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末手心蓦然一紧,垂着眸子不让自己看过去。
苏衡微微挑眉:“路途遥远,萧爱卿辛苦了。”
萧巳一袭青黑色锦袍,金冠束发,麦色的皮肤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看上去不过四十岁上下:“臣谢陛下体恤。”说话间却只是抱了抱拳,并没有下跪行礼。
廖月默默的坐下,听见萧巳说道:“左丞相似乎不欢迎在下啊。”
“侯爷哪里的话,廖某只是有点儿不胜酒力,想坐一会儿。”廖月扬了扬紫色的长袍,一只手懒懒的撑着下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萧巳挑了挑唇,听见苏衡说道:“爱卿累了,先坐下喝杯酒歇歇吧。”说着看了一眼锦絮,“小锦,给侯爷倒酒。”
女子福了福身:“是。”走过去给萧巳的酒杯满上酒。
南宫婉茹和萧末都不约而同的看了过来:她就是小锦。
萧巳高大的身影压过来,并没有在意锦絮,一扬袍子坐下:“陛下的酒固然好,但是臣特意带来了雁地的佳酿,献给陛下。”
“来人,把酒抬上来。”话音刚落,就见十几个大汉抬了三口大缸走了进来,沉沉的往大殿中央一放。
众人见状,都纷纷看了过去,窃窃私语。
萧巳拿起锦絮倒的那杯酒,扬声道:“微臣听说,有人造我的谣,说我要造反。”
众人一愣,若大的大殿一瞬间鸦雀无声。
苏衡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说道:“爱卿多心了。”
“微臣觉得三人成虎,今日微臣就要在这里以表对陛下的忠心。”男子说着抬手到了手里的那杯酒,起身缓缓走到酒缸面前。
苏衡眉梢不可察觉的微微一挑。看见萧巳伸手舀了缸中的酒:“此酒名曰忠心酒。”
“忠心酒?”
“忠心酒……”
“没听过啊,什么东西啊。”
“此酒是用军中将士的心血酿制的,每颗心只取三滴心头血。”男子说着嘴角扬起一丝森寒的笑意,“这里一共一百零八位将士,以表微臣对陛下矢志不渝的忠心。”
话音未落,就听见有人干呕了起来,正是身怀六甲的末夫人,还有……戴亲王。
众人纷纷掩嘴蹙眉,小声嘀咕着什么。随着血腥味和着酒味在大殿里弥散,纷纷有女眷宫人忍不住反胃起来。
巫锦絮不由的抬头看了一眼萧巳,这个角度正好看见男子的侧影,澄净的眸子一瞬间深不见底。
“爱卿费心了。”苏衡静静地和他对视着。
萧巳举杯:“臣以此酒敬陛下。”说着便有随行的人上前舀了酒呈到了御前。
男子微微低眸看着那杯粉色的酒,一言不发。
听见廖月说道:“侯爷好大的手笔啊,表个忠心就牺牲了一百多位将士的性命,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萧巳冷冷一笑:“为表对陛下的忠心,区区一百来号人有什么。”
“侯爷就不怕如此一来就没有人敢在侯爷身边尽忠了么。”
“丞相大人多虑了。”男子黝黑的皮肤在灯火下熠熠生辉,“本侯的那些个将士随时愿意为本候抛头颅洒热血,区区几滴心头血又算得了什么。”
众人闻言,有的面露厌弃之色,有的面露惧怕之色。
听见萧巳挑衅道:“陛下不相信臣的忠心?”
“爱卿多虑了。”苏衡说完,便见善喜上前把酒杯呈到了他面前。
萧巳见状,含笑举杯:“微臣先干为敬。”仰头一饮而尽。
萧末看看苏衡,担忧道:“陛下……”
“看来是爱卿的忠心太重了。”苏衡面不改色。
萧巳笑笑:“无碍,臣有的是忠心。”说着一扬手臂,“来人,再给陛下倒一杯。”
有人刚要上前,却脚步一滞。
只见一宫女缓步上前,从容自若。众人抬眼看去,正是伺候萧巳身边的人。
廖月看着锦絮上前,呼吸都快要停止了,可是他却什么也不能做。
南宫婉茹看着那宫女,然后含笑看着萧末,静观其变。
巫锦絮走到萧巳身边的酒缸前,挽起袖子去舀缸中的酒,自始至终都从容自若。
萧巳微微敛目看着她,只见女子刚要把手从酒缸中抽出的时候,只听“呼”的一声,忽然酒缸起火了,吓得她花容失色,惊呼一声转身就跑,却慌不择路的撞进了萧巳的怀里……
天钦殿。
众人看着忽然燃起的酒缸,议论纷纷,还有人因为坐在前排,情不自禁的站起了身,看着火光在大殿中央跳跃。
锦絮被吓的不轻,蓦然抬头泪眼汪汪的看着搂着自己的人,身子还在不自禁的颤抖。
听见高高在上的男子冷声道:“惊扰了侯爷,给孤拖出去杖毙。”
怀中的女子吓的一惊,赶紧跪下请罪:“陛下恕罪,奴婢……奴婢……”泣不成声。
“唉,陛下息怒。”萧巳开口道,“美人受了惊吓,怎么舍得再责罚呢。”说着便伸手要去扶锦絮。
女子低着头,惊慌道:“奴婢是慌不择路,请侯爷恕罪。”
“起来。”男子扶起锦絮,伸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本侯怎么舍得责怪你呢。”
萧末看着哥哥,渐渐蹙眉。
苏衡见状淡淡道:“还不快谢谢侯爷,好好伺候侯爷用膳。”
锦絮慌忙擦干了眼泪,俯身道:“是。”
萧巳看了看锦絮,含笑入座。廖月一直都紧紧地看着萧巳摸锦絮的那只手,暗自咬牙:我一定要剁了那只手,一定要剁了!
殊不知,有一袭红衣一直静静地看着,一会儿看着他咬牙切齿,一会儿人看着那小宫女游刃有余。微微挑唇:今儿晚上真是有趣。
苏衡见萧巳的魂儿都快被巫锦絮给勾走了,微微挑唇,说道:“来人,把萧爱卿的忠心收好了,还有那火……给孤灭了。”
“是。”进来一众侍卫,迅速的收拾了混乱的大殿。片刻之后鼓乐又起,歌舞升平。好似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
锦絮乖巧的给萧巳倒酒,男子含笑一饮而尽,看着她再倒,忽然一把握住了拿雪白粉嫩的手。
女子一惊,想要收回来,却被他抓的紧紧的。
“让本侯瞧瞧,刚才有没有烫伤了。”满是心疼。
女子扯了扯唇角,有些惊慌道:“谢侯爷关心,奴婢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刚才那么大的火,吓坏了吧。”说着轻轻一扯,便把女子扯进了怀中,“来,本侯亲自倒酒,还美人压压惊。”
巫锦絮心中冷笑,真不知现在的情形她是该哭还是该笑。见酒杯递到唇边,诺诺道:“奴婢不会喝酒……”
“不会才要学啊,来,本侯教你。”说着便抵着她的唇,轻浮的笑道,“张嘴……对了。”
锦絮抿着那口酒看着近在咫尺的男子,忽然就咳嗽了起来,吐了他满满一衣襟。
萧巳微微蹙眉,想要发作,听见苏衡说道:“爱卿也别动怒,自古这美人恩难消,更何况,孤宫里的宫女又不是陪酒的舞姬,不会饮酒很正常。”
萧巳干笑道:“陛下多虑了,微臣对美人儿一向大方,不过这……”
“来人啊,带侯爷去后殿更衣。”苏衡微微含笑,“爱卿慢慢来。”
“多谢皇上。”萧巳转身间看了一眼跪在那里的锦絮,“起来吧,回来再好好的收拾你。”带着一丝玩味,说完大步离去。
廖月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两只手都要剁了!
众人见萧巳离席,都松了一口气。
巫锦絮默默的起身,转身悄然的离开了。
有人见萧巳不在,开始愤愤不平,纷纷上奏说他太过残暴,大殿里残留的血腥都是那些枉死的冤魂。一时间,你一句我语句的热闹极了。
却没有人发现,有人随着巫锦絮也默默的离开了。
外面月色皎洁。
“想不到姑娘喜欢独自赏月。”一个温润的声音略带笑意的闯入了锦絮的宁静。
女子侧头看去,便见一袭红衣自月色下缓缓走来,男子含笑的容颜仿若月下盛开的红莲,妖冶而清冽。
“奴婢见过公子,不知公子是……”
“别装了,本王不吃这套。”红衣男子走到锦絮面前,冰凉的指尖轻轻的挑起她小巧的下巴,嘴角含着一丝微笑,“你的戏真好,要不是苏衡说漏了嘴,我恐怕也被你骗了呢。”
“奴婢不知王爷的意思。”这个人是王爷?廖月说过要绕的远远的那个人,怎么偏偏被他盯上了。
男子微微俯身,身上有一股清冽的梅香:“像苏衡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记得一个宫女的名字呢。”
锦絮微微蹙眉,看着近在眼前的人:居然连这种细节都注意到了,廖月是身在狐狸窝里么,怎么都是这种人精啊……
“小锦,我没记错吧。”浅浅一笑。
巫锦絮伸手拨开他的指尖,恢复了以往的神色,淡淡道:“王爷好记性。”
男子微微一愣,随即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这便是你平常的样子么。”
“王爷有何指教。”
“这个样子没有方才可爱。”男子笑的很无害,“不过本王也喜欢。”
“王爷好兴致,我还有事,先告辞了。”说罢转身,却被那人拦住了去路,微微蹙眉。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谁,为什么帮着苏衡演戏,是苏衡的新欢么?”
巫锦絮清冽的眸子对上他跟苏衡有几分像的眉眼,淡淡道:“廖月是我师兄。”
男人一愣,随即了然一笑:“原来是巫家的女儿,果然是名不虚传呢。”
他居然知道!
“怪不得我方才看见廖月的眼神恨不得把萧巳给吃了。”说着含笑刮了下女子的鼻子,“巫小姐,幸会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