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看完了两出戏，可刘嫡还没有回来，我不禁有些担心他，出了勾栏，四处寻找也不见人影。我便只好在勾栏门口随处转着，怕刘嫡回来找不着人，我又不敢走远。好在勾栏外头摆了许多小货车，上头挂满了新鲜玩意儿。我一件件把玩着，倒忘记了等刘嫡这件事情。
恍然看见一家货车上挂着鬼面，我快步走过去，一眼就相中了那张胭脂色的昆仑奴鬼面。我只在小时候看见过一次这种样式的鬼面，当时货架上只有一张，我跟窦朗玉抢着要，不过那天是窦朗玉九岁的生日，我只好忍痛割爱让给了他。
“老板，我要这个！”
“老板，我要这个！”
就在我的手指触到那昆仑奴鬼面的一刻，另一只修长的手也同时指在了上面。
两股声音重叠在一起。不会吧，又有人跟我抢？我顺着那手指往上看，竹青色的衣袖，削尖的下巴，薄薄的嘴唇微微翘起。
不会吧！那双熟悉的眼睛也正惊讶地盯着我。
我盯着窦朗玉片刻，果然人算不如天算。
我别过头，朝那小贩道：“我不要了！”
“我不要了！”
两股声音又重叠在了一起。我吸了一口气，转头瞪着同样也瞪着我的窦朗玉。窦朗玉你是故意的吧，我要你也要，我不要你也不要。那好，既然你不要了，我要！
“我要了！”
“我要了！”
我的玉皇大帝老天爷！我已然不知该用什么神态来表达心中的愤慨。
我幽幽盯着窦朗玉，他也两眼冷冷看着我。
“咳咳。”卖鬼面的小贩咳了两声，无奈道：“二位客观，你们到底是要还是不要啊？”
“问他！”
“问她！”
我跟窦朗玉互相指着对方，看着小贩。
那小贩黑了脸，将那胭脂色的昆仑奴面色收了回去，捏着声音不大痛快道：“我看二位不是来做买卖的，二位是来找茬儿的吧？”
“没有，没有！”我连忙摆手道，“老板，我是真心想……”
“老板，这个我买了！”我话还没说完，五枚方孔兄被拍在了台面儿上。
另一个中年男子也插了进来，我见老板要将鬼面给他，我忙道：“诶，老板，这是我先瞧中的！”
小贩白了我一眼，“你瞧中了又没付钱。你家先付钱了，自然是人家的。”
我跟窦朗玉眼睁睁看着昆仑奴鬼面被那个中年男子拿走。
我不忍不住拍了一下窦朗玉，“都怪你！做什么老跟我抢！”
窦朗玉抱着双臂冷眼看着我，低沉道：“好像你没跟我抢一样。”
我气得浑身发抖，简直想要在窦朗玉身上戳上一百个一千个窟窿才痛快。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我正要用手指往窦朗玉身上戳，小贩指着河岸边道：“诶，二位，打架去那边儿，别影响我生意。”
窦朗玉白了我一眼，便轻飘飘走了过去。我只得停下手来，跟在他在身后，忍不住踩了他的影子几脚，这才让我心情平复一点。
樱树下勉强还有点儿空地儿可以容身，窦朗玉走了过去，靠着樱树。
“踩得很痛快吧？”
窦朗玉突然回过头来，我正准备踩下去的脚不禁停在半空，我咬咬牙，有些不甘心地放下了脚。
“夷光呢？”我走过去靠着另一棵树，硬生生问道。
此时花车游行到了洵河对岸，正经过掩云楼前。喧天的锣鼓声夹杂着鼎沸的人声被夜风传送过来，一股缥缈的繁闹之感，好似身处梦中。
“走散了。刘嫡呢？”我本以为他的语气应该也同我一样，未想他的声音很冷，冷得像半夜里的洵河水，让我一腔怒火都不知道该如何往外撒的才好。
我伸手拽来一枝柳条，在手指上绕着，别扭道：“他去买饮子了，不知怎么还没回来。”
窦朗玉“嗯”了一声，盯着河对岸的灯火出神，突然道：“你是不是很失落？”
什么？我转头看着他，他见我一脸疑惑又低沉道：“没能嫁给白瑄。”
他边说着边转过头去，又看着远处的灯火一动不动。只剩我看着他难以认清神色的侧脸，一脸愕然。
窦朗玉，你说话为什么总是让人很想炸毛？我别过头，冷笑道：“我才不失落。我要是失落了，岂不是让你称心如意？”
“苏子衿，你……”窦朗玉转过头来想说些什么，然而远处传来刘嫡的高叫声。
“子衿！”
我跟窦朗玉回过身去，却见刘嫡架着一脸苦相的傅夷光。
我们几步走了过去，“这是怎么了？”
“夷光伤到脚了。”
傅夷光看着我们几要痛哭了出来：“我的金步摇，我最喜欢的金步摇！就这样没有啦！啊……”
刘嫡见我们一脸疑惑又解释道：“夷光的金步丢了，她为了找金步摇，把脚给弄伤了。”
我心中不由唏嘘，傅夷光果真是个视首饰如命的女子，瞧见我们的第一句话不是哭诉自己的脚伤，而是哭诉她丢失的金步摇。
我咳了两声，“那个，你是还先想想你的脚吧，伤得重不重？”
她好似突然才意识到自己的脚伤了一般，摸了摸自己的脚，吸着鼻子道：“重，可重了，疼死我了！”
她说罢可怜兮兮地望着窦朗玉，似乎是在怪窦朗玉没把她照应好。
我瞧她头上只剩得一只不显眼的珠花，本是飘逸的衣裳此时变得凌乱，衣角尽是脚印。看来这大小姐真没少吃苦头。
窦朗玉叹了口气，将傅夷光接了过来，“我先送你回家吧。”
我正好瞧见一辆马车经过，便叫了过来。“坐马车吧，免得又动了伤口。”
傅夷光点点头，又朝刘嫡恳切道：“那刘嫡，你再帮我找找。你一定要再帮我找找。”
见刘嫡点头答应，她才放心让窦朗玉扶她上马车。进得马车之前，她忽然又抬头朝刘嫡灿然一笑，柔和的夜光使得她本就晶莹通透的脸庞添上一层淡淡的光辉，更显得她美得不似凡人，她软软道：“刘嫡，今天谢谢你了！”
刘嫡一时愣住。他没有姐妹，从小熟识的女娃娃也就我，还一点女娃娃的样子都没有。他算是自小没怎么跟女孩子打交道，傅夷光这冲他甜甜的一笑，恍若仙子，让刘嫡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瞧见他的温润的面庞显出红晕，要是他能让乌龟一样缩头的话，估摸这会儿头都能缩进衣领里。
我用胳膊碰了碰他，笑道：“刘嫡，还不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英雄救美的？”
刘嫡把头埋得更深，喃喃道：“什么啊？我就是碰巧遇到她了。”
进得马车的窦朗玉又突然打起车窗帘子，探出头看着我们道：“时间也不早了，我送她回家后，便也回家了。你们也不要玩得太晚了！”
我见刘嫡依然埋着头，便冲窦朗玉点头，让他快些送傅夷光回家。他动了动唇，好像想再说些什么，却终是闭了嘴，放下了车窗帘子。
“刘嫡，真的还要帮傅夷光继续找金步摇？”
刘嫡终于抬起头来，叹了口气道：“我是叫她安心才说的。她说步摇是在与花车队伍相遇那一块丢的，我刚刚已经在那一块儿找了许久。那样显眼的首饰，估摸，已经被人捡走了。”
我跟刘嫡也没了继续玩耍的兴致，便过了桥，往回走。刚下得桥，便见得阿哥带着巡逻的捕快匆匆而过。我忙叫住了他。
阿哥一顿脚，回过头来瞧见是我，似乎松了一口气，他忙拽着我道：“走走走，子衿，出人命案子了！”阿哥说着，已经把我拉住往前走了好几步。
“这样喜庆的日子，也有命案？”
“可不是么！”
我回头朝一脸惊愕的刘嫡问道：“刘嫡，你跟我们一起去吗？”
刘嫡脸色苍白，忙摇头，摆手道：“不不不，我不去了。你知道的，我不……”
阿哥这才看到刘嫡，拍了下自己的头，对刘嫡说道：“也好也好，刘嫡，你先回家。”
刘嫡点点头，叫我们多加小心，才慢慢往回走。
原来是掩云楼出了命案，我跟着阿哥他们到时，门口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