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冯保在府中接见过王德后,就颁下严命,府中的人要好生约束。徐爵虽然已经不是冯府的管家,但也听命行事,从那后就再未出去喝过一次花酒,每天一从镇抚司出来,就直接回冯府待着。当然,在府中他不管如何妄为无度,那都是别人管不着的。
九月十五日,天黑下来的时候,徐爵像往常一样从镇抚司往冯府赶,但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是行色匆匆,就连门房下人跟他打招呼,也当是没看见般,直接就冲了进去。
张一受正在厅里训斥一个下人,这个下人刚刚不小心打翻了冯保最爱的金玉莲风水盘栽,看到徐爵慌张的冲进来,忙问道:“徐爷,什么事这么急火火的?”
徐爵喘着气问道:“老爷回来了吗?”
张一受摇摇头:“老爷传话回来说今晚不回来吃饭了,这一家人都就等您了!”
徐爵这时候哪有心情管吃饭的事,一把拉过张一受轻声说道:“你赶紧叫个人去宫里把老爷叫回来,不能再待在宫里了!”
张一受感到莫名其妙,追问道:“到底怎么了?”
“没时间跟你说了,你赶紧叫人…哦,不,一受,还是你亲自去一趟,一定要把老爷接出来,我这先去做些准备!”徐爵说着就往门外跑去,看到张一受还是一头雾水的站在那,大喊了一声:“我说你倒是快点啊!”
被他这么一喊,张一受反应了过来,跟着徐爵身后向门外跑去。
张一受一路跑着赶到司礼监,等小牌子把冯保从里边叫出来时,他气还没顺过来,两手撑着大腿在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冯保看了皱眉说道:“一受,什么事把你急成这样?没个规矩!”
“老爷….”张一受叫了一声,吐下口口水让自己先缓了一下:“徐爷让小的过来接老爷您回府!”
“家里出事了?”冯保问道。
张一受还是喘着气说道:“家里倒是没事,只是徐爷急火火的从南镇司赶回来,让小的把老爷尽快接回家!”
“知道什么事吗?”冯保又问道。
张一受摇摇头:“徐爷没说!”
冯保不知道徐爵那到底出了什么事,照理说徐爵为人虽然狂了些,但也算是一个冷静的人,怎么会急成这样?
“走吧!”说着冯保向着停在司礼监外自己的乘舆走去。
张一受忙扶着冯保上了乘舆,自己跟着乘舆边上一路小跑的跟着,几经催促下,抬着乘舆的两个都变成跑着走了,不一会就出了东华门。
不知道是这么跑着实在是把冯保颤的慌,还是冯保真是怕影响不好,叫住道:“慢点,这大街上都是人呢,急什么!”
府夫应声放慢了脚步,冯保在乘舆上稍微坐直了些,显出应有的威仪。这时一队兵士迎面走来,与他们相错而过,冯保一想刚才好像都遇上好几拨兵士了,对身旁的张一受问道:“一受,今儿城里有甚事发生?”
“嘿嘿,老爷,这么大的北京城哪一天不发生点事”张一受笑着回道。
冯保对张一受没能领会自己的意思感到不痛快,皱着眉头说道:“平日里会有这么多兵士巡城吗?”
张一受一听也觉得有些不妥:“老爷,您这么一提醒,我倒是想起这些兵士好像不是五城兵马司的铺兵,倒像是京卫兵!”张一受说完转头再看了看远去的兵士队伍。
张一受的话让冯保心里不由的一紧,这五城兵马司的铺兵与京卫兵在着装上还是有些不同的,铺兵多数是戴着斗笠,很少披甲,而京卫兵是戴着铜盔,扎着领巾,甲胄加身。可能是在这城里多少年都没见过京卫兵的影子了,人们看到兵士就会下意识的觉得是五城兵马司的,再加现在又是夜里,冯保还真没在意,被张一受这么一提醒,冯保也想起这些是京卫兵无疑,可这些京卫兵只有奉皇上的旨意方能进城,皇上让他们进城这是干什么呢?
冯保马上将这不寻常的变化与徐爵急着叫他回家联系了起来,莫非真有大事发生?
“快一点!”冯保这回倒是自己吩咐到。
府夫领命加快了兵伐,等到到了冯府所在的巷子口,远远的就看见自家府门前密密麻麻的,被一队兵士给围了起来!
冯保心里不由的一紧,他的眼睛不大好,眯着眼瞧着,黑夜里硬是瞧不清。边上的张一受却是看清了,说道:“老爷,那个人好像是东厂的陈掌爷,那些兵也是南镇抚司的!”
冯保听了心里稍安,这东厂的陈应凤是东厂的一个头领,与徐爵是把子关系,这些人可能是徐爵带回来的,可徐爵将这些人带这来干吗?
冯保带着疑问不一会就被抬到了府门前,陈应凤早早见到迎了上来:“小的见过老公公!”
“嗯”冯保轻应了一声:“陈管事,你们这是干吗呀?怎么都跑到咱家这来啦?”
陈应凤行礼回道:“回老公公话,徐爷说有人要不利于老公公,所以小的就带着帮兄弟过来看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欺到老公公头上了!”
“你莫听徐爵胡说,咱家与人无怨无仇的,谁也不会跟咱家过不去,有劳你了,带着大伙撤了吧,改日咱家再叫徐爵谢过!”冯保说着走上府前台阶向着府内走去。他可不想因为这让人说什么闲话。
陈应凤却是站着没动,一时间倒也有些尴尬,冯保听听没反应,就转过身来正欲再叫陈应凤走人,门里传来了徐爵的声音:“老爷回来啦?”说着冲上几步扶住冯保。
冯保脸一沉,他对外面的人总是客客气气的,但对家里人却是不会天天将笑面挂着:“你做甚名堂?”
徐爵陪笑一声:“老爷,先进屋吧”说着扶着冯保往屋内走去。
等大家坐好后,冯保跟张一受吩咐道:“一受,先给咱家热杯奶水来,今儿晚饭还没吃呢!”
冯保说的奶水是人奶,冯保每天都是要饮上两碗的。
张一受应了一声:“是,老爷!”说着就走向厨房,热奶水是挺有讲究的,温度太高了奶味太浓,会让喝的人弄一身婴儿的奶水味,温度太低了又腥的慌。冯保平时喝的奶水都是张一受给加热的,别人加热的冯保还不爱吃。
跟张一受吩咐完后,冯保接着对徐爵没好气的说道:“到底怎么回事?”
徐爵挥手让下人们都退了出去,泣声说道:“老爷,小皇帝无情义啊!”
冯保一听,正在解肩脖的手停了下来,声音有些发颤的说道:“怎么?他。。。要向咱家下手了?”
徐爵闭着眼点点头说道:“今天小的跟王德。。。。”
“啊哼”冯保咳嗽了一声。
徐爵无奈改口说道:“小的今天交了值去与宫里那人碰头,听他说,今儿一大早小皇帝让他给王国光送去一道密旨,他偷偷看了,是让王国光去刑部提审大名、真定二知府的!刚才小的不放心,去找了我们派去刑部参与此案的陈应凤,据他说,王国光连同严清擢今儿早确实是去了刑部大牢提审二知府,说是奉了皇上密旨,没让陈应凤跟着!”
“这些天严清擢不是每天都去吗?王国光既然去了,有事应会传话咱家一声的”冯保自解道。他这些天来一直都留意着京城里的动向,但他不知道的是,他得到的那些情报早就被王德洗过一遍。
“老爷,王国光那斯信不得了,从刑部一出来,就直接进宫复旨了”徐爵说着眼里闪过一丝恨意。
冯保知道这么大的事,今天王国光却连个招呼都没跟他打过,显然王国光是真的信不过了:“那二人可是认了?”
“小的猜是的,王国光走后,小皇帝又让宫里那人给戚继光送去一道密旨,叫戚继光领两千京卫兵进城,领的是御林卫的兵,将五城兵马司的铺兵全给散了”
“这未必是冲着咱家来的!”冯保说罢将解下的脖肩扔到桌子上。
“老爷,现在满大街都是御林卫的兵士,五城兵马司统领李淮是老爷给安排的,御林卫的兵士干吗去换了他们?现在李淮就被禁在五城兵马司衙门里,这不明摆着吗?小的猜最晚明儿早上,王国光和严清擢二人就会上本参老爷,到时这些御林卫的兵士就直接将老爷拿了!”徐爵急切的说道。
“戚元敬那边也没传个话来?”冯保觉得一股燥热从心底升起,不由的伸手解开红外套。
“没有!这不正好说明是冲着老爷来的吗?”
冯保一边解着外套,一边看着厅口,心底的燥热让他觉得口渴,张一受怎么还不把奶水拿来?无奈下拿起桌上的茶壶,对着嘴茗上一口。
徐爵着急的说道:“老爷,咱没时间了,要尽早做下准备才好!”
冯保将茶壶放回桌上,冷嘲一声:“门外的陈应凤就是你做下的准备?两千御林卫兵士,就那几号人,还能保下咱家来不成?”
“老爷,守是守不住的,不若带着这些人冲进宫里把小皇帝给拿了,小的已把东华门全换成了我们的人!”徐爵说着抿着嘴将牙关咬的紧紧的,狠意从心底升了上来,亦是为自己壮胆。
“糊涂,就这几个人能起什么用?这种大逆的话也可随便说的吗?你这不是毁咱家吗?”冯保说着再次拿起茶壶嘴上一口:“再说了,就算被你拿了,你又能怎样?”
徐爵眯着狠狠的说道:“老爷,小的想过了,只要将其拿下,就由不得他了,让他乖乖听我们的!”
“他若不应呢?”冯保怒问道。
“他若敢不应,咱就废了他,举潞王为帝,前几年皇母太后不也这么说过吗?”
“愚,皇母太后的话岂能当真?纵是皇母太后,废帝另立,那也是要担天下骂名的,何况现在又有了皇长子!潞王也不会答应”冯保怒喝着叹了口气:“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我都是宫里的人,吃的是皇上给的饭,早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徐爵,万莫做此等大逆之事,这会让咱家无颜见先帝,无颜面对皇母太后啊!”
说到最后,冯保已是满脸伤情,举起茶壶,一饮而尽。
正当徐爵还欲劝说时,张一受捧着盛满奶水的碗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