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一杯咖啡,它可以苦到说不出口,也可以甜到乱人心扉。陈小妖现在的生活就是带着那么一抹苦,应该说他的生活一直是苦的,只是现在更苦了些,苦得不想有一丝回忆。自从老板娘提出让他们想法子把生活糊弄起走,他和那个叫陈初九的男人一直就处于一种自我麻痹的状态,仿佛完全失去了自我。
捡垃圾、工地上搬砖头、工厂装货卸货、扫大街等等一些只要不需要太高文化,有身体有力气就能干的活在接下来的两三个月里陈小妖和他的那个亲戚都会毫不歧蔷,尽心尽力的去做,只是为了挣钱养那个家。
两个男人五个女人的家。
每天托着似乎已经完全不属于自己的身体机械性的回到发廊,陈小妖都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好像自己已经成了仙轻飘飘。
这种生活一直持续着,直到有一天他们回家发现等着他们的晚餐没有饭没有菜,只是一桌子的包子馒头,起初还搞不明白,等他们狼吞虎咽吃下不下二十个馒头包子的时候,才赫然的听到老板娘说她们想卖包子,这就是她们几个女人忙活了大半天捣鼓出来的,满脸期待又担心的凝视着眼睛睁得比牛眼还要大的陈小妖两人,征求他俩的意见,看这手艺能拿出手不。
约过了两三分钟,陈小妖口吞包子,含糊不清地说了些可以之类表示赞扬的话,却得到了陈初九报以鄙视的训斥,“你这狗娘养的,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就这包子能卖?那还不如叫老子直接去抢银行得了,大不了枪毙了,总比丢人显眼好。”
陈小妖又吞了两个包子,他确实很俄,然后才露出憨厚的傻笑,龇牙咧嘴地回骂道:“抢个屁。有的卖总比没的卖好,咱们可以先少做一点,试试群众反应,好咱们就继续,不好咱们就撤,就算亏也应该亏不了多少。”
陈小妖的话得到了五个女人的一致点头认同,一下子显得陈初九倒是个外人,尤其是老板娘那不时给陈小妖抛媚眼的妩媚神态,更是让陈初九戳之以鼻地在心里狠狠的骂了陈小妖一番,狗娘养的,你就是个****的狗,吃里扒外,不是个东西。
喝了口水,算是完全把包在嘴里的面粉吞进肚子里了,陈小妖这才笑道:“萧姐,你这包子的馅太咸了,馒头太硬了,恐怕不那么好卖。”
“就是,就这东西是人吃的吗。”陈初九的话刚说完五个女人一个男人几乎同时朝他瞪了一眼,大声吼他闭嘴,并令他滚到外面去。对此陈初九没怎么反对,弯腰低眉抱拳地小跑到门口蹲着像一条看门的狗,只是这条狗不会咬人。
发廊里就只剩下陈小妖和五个女人,他们开始秘密的商量了起来,商量着他们接下来的讨生计划,经过一昼夜的讨论卖包子这件事总算在老板娘萧姐的拍桌叫好下给敲定了。
接下来两天就是忙活着做包子试包子这两件大事,还真别说,手艺是练出来的,现在五个女人做的包子馒头比起两天前完全可以拿得出手,只是苦了陈小妖和陈初九这两个试吃者,在他俩的心底或许都有着同样的一个想法,他娘的这一辈子老子再也不吃带面的东西了。
确定可以拿得出手后老板娘回了次娘家,顺便见见她的儿子萧翌,也顺道借了五千块钱,算是这次计划的起步资金。
有了钱又有了那么点手艺,他们便买了辆二手脚踏车,上面放了个煤炉用着保温。就这样他们卖包子的计划一步步进行着,陈小妖和陈初九两个男人依旧每天出去做些苦力活,五个女人则早早的推着那脚踏车去附近的街道卖她们的包子。
生意不是很火,毕竟附近都是一些小市民或者说刁民,让他们挤出钱来买早餐,那就是在等于喝他们的血,不过总比闲在家里要强。而且身为老板娘的萧姐还想到了一个赚钱的法子,就是接广告。
不是那种做广告,是帮人打广告,简单来说就是你出钱,然后在她的脚踏车前则贴一张你们公司的宣传广告,也可称为流动广告,一次能给的钱也不少,有几百的也有上千的。
一下子他们仿佛变成了有钱人,不过等一个月下来算总账的时候,却发现其实她们几乎还是在原地踏步,陈小妖和陈初九都没领钱,萧姐只给了那四个女人每人一千,能剩下的钱也就不多了。
挤挤压压也就还能凑合着过。
其实用别一种不那么世俗的眼光来看,她们的改变和努力其实和陈小妖的那一点小野心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只是连陈小妖自己也未曾想到那一层。直到后来有一天陈小妖那张照片上笑得很灿烂的女人带着另一个女人来到了这里,陈小妖才霍然明白他的坚持不是没有道理。
在那之前,还发生了一些事。那是一个晚上,这条街来了很多的警察,说是大扫黄,陈小妖也想象不出他们口中的大扫黄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只是陪着五个女人和一个蹲着嘴里骂骂咧咧的陈初九站在发廊门口带着含蓄有意的眼神淡淡的看着一个个披头散发,穿着暴露,打扮妖艳的女人被两个警察押着上了警车,五个女人才蓦然回首,看陈小妖的眼神也带着崇拜和敬畏啧啧称奇。
陈小妖这才知道大扫黄其实就是抓那些卖肉的女人。
一下子整条街晚上清净了很多,也干净了很多,只是这街上的人也稀少了很多,有很多常见的男人已经不再来了。
对此身为老板娘的萧姐还特意办了个庆祝宴会,给陈小妖颁发了一个优先预知奖,至于奖品很简单,陈小妖可以随意找她店的那四个女人睡一晚外加两百大钞。陈小妖很没骨气地抢过萧姐手中的两百大钞,却没那个胆量陪那四个女人中的一个睡一晚,笑称咱身子骨弱,经不起那折腾。
这一天老板娘萧姐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有太多陈小妖睡一觉就已经不记得了,不过有一句话他在心底告诫自己一辈子也不能忘记,他记得很清楚萧姐说那句话时是流着眼泪的,她说:“这****的生活,****逼逼,逼的我们卖身卖肉,把能卖的全他娘的卖了,也买不回别人眼中的一点点认同。小妖,记住萧姐的话,活着不是最累的,最累的是他娘的不让人活。”
记忆中老板娘萧姐是个坚强的女人,这还是陈小妖第一次见她哭,还哭得那么痛心,所以他对这话刻骨铭心。
生活其实就是生和活,有生才有活。
还有一件事,是发生在大扫黄之后的几天,那是个风和日丽的早晨,萧姐如往常一样在四个女人的帮助下推着她们的那个二手脚踏车来到隔壁街街口,这里有个菜市场,来来往往的人也比较多。正忙活着装包子馒头和找零钱的五个女人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好奇的看去只见几个穿着城管制服的彪头大汗,手持木棍的朝她们这边走来。
经历过大扫黄的萧姐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旋即喊道:“快跑。”
五个女人推着脚踏车以她们平生最快的速度逃窜起来,可毕竟是五个女人,曾经又只是个卖肉赚钱没什么力气,在她们跑了没多远还是没抓着了,连人带车的被抓上了一辆黄色大车。车里还有一些和她们一样的人,他们的脸色几乎都一样,绝望和痛苦。
等陈小妖和陈初九得知此事,要求他们拿钱赎人已经是晚上了,陈初九愤怒的大骂王八蛋。把发廊里能找出的每一分钱都找了出来,两个大男人怎么算也不够,毕竟人家的要求是一人一千,五个人就是五千,至于那辆几百块买来的二手脚踏车和那些个包子是没法子弄出来了。
只有三千,也就是说还差两千,两个男人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个法子。最后迫于无奈,陈初九再次想到了那个能救出陈小妖,很有本事的女人,说道:“要不找她?”
陈小妖一口回绝道:“不行。”
陈初九质问道:“怎么就不行了,她不是你媳妇嘛,她男人找她办点事还不行呀。”
陈小妖坚持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脸色轻轻下沉,他也脑门子热,不知怎么办才好。
“那你说咋办,钱就这么多,能弄出来三个,难不成另两个就不管了?你这狗犊子还有没有点良心了,要不是人家卖肉赚钱养你,你他娘的早饿死不知几百回了。”
见陈小妖打死也不同意,陈初九发了火,朝他是吼又骂。
陈小妖低头沉默着,过了几分钟,他突然抬起头看着手里的那还有很多零钱的三千块,一咬牙,说道:“不管了,先去局子里弄三个出来,另两个再想办法。”
就这样,陈小妖和陈初九带着那三千块钱,满是不安和愤怒,或者说是这个社会对他们的唾弃让他们产生的一种无形的反抗心理,战战兢兢的来到了嘉定派出所救人。
算死算活也就能捞三个人出来,两人满颊虚汗,正襟危坐的坐在局子里一根长椅子上,陈小妖怀里紧紧抱着那用了不知多少层包裹得严严实实里面装了三千块的塑料袋,两眼珠像防贼般不停的转动打量着这里的一切。他们来这里也有了那么一会,只有刚到时有个年轻警察不那么礼貌的让他们坐哪等着,之后他们俩人就像是个透明的,偶尔有人从他们身边经过也不瞧上一眼。
“你出汗了。”或许是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视感,为了寻找那么一点点自我存在的价值,陈小妖淡淡撇了旁边的陈初九一眼,旋即又紧张的提防起来。
陈初九同样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也是。”
陈小妖轻声说道:“我出汗,是因为我热,这狗娘养的地方也不知道给我们弄扇电风扇来,给把扇子自给自足也行呀。你呢。”
陈初九小心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这才说道:“憋屎呢。”
又过了一会,终于有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出来向他们招了招,示意他们跟着进去。两人没敢多想,立即小跑着小心的跟着来到一似办公室的房间,靠窗的位子有张陈小妖以前只是在高中时代校长办公室见过的大桌子,桌前坐着个陈小妖看不出也想象不出官有多大的胖警察,也就只能把他和高中时的胖校长放在一起,他们都胖,都有一样大的办公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