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远默默地缩了缩脖子，他老老实实地退回到了少女的身边。
虽然程远并不是物理专业的学生，但是他至少知道，“音爆云”这种东西是物体接近乃至超出音速时冲击空气才会形成的物理现象，人们在电视上看到的超音速战斗机突破音障时，机身附近出现的那团雾气，便是所谓的音爆云了。
当然，除了超音速战机外，人们其实在平时生活中偶尔也会遇到这种“音爆”的现象。比如，楼下的大爷用长鞭抽陀螺时，由于甩鞭效应的影响，在收鞭的一瞬间，鞭尾的速度会在短时间内超过音速——而那道能够传遍整个街区的鞭响声，便是鞭尾突破音障时产生的音爆声了。如果此时有人拿着高速摄影机拍摄的话，他会发现，在鞭子的末梢，会出现一朵小小的，转瞬即逝的雾团……
而刚刚橙喵冲出去时，引发的巨响几乎相当于几百位大爷在程远耳边同时甩起了长鞭。幸好他围巾上的防御程式自动启动，帮他挡下了声浪的冲击，否则程远都怀疑，这一下可能就会直接把他震得吐血失去战斗力。
“我果然还是太弱了啊。”程远一边揉着耳朵一边欲哭无泪地望向一旁若有所思的少女。而在少女的脚下，几只被橙喵舔得口吐白沫的赤狐仍然不省人事。
“……稍等一下。”
依灵忽然皱起了眉头，与此同时，她伸出手掌按向空中，仿佛在摸索着什么。
“怎么了？”程远见状激灵了一下，他的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腕表上。
“刚刚附近好像多出了一道生命反应。”少女疑惑地翻动着面前的扫描日志：“不过这道气息非常微弱，并不是什么潜伏的掠食者，而且离我们并不远？”
程远闻言下意识地望向了地面，而在同时，依灵也反应了过来：
“有一条小鱼还活着！”
“赶快！”
二人连忙再次挖起了河边的淤泥，脏乱的泥土染红了程远的裤腿和手臂。
——
——
片刻后，站在过腰深土坑中的依灵小心翼翼地将双手伸入坑底的一滩泥水中，并捧起了一条双目黯淡的小鱼。
“来了来了！”程远深一脚浅一脚地从小河边跑来，他的怀中捧着一小缸清水：“撑住啊！”
依灵轻轻地将小鱼放入水缸中，她的双手闪烁着微微的光芒，一团团明亮的光点渐渐地融入小鱼的身体内。
“怎么样？”程远满怀希望地望向依灵：“等这条小鱼醒了，我们是不是就能知道之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了……依灵？”
程远忽然发觉，少女的情绪有些低落。
青年连忙仔细低头打量了一下水杯中的小鱼，随后他的心猛地一沉。
一丝淡淡的红色在水缸中逐渐蔓延开来，而这道红色的源头，来自于小鱼腹部的一个可怖的伤口。
“淦。”程远的脑海中，程原愤愤不平的声音传来：“这条小鱼，它的内脏已经大半都被吃掉了。”
程远狠狠地咬了咬牙。
“还能救得回来么？”他用求助的目光望向依灵。
少女缓缓地摇了摇头：“很难了。如果只是外伤还好，但是已经缺失的部分……它受了这样重的伤势还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
“哎。”程远颓然地跺了跺脚。他能明白少女的意思。信息光点虽然神奇，但是它却不可能做到无中生有。就算他能异想天开地移植其它鱼的身体器官——他又不是生物学家，怎么可能知道鱼体内应该放几个器官？谁又知道鱼有几种血型啊？
依灵轻轻叹了口气，她伸出手指轻轻摸了摸小鱼的头。小鱼用黯淡的双眼直直地望向少女。
“对不起啊，我们可能没有办法救下你了。”
少女轻声说道，她的手指上，一道微弱的荧光明暗交替地闪烁着。
“你……还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么？”
奄奄一息的小鱼用尽全力张了张口。但是它没能发出任何的声音，它的鱼鳔已经被咬掉了。
一串小小的气泡从小鱼的口中涌出，随后它的身体在鱼缸中缓缓下沉。依灵连忙尝试再向小鱼的身体中打入一些信息光点，然而无济于事。
小鱼的身体缓缓触及缸底，它的双眼牢牢地望着少女。
“我们来晚了。”
少女有些懊恼地摇了摇头。如果她早一些在那些鱼群中搜寻生还者就好了。她实在是没有想到，在身受重伤又被埋在地底的恶劣条件下，还有鱼能幸存下来。
想到这里，少女又恨恨地踢了几脚瘫软在地的狐狸。
小鱼的目光牢牢地盯着少女。
“这条小鱼好像有点眼熟啊。”程原在另一个位面中若有所思地翻动着大黑手指通道【侦测】到的文本内容：“小噗20971……奇怪，大黑手指通道怎么会知道这条小鱼的名字？它不是只能汇总‘我已知的信息’和‘数值型’的信息么，难道我之前见过这条小鱼？”
程原皱了皱眉，他又再次向大黑手指通道中主动填充了一些信息光点，并仔细地观察起了这条可怜的小鱼。随着“充值”的到账，通道似乎变得活跃了一些，而程原脑海中的图像也变得更加清晰了一点，他甚至能够看到，小鱼一张一翕的口中，释放着一道道若隐若现的信息流，只不过它微弱到几乎无法令人察觉。
“这条小鱼似乎想说什么。”程原想了想后对程远说道，程远立刻将这段话转达给了依灵。
“是的。”依灵有些沮丧：“但是它发出的信息流太微弱了，人家已经识别不出来了。”
此时，程远忽然感觉，小鱼的目光开始逐渐转向了他。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到，小鱼的目光中带着一丝祈求。
“那……我试试？”程远小心翼翼地说道。
“大笨蛋你又没学过【信息增幅】的能力，根本听不清的。”依灵为难地看了他一眼：“算了，你试试吧。”
少女再次小心地向小鱼的身体内打入了一小串信息光点，帮它吊住最后一口气不散。随后，依灵退后一步，将鱼缸交给了程远。
程远小心翼翼地抱着鱼缸，将耳朵凑了过去。他知道，就算他做出这个动作也肯定什么都听不到，不过……这次需要发挥作用的并不是他。
青年缓缓屏住呼吸，随后，以他为中心，四周仿佛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无形的旋涡，空中所有或明或暗的信息光点开始缓缓地向他的身体内飘去。
包括小鱼口中吐出的那一点点最后的光芒。
“读……读我？”
青年小声地吐出了这个词。随后他抬起头疑惑地望向依灵：“这是什么概念？”
然而，不曾想，少女听到这个词后表情仿佛凝固了一般。随后她一个箭步冲了上来：“等等，大笨蛋，你确认小鱼是这样说的么？这可不能开玩笑！”
少女一边说着，一边再次伸手按向了鱼缸。随后，在她面前的核芯操作系统显示页上，出现了一行明显的提示：
【可信息化】。
“你……”依灵吃惊地望向小鱼，然而在小鱼的眼中，她能看到的只有坚决。
“……快。”
程远一头雾水地转达着另一个自己侦听到的消息。
随后青年疑惑地望向少女，并小声问道：“它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少女没有立刻回答。
数息之后，她微微垂下头向小鱼躬身一礼。随后，少女双指成剑，缓缓点向水缸中的小鱼。
程远双目一缩。他之前见依灵用过这个能力，这是……【信息化】！
小鱼不闪不避地接下了这一指，当然，它也没有闪避的力气了。当少女手指划过小鱼身体的那一刻时，它的身体开始逐渐变得透明，并最终化为了一团凝聚的，有着小鱼外形的光点雾团。
程远眼前一亮。难道说，使用“信息化”的能力可以救下小鱼的性命么？然而他很快便焦急地发现，面前的这团光雾并不稳定，它在飞快地变得黯淡。
少女的手微微颤抖着。而此时，这一团小鱼形状的光团缓缓动了起来，它眷恋地绕着少女的手腕游了一圈，最后安稳地停在了她的掌心。
依灵缓缓闭上了眼睛并认真地点了点头。随后，她右手猛地一握！
“喂！”程远吓得大叫。他眼睁睁地看到小鱼光团的身体被捏得粉碎！
然而还没等青年做出其它的反应，小鱼光团破碎时四散飞出的光点便扫过了他的全身。顿时，一道道零散的信息涌入了他的脑海，随后他整个人呆呆地愣在了原地。
而一旁的依灵、以及地球位面中的程原也是一样。
……
……
……
半晌过后，几人回过神来。
“这……就是‘读我’的意思么？”程远颤抖着抬起手，他面前的鱼缸翻落在地，而缸中已经空无一物。
依灵默默地点了点头，她的双目深处，好像隐藏着两团愤怒的火焰。
随后，少女缓缓直起身望向了远方，那边有一道跳跃的金色流光正在飞快地返回。
“程远……是时候回去了，我们决不能让那些家伙得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