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义国要去华天小区见燕子。
昨天听到一个意外的消息让黄义国到现在也没缓过神来。还在一个月前,他听说刁普利市长要高升到省里,卢副市长将由“副”转“正”。他心里有点不踏实,便找省委组织部一个朋友求证,结果让他欢欣了,说省委主要领导有这个想法。正是这样,他跟燕子的关系轰轰烈烈进入了一个新阶段。他清楚,卢副市长对这个表妹百依百顺,燕子一句话完全可以让他黄义国插上一双美丽的翅膀,轻轻松松就实现他高飞的梦想。他相信燕子有这方面能量。他还相信燕子之所以嫁给一个“不回家的男人”,就是老天爷给了他黄义国千载难逢的机会。上次,他出差专门拐到普陀山去烧香,除了请求菩萨保佑自己,还为老天爷烧了两支高香。听他这么说,燕子问怎么不跟她烧香呢?黄义国嘴巴也够滑,马上说我黄义国心中的菩萨不就是你燕子?烧香时没点名道姓请哪尊菩萨保佑,其实心里一个念头就是让燕子一生一世来保佑自己的。
他说,这才叫佛在心中嘛。燕子听得兴奋,让黄义国换装后,拉他一起去消夜。让黄义国没想到的是,卢副市长最终并没有爬上市长位子,市长又是一个“空降兵”。他沮丧了。燕子倒也会安慰人,你黄义国又不是想做一个什么市级领导,不就是想当一个局长吗?燕子说,你不要相信我表哥连这点能耐都没有,否则土生土长的卢副市长今天也成不了这个地方的“地头蛇”。这话让黄义国的心情重新晴朗起来,是呀,就算新来的罗市长有他的背景,也该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道理吧。但到了昨天晚上,省委组织部的朋友突然打来电话,说从省委纪委朋友口中得到一个不太确切的消息,省纪委下午刚刚把卢副市长带走了,据说与人人居集团范总违规获得两宗土地开发一事有关。他吓得脸都发紫了。他送出的钱财不太可观,但卢副市长如果出事那将对他确确实实是一个巨大打击。他想到了燕子。花了很大努力,他才打通对方的电话:
“你表哥是不是跟范总犯事有点关系?”
“放屁!无中生有。”
“卢副市长该是分管国土这一块吧?”
“他还当过国土局长,当了三年半。但这一切并不意味我表哥就一定跟范总犯事有关。人家范总不就是少交了一点土地出让金吗?我问过表哥,他根本没插过手。放心,你就放心吧,我表哥一个智慧的脑袋比人家三个脑袋加在一起还要管用一百倍。”
黄义国便问:“你表哥在家吗?”
“他陪客去了。”
“都快十一点了。这么晚还没回?”
“才十一点就算晚?太晚了,我表哥可以住宾馆。凡成功者,都是野猫子,都爱住住宾馆大酒店。包括制造人不也是选择午夜?哼,你真是一个没当过大领导的角色!”
听到燕子轻轻松松这么说话,黄义国怀疑对方可能不知道表哥出了事,或者她表哥根本就没出事。社会上这类误传也是经常有的事。但愿卢副市长平安吧。接着他说:“明天上午我想跟你在老地方见面。”约定好了,他恍恍惚惚挂掉电话。
到了第二天早上,黄义国终于得到一个证实,卢副市长确确实实“去向不明”了。这个世界怎么一下子冰天雪地了?什么都看不见,一片阴霾和茫然。这是黄义国的一种感觉。按照约定的时间,黄义国准时来到华天小区13幢。他清楚这是一个非常时刻,也就比往常更警觉些,他多留意周围几眼。确定一切正常后,他才抬起步子登上二楼,拿出钥匙,刚把203房门打开便敏捷地钻了进去。
房间里,黄义国没发现燕子的影子。他哼了一声:小妖精也要来一个第一次迟到。不过,他很快倒抽一口冷气。茶几上烟灰缸压着燕子的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把我的东西搬走,情况你大概都知道了。钥匙放在这里了,麻烦你把它交给小区物业,记着去交房租。放心好了,人家不会有什么猜疑,因为我当时租房时还是写了你的名字。我会想你的,不论天涯还是海角。”
接着,他发现,燕子果真把房间里的东西统统搬走了,连他前几天才买的一台MP4也拿走了,甚至连洗手间的两卷纸也带走了。真是收拾得干干净净!这时,他的脑神经被什么东西挑了一下。他立即掏出自己的手机拨通银行服务热线。还没操作完毕,他彻底绝望了。那张存放在燕子手中的银联卡上的钱竟然只剩下三块三毛三分钱。交给燕子时,卡上的钱是二十二万五千块。这个数字他记得一清二楚,因为这是他这些年所攒下的“私房钱”。
他急急忙忙打燕子的手机。
但已经无法接通。
她故意关机!
黄义国陡地明白了,昨天晚上通电话,她那些话完全是给自己放了一个“烟幕弹”。他抱着自己的头,一个人不知道在沙发上坐了多久。松开双手时,他仰天长叹一声,才觉得自己也该离开这个房间。只是刚刚拉开房门,又让他吓了一大跳。
因为楼梯上站着邓娃娃。
“表姑父?!”邓娃娃一扭头也看见了他。
黄义国惊恐地:“娃娃,你在这干什么?”
“我……”邓娃娃没往下说。
“你跟踪表姑父?你表姑妈知道我在这里?”黄义国非常急切想得到这些答案。邓娃娃来不及解释,她快步上前,把黄义国推回了房间。接着,自己也闪身跟了进来。她将房门轻轻关上后,才说:
“表姑妈又没当公安局长。表姑父,娃娃在执行公务!”
黄义国问:“什么公务?
邓娃娃犹豫了一下:“您得保密,我才敢透露一点。”
“还信不过你表姑父?”
邓娃娃小声告诉黄义国:“我来这侦查的。这楼上一层,有一个犯罪团伙,专门搞地下六合彩,也经常贩毒品。我们已经盯了三四天,准备今天见机收网。对,这几个人还跟黑社会勾刀党有关系。”
黄义国又惊又怕地:“楼上还、还这么危险?”
“有危险。他们应该有枪。或者还有土制炸药包。”
“那肯定是一群亡命之徒。娃娃,那我们赶快出去。你可别小看土制的炸药,炸穿水泥楼板还是绰绰有余。别信广告,什么时候你都信广告上说的,没有一个房地产开发商不黑良心的。力气大一点的用力跺一脚,这楼板也恐怕要沉下去。”
“嘘,表姑父您先别慌。稍有不慎,打草惊蛇了,我们便要前功尽弃。表姑父,您听娃娃的。别不放心,下面还有我们三个便衣,他们都带了家伙。”邓娃娃看了看黄义国,又问,“表姑父,您什么时候上这里来的呢?空空荡荡的房间,哪像表姑父亲戚家呢?对了,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表姑父,怎么会有人跟踪您?”
“跟踪我?”黄义国再度紧张起来。
“那时我就感到非常奇怪,怎么您跟表姑妈一块到信天游大酒店开房也有人故意报案?表姑父,您别瞪起眼睛看我。那天中午,我听到有人举报表姑父,便马上打电话给表姑妈。大酒店事过后,我还偷偷跟踪过表姑父,看看到底谁在盯梢,也才发现表姑父经常来这个小区。”
黄义国到这时候,终于揭开老婆那天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信天游大酒店的谜底。他接着忐忑地问道:“这小区的事你跟表姑妈说过?”
“我没跟善善说什么。”
“你跟表姑妈说过没有?”
“嗯。”
“她、她什么反应?”
邓娃娃说:“我表姑妈是一个大好人,一个好女人!她什么事都维护您。信天游大酒店那件事,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我表姑妈舍生忘死把您救下来。用舍生忘死这个成语也许不恰当,意思还是差不多。没有表姑妈那般拼命,愿意牺牲自己,表姑父您恐怕要名誉扫地,这辈子您永远别想在官场上混了。我表姑妈什么都不怕,她怕的就是表姑父您没出息,怕您事业无成。她豁出去也是吞下泪水豁出去的,无非是为了保下表姑父您的锦绣前程。我为什么要用泪水两个字呢?警校读书时,我谈过一个男朋友,谈了一年,后来被一个女同学把他抢走了。现在这个男朋友是过后再看上的。我是说,不管那女同学多么优秀,多么漂亮,或许算一个天下第一才女,但毕竟是从我身边抢走男友的,我那阵子每个晚上都躲在被窝里以泪洗面。女人,不管大女人,还是小女人,对男人都会很在乎很在乎的,我从表姑妈和我自己身上体会出这点。您到这个小区的事,跟表姑妈我说过。她还是那样轻轻松松挡了过去,说什么表姑父您家的亲戚住在这套房子。表姑父,您跟娃娃说,这真是您亲戚家吗?”
黄义国深深埋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