了人类的寿命,只让人类活至百岁左右。狗发现自己今后无法吃到谷米了,就去向天神要稻谷,天神可怜狗,就用筛子为它筛下少许细谷粒。狗就将稻谷粒用南瓜叶包了回来,交与人撒种。后来,人就有了今天栽种的稻谷。据说,“朵希”在七十四调《副经》中也有经调提到这个故事的大意,警示后人。民以食为天,而这天,是狗给予俐侎人的。如此,俐侎人能不善待狗么?

感恩之心,人皆有之。目之所见的场景,耳之所闻的故事,让我发现:俐侎人善待狗,源于其对狗的感恩心理。因为感恩,狗成了俐侎人动物崇拜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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