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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白头翁超度痛心女,慈悲仙调包苦命人

话说观音老母与玉女黛玉一起讨论来讨论去,通过周密思考,结合老母在回山路上设想的方案,于翌日清晨,便动身按计划行事。

且说姚家庄今日气氛与往日大不相同。因先天赛男小姐身故,全庄上下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天刚放亮,昨晚陪亡人的歌师傅已停了歌。三声炮响过后,便听得一声海螺吹响,紧接着金鼓齐鸣,鞭炮声声。请来的八位道士师傅,已起鼓敲起了开头锣鼓,掌坛的皮师傅告了水,放在写着姚氏赛男小姐之灵位前面,即便是道场的开端。

开头锣鼓打的甚是整齐,有板有眼。锣鼓停后,稍事休息,只见几位师傅写的写文数,写的写通关文牒,挂的挂宫灯。香灯师准备三牲果品,炆起香。赛男的几个侄子侄女披麻戴孝,进入灵堂,先向赛男灵位磕了头。尔后跪在灵位前,焚化纸钱。有几位年纪稍大者想起赛男生前对他们的疼爱,不禁痛哭出声,甚是悲哀。

晨课毕,厨房便喊开饭,是时姚家房屋甚是宽敞。一般人家上得十桌二十桌人就餐,便要到坪中搭棚布席。该户一则死的不是老父老母,前来吊唁的不算多。二则是早晨,除十几二十个师傅外,大部分帮忙做事的庄内人手较多,外面请的较少,未超过二十桌人吃饭。故此,均在两边餐厅开饭。即使员外二老平时,在书房就餐,今晨情况特殊,为表示对爱女的疼爱,与全庄人一起在餐厅进餐,只是坐在首席而已。

大家入席以后,厨房尚未出菜,只见门外款步进来三位不速之客。一个老尼手持拂尘,随后跟着两位道姑,口宣一声佛号“阿弥陀佛”,便直奔员外二老席前而来,慌的姚员外二老离席让座。老尼亦不讲客气,便在右侧首席落了座。两位年轻道姑亦紧挨老尼身侧坐下。员外二老还要尊老尼坐大面,老尼打手势相谢,口称:“员外毋须过谦,不把老尼及两个徒儿作外人看便是大大的抬举了。宾不压主,请员外二人仍坐原处吧。”员外二老心道:若再谦让,倒觉不恭,便坐归原处,只是吩咐下人另备素宴相待,老少三尼占了一席。

员外见子媳孙男孙女,其他人员均落了坐,入了席,便吩咐上菜,其他席上大鱼大肉不在话下。单表老少三尼之斋席别具一格,其式样、多少大体与其他席面差不多,只是原料不同,鱼肉鸡均是白面所做,清油所炸,外加一点葱花蒜泥,看起来与真的一般,也多亏了厨师手艺。

不讲众人进食有所区别,有吃的香的,有咽不下饭的,因各心情不同。如赛男的亲人,吃起饭来,只稍许做个样子,便放了碗。而那些请来的师傅,及庄内长工师傅等下人便因平时还少见如此丰盛菜肴,他们便大碗筛酒,大口吃肉。

单讲三位道姑。除其中一位稍许吃了点油炸豆腐,吃了几口青菜外,其他一老一少两位只是样子像在进餐,其实只手持竹筷,每只碗里戳了戳。虽外表看来,鱼肉鸡均被戳动了,口也好像在咀嚼,但并没有将食物落肚,其口在动也另有诀窍。老尼口动是用传音入密之术将厅堂吃饭之人,包括谁是赛男父母,谁是赛男大哥二哥三哥——谁是大嫂二嫂三嫂,谁是赛男奶妈,谁是赛男房中的春香春宝,谁是大侄子…,大侄女…,二侄子二侄女,三侄子三侄女……,谁是管家,谁是某某,谁是某某,一一对左首小道姑作介绍,左首小道姑不断点头,表示知道。而右首小尼口动则是不断念咒,帮助左侧小尼熟记。

一顿饭不多时便告结束,众人陆续离了餐厅,那些道士师傅,又敲起了锣鼓,吹起了唢呐,念起了经文。老少三道姑吃罢斋席亦离了餐厅,来至门外,抬头朝大门两侧一瞧,见有一副挽联甚是新颖,便逐字逐句看了一遍,其挽联是这样写的:

上联是:病魔无情入膏肓,时好时歹全力抗争二九载

下联是:生平贤惠逗人爱,有典有型众口称赞十八春

横批是:南柯一梦

三道姑观罢挽联,复入中堂,将灵堂布置浏览一遍,见到壁上挂的,线上穿的,除神堂正中悬挂着上清佛像外,其余诸如各王对死者的赏善罚恶图像,使人见了均觉触目惊心。

两位年轻道姑见了,尚不解其中味道,但那老尼见了,不仅不觉希奇,口中还不时对二位年轻道姑道:“这些东西虽然赅人听闻,但也起着一种告诫世人之作用。”她解释道:“天上、人间、地狱,虽无有这般刑罚,但它告诫世人多行善,少作恶,比方说……”

老尼还要继续说下去,只见一位身材高挑容貌出众的姑娘走到老尼面前,恭恭敬敬地对老尼说道:“小婢德妹,乃本庄老夫人房中丫环。今奉主人、夫人之命,相请三位师父书房饮茶休息。”

老尼见员外及夫人着人前来相请,便对二位年轻道姑道:“既主人相请,我们便一同前往吧。”

二位年轻道姑齐声道:“谨遵师命。”

老尼说声姑娘请带路,德姐便前头引路,把三位带至员外书房。姚员外夫妇见三位道姑进来,忙离椅站了起来,只听姚员外道:“三位快请坐休息饮茶。”三道姑落座端茶,又听员外道:“刚才老夫因有点小事,提前离了餐厅,怠慢了三位,请三位不要怪罪方好。”

老尼道:“员外毋须客气,老身与两个徒儿均系出家之人,四海为家。今路过贵庄,见贵庄出了点事,顺便进来看看,不知贵庄是何人已登仙,员外能否见告。”

姚员外见老尼相问,便把赛男如何在未满月时被人送至姚家,收为养女,夫妇二人视为掌上明珠,请奶妈、买丫环,实指望能将她带养成人。殊不知赛男从小有一痼疾,按现代医学来说,乃一先天性心脏病患儿,好时与好人一般,发病时便嘴唇发绀,心急气促,怪吓人的。尚亏我家比较殷实,延医调治尚长到18岁。不料昨天心脏病急性发作,救治不及暴病身亡。

老尼道:“能否引老身一见,尚或有救,岂不是好!”

姚员外道:“若神尼能救活小女性命,老朽定当重谢,并设神尼长生牌位供奉。”

老尼道:“这些且不必,先去看了方作定论。”

于是由员外夫妇亲自前往,把老少三道姑带至赛男停尸房,只见房中摆着一板门上,躺着一具死尸。死尸用一块白布覆盖着,足头有二个约十六七岁的丫环模样的人顶着白布,一男一女两孩子亦头戴孝帽约十来岁,跪在当地给死者焚化纸钱。见员外二老引领客人进来,均懂礼貌地大礼跪拜。老尼忙伸手将其扶起,再走至尸首,将头面白布掀起一瞧,甚是惊异,这不活生生就是黛玉吗?

原来赛男本与黛玉乃一对双胞胎,其面貌即使是亲生父母长期相处,尚分不清,何况他人!加之姚家在赛男死后,换好衣服后,还着手给死者化了装,虽人已死,其面目像是生人一般。

老尼看过以后,将白布仍然盖好,转身对员外二老道:“令爱死了多久?”

员外道:“从昨天中午断气始至现在约十个时辰罢。”

老尼用手在死者胸部探了探,把双手三部脉按了按,把双眼翻了翻,摇头叹了口气道:“难啦!真是太难了。”

姚员外一听,急忙问道:“难道小女一点救也没有了吗?”

老尼道:“希望尚有一线,只是令爱心脏停止跳动已久,真气已散。平时说气行则血行,若无真气行动,其心不会自动跳动的。需得老身将一口真气输入令爱身上,使真气慢慢走遍令爱全身,最后到达心脏,使心脏恢复功能,令爱方可复活。但这样一来,老身便要损十年以上道行。若令爱复活了还算不了什么,尚若无效,老身可大大的不值呀!”

姚员外听老尼说赛男有救,心中甚是欢喜。后听老尼说万一无效,她可大大的不值,认为老尼有所图,便与老伴双双跪在老尼面前,两个丫环,赛男的一对侄男侄女亦跟着跪倒,只听姚员外道:

“只要神尼能救活小女,酬劳尽管吩咐,再则为救小女有损神尼道法,老朽可给神尼师徒捐建一座寺庙,专供三位清修,其一切供养,概归老朽承担,神尼意下如何?”

老尼未等员外说完,便双手将二老扶起道:“员外二老毋须如此,老身尽力而为便是。”

姚员外道:“神尼需要一些甚么科派,神尼尽管吩咐,老朽照办就是。”

老尼道:“老身施法之前,把这间房子打扫一下卫生,打扫卫生后,房中不能留人,就我师徒三人即可。再则做道场的师傅要停止做法事。其他人众包括员外二老在内要离此房五丈以外,在我未救活令爱之时,任何人不得前来窥探,亦包括员外二老在内,是否做得到呢?”

姚员外道:“一切均遵神姑吩咐。”

神尼道:“那好吧,暂请各位退去,一个时辰之后,听我老身的好消息吧。”

待员外二老并丫环小孩离房后,不多时外面已鸦雀无声,房内三人便着手行动起来。首先,把门窗关严,连窗帘布亦把它放下。老尼又隐身悄悄地在房子周围察看了一番。确见庄内人众均离房在五丈以外,便次进房,与二位年轻道姑一起,把赛男尸体上的所有穿戴脱了下来,给其中一位年轻道姑换上,再把年轻道姑脱下来的衣服给赛男换上。动作非常敏捷利索,尔后将两人调换了位置,换上年轻道姑的赛男尸体由另一年轻道姑扶着,戴上由年轻道姑脸上取下来的假面具,成了年轻道姑模样。换上赛男衣裳的年轻道姑躺到门板上充作赛男,仍然盖上白布。一切安排就绪,老尼俯身对躺在门板上的“赛男”附耳说了些什么,从怀中摸出一张写着几句话的宣纸放在“赛男”身上,便与两位年轻道姑神不知,鬼不觉地离了停尸房,飘然而去不提。

且说姚行之员外、夫人及赛男的几位兄长、嫂子、侄子侄女,并几位道士,全庄人众在中堂焦急地等了一个时辰。等着听老尼的好消息。但一个时辰已过,并未见那师太有半点动静。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约又焦苦地等了一柱香的时间,众人有点不耐烦了,把目光均投向庄主——姚员外,均望他能拿个主意,实际上,庄主姚行之员外此刻比任何人都焦急,都担心。他从开始认为,今日早上的几个不速之客,既陌生,又觉从哪里见过,但一时又记不起来。近处既无尼庵,又无寺庙,从何处冒出这么几个道姑。两位年轻的不说,那年老的师太,慈眉善目,根本不像个打诳语骗人的斋饭者。她既说有几分把握,把赛男救活,又煞有介事地说了一通救治之法,要众人离停尸房远远的,免得对她们在施救之时有打扰。我均依了他们,老尼答应赛男有救,在一个时辰以后,她便有肯定的答复,现在时间已经超过了,怎不见她们出来说一声呢?

姚员外不知十二对神经哪对神经起作用,想到爱女身上的穿戴,头上的龙凤金钗,耳下的,项上的金项链,金项圈,金手镯,玉足圈,腰上的玉佩。难道?他啊的一声,不管三七二十一,火急火燎地直往赛男停尸房奔。到得房门外,见房门关得严严的。他只道里面给人上了闩,他正要叫喊开门,殊不料后面的人将他一挤,不仅房门未闩被他撞开,他自己亦不知不觉跌了个狗吃屎,跌进房内,爬起来一看,只有“赛男”一人躺在门板上,其余三位不速之客踪影全无。他慌忙奔到门板侧,用右手将盖着赛男尸体的白布一掀,一张宣纸应手跌在地上,他急急将纸拿在手中,见纸上分明写有几句话语,他便从头至尾细读一遍,只见纸上写道:

人死本来难复生,只唯施主真善人。

奉送还魂丹一颗,雨过天晴乐长春。

纸落父女初相会,连呼三声见分明。

欲问贫尼居何处,南海慈航即吾身。

员外读罢将其揣入怀中,对着“赛男”连呼三声。说来真是匪夷所思,只见“赛男”悠悠醒转,睁开妙目,见姚员外夫妇立在自己身侧,她便翻身坐起,用袖子擦了擦双眼,叫声爹娘,“这是怎么啦,我如何躺在这里呀!”

房间众人见赛男死去一整天,眼下活了转来,均是惊喜的了不得,都往前拥,乱成一团。慌的赛男忙将盖在身上的白布往侧一甩,下得地来,哥嫂侄子侄女的叫个不停。一眼望见奶妈金氏尚站在房门口,无法近前,她便把众人扒拉开,奔到奶妈跟前,叫声奶妈,“这是怎么啦!我怎地躺在这间屋里,围着这么多的人,像看西洋景似的,这是为什么嘛。”

奶妈金氏用袖子擦了擦双眼,对“赛男”道:“傻孩子,你瞧瞧你自己身上足上吧。”

“赛男”下意识地把自己的外衣一瞧,见自己穿着一件拖地白绸布长衣,她甚是震惊,这是死人穿的寿衣呀!再抬足看了一眼,自己穿的鞋并非平时穿的绣花鞋,而是一双青官布面鞋,足背上还缠了一根麻线,鞋底是白色的,用青线缝了不少像油鞋钉子似的东西,她亦知是死人穿的鞋。她便火急火燎地将寿衣寿鞋脱了甩出去好远,转身奔到母亲怀中,撒娇地大声哭道:

“娘,我又没死,您怎地给我穿这些东西呢?难道你们指望我早死吗?”

老夫人道:“孩子,你说哪里话来,娘哪里舍得你死呢?只是你昨天确是断了气,还急的你爹和我半死不活,你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及诸位嫂嫂都流了不少泪,连你几位小侄子小侄女还哭着问我要姑姑哩!”

“赛男”道:“我不信,我没有死,我本来就是个活人嘛。”

此时姚员外见爱女已复活,心里高兴的了不得。见女儿缠着她娘撒娇撒痴,便一把将“赛男”拉至自己身侧,要她坐下。从怀中摸出那张观音菩萨写了字的纸递给她说道:“我的个宝贝女儿呀,你别不信,你瞧瞧这个便知道了哩。”

“赛男”接过姚员外递给她的纸,展开看了一遍,装着不甚解的样子,对姚员外道:“爹,难道我真的死过去了,是观世音菩萨给我服了还魂丹才活过来了的吗?”

姚员外道:“是呀,孩子,你昨天确实是死过一回了,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下凡将你打救,给你服下了仙丹方活转来的呀!”

至此姚员外便将赛男昨天中午如何心脏病急性发作,暴病身亡,急的全家大小痛心的了不得,他如何布置要管家姚旺安排人手扎灵堂,请师傅替赛男念经,做道场超度亡魂。今早如何来了三位不速之客,其中一位老尼如何说她有几分把握能将你救活等情由,一五一十地既是对“赛男”又是对众人述说一遍,尔后将观世音菩萨留下的字据当众朗诵了一遍。听的“赛男”及众人均惊讶不已。紧接着姚员外吩咐管家姚旺,在地坪中央摆上香案,焚香秉烛,率领“赛男”及全家老小,全庄人丁,跪地对空遥拜。最后要姚旺从帐房里取出银两,把请来的各位师傅开三天的工银,外加一两赏银,全庄上下每人赏银一两,中午大摆筵席,另请人来庄演戏三天,以庆贺小姐死而复生。

姚员外宣布毕,全庄上下欢声雷动,鼓掌雀跃。大家一齐动手,把灵堂拆了,打扫一番,再着手布置戏台。请的去请戏班子,时不多久,就是开饭时间。大家依次赴席,中餐大家吃的兴高采烈,有滋有味,猜拳划令之声,此起彼伏,一派喜气洋洋之气氛。

饭毕各人依次领了赏银,请来的师傅陆续离去,戏班子又陆续进庄。“赛男”由两个丫环春香春宝侍候回转绣花楼,梳妆打扮一番,更显得比以前光彩照人,妖娆妩媚,怎见得:

头上梳起昭君脑,长发披拂扫肥臀。

柳叶黛眉丹凤眼,樱桃小嘴带笑容。

瓜子脸蛋浅酒窝,淡施胭脂泛桃红。

端正鼻梁恰好看,齐整贝齿白如银。

蜂腰曼舞随风摆,衣襟不掩两驼峰。

一双金莲不外露,十指纤细似嫩葱。

冰肌玉骨肤软腻,异香竞体妙绝纶。

身穿绫罗绸缎服,外罩猩红大披风。

吹气如兰馥且郁,疑是姮娥下凡尘。

哪个后生若得见,他不癫狂亦失魂。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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