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舒听到老人说这是一条死胡同，先是半信半疑地“哦”了一声，继而想起他刚才说的那句“今天去了趟寿衣店，试穿了下挺合身的，就穿着回家了”，很是疑惑不解，既然这是条死胡同，他怎么回家？
老人似乎看出了周小舒的疑惑，不紧不慢说道，“我家呀，就在小巷尽头，那里就住了我一户人家而已，每次买东西我都得从这条长长的巷子走出去，这条小巷的路灯只装了前半截，所以我装了灯笼，晚上出门方便些。”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却没有停下来咳嗽一下，不过即使不咳嗽，他说话的声音仍然像卡着痰，听得周小舒一阵恶心，便也忘了去问他为什么装灯笼而不是装电灯。
“这寿衣620块钱，几乎花光了我所有积蓄，可心疼死我了。你说这么贵一件衣服，等到死了才穿那多浪费啊。不能，我得多穿几回才舍得死，这衣服穿着比我那些破衣服舒服多了，你说这都什么料子做的这，怎么就要那么多钱。”老人问是这样问，却根本没打算让周小舒回答一样，他立马又自顾自说道，“有时候，我真羡慕那些死了之后有亲人在一边哭的人，哪怕是假哭的也好，像我这样的孤寡老人，无儿无女的，无亲无戚，怕是有一天死在屋子里被蛆虫啃得只剩下一副骨头都不会有人知道。”他说着手往墙上一摸，“嗒”的一声，又按灭了一对灯笼。
这一下，周小舒和老人一起藏在了黑暗里。
如果这一刻有人站在黑暗外，肯定不会知道黑暗里藏了两个人。
“你说，人死了，是不是就永远死了。”老人突然幽幽问道。
周小舒没有回答，她突然觉得这个老人很可怜，不是因为他是孤寡老人而觉得他可怜，而是因为他开口闭口就说死，看似说得云淡风轻，内心其实却是畏惧死亡的，像每一个知道自己将要走到生命尽头的老人一样畏惧着。
“也许人是有来生的。”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人死了就是死了，没了呼吸，没了思想，化成灰，四处散落，不复存在。空白得好像不曾存在过一样，哪来什么来生，所谓轮回，不过是对那些仍然留恋世间之人的一种安慰罢了。”但她突然又想，如果有一天自己活到了老人这个岁数，是不是也会跟他一样畏惧起死亡来！
老人没再说话，四周变得十分安静，久了就有点压抑。周小舒先耐不住这样的压抑，一步跨到亮着的灯笼下，老人随后也跟着走了出来，依然是先伸出一个头来，再慢慢探出身子。
这时候那只黑猫不知从哪个角落走了出来，它走到老人脚边，对他“喵喵”叫了起来，并不停蹭着他的脚很是亲昵的模样，老人瘦长的脸上也因为黑猫的出现而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他“嘿嘿”笑着对黑猫说，“走，回家。”
周小舒在一边突然恍然大悟，原来那只黑猫是他的，原来它并不是在带路而是要回家。
“小姑娘，可以帮个忙吗？”老人突然抬头对她说，他这样说的时候，脸上那种和蔼可亲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面无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