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同学机缘巧合地相遇，虽然彼此算不上熟识，但苏澄哲还是热络地和凌子渊握手，之前那副算账的气势荡然无存，他兴奋地说：“哎呀哎呀，真是缘分爱耍贱，老同学千里来相见啊，想不到毕业了咱俩还能看到，缘分！缘分！”
凌子渊很不习惯苏澄哲的自来熟，礼貌地摆了摆手后，他说：“好巧。”
女孩露出诧异的表情：“琉璃，你认识他？”
“什么刘黎啊，别乱叫！人家名字是凌子渊！我和他是高中同学！”苏澄哲白了女孩一眼，然后笑吟吟地问凌子渊，“渊哥，那个……她是嫂子吗？还是你的跟班？”
“临时组员。”凌子渊冷冷地说，“学校的。”
苏澄哲“哦”了一声，笑嘻嘻地问：“放假了也要社会实践啊？”
“学校指令。”凌子渊说，“临时下达的通知。”
“哦……原来是机器人啊。”苏澄哲似懂非懂，“渊哥你也是蛮拼的，这么晚了还挺学校的话干嘛？大半夜的，你出不出来他们也管不着不是吗？”
凌子渊没有接苏澄哲的话，转头问女孩：“小爱，向流照确认目标的位置和移动方向。”
女孩点头，从领子拿出通讯器的微型麦克风：“喂，流照，我们需要确认目标的位置。”
“哇！哇！哇！你们这……帅爆了啊！”苏澄哲双眼发亮，“我明白了！渊哥你们这是在参加军校演习对吧？原来你们参军了啊！酷啊！”苏澄哲忽然缄口，“哦，对了这种事是不能随便乱说的吧……”
凌子渊似乎很满意苏澄哲的觉悟，随手从口袋里掏出证件示一下，说：“我是公安局的实习警员，现在这里正在演习，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立即撤离这一带区域，不要影响演习内容。”
苏澄哲立正敬礼，高声说：“Yes，sir！”
凌子渊冷眼说：“小声点。”
苏澄哲愣了愣，用唇语说：“知道了！”
“琉璃！大事不好！”女孩惊讶道，“饕……陶妈妈正在往我们这边移动！”
“陶……陶妈妈？”苏澄哲疑惑地挠了挠头，“什么鬼东西？”
凌子渊面无表情：“‘陶妈妈’是我们目标的代号。”打开车门，向苏澄哲挥手，“过来，上车。”
“啊？What？”苏澄哲直眨眼，不明白当下的状况。
“演习中，我主要负责疏散周围群众，并在关键地区进行守候，职务相当于便衣警察。”凌子渊坐进车里，“现在你就是群众。”
“喔！听起来好帅！意思是我也能掺一脚了么？”苏澄哲兴奋得搓起手，梦里他想过什么男神女神给他端茶送水当司机，可他没想到这个念头会变成现实。
“不要废话，马上上车。”凌子渊又转头看向女孩，使了个眼神，“小爱，跟他们说我要临时撤离，有情况的话我会马上回来，现在你就是这个小组的组长了。”
女孩点了点头，在凌子渊踩下油门的前一刻说：“其实这个小组也就只有我和你两个人而已。”
凌子渊耸了耸肩，默默地踩下油门。
黑色的跑车如影虎在夜中匿行，车灯没有打开，苏澄哲悄悄撇了凌子渊一眼，心想这不开车灯绝对是为了不被发现，演习也演得很认真啊。
LamborghiniMurcielago，兰博基尼蝙蝠，2门2座，以V12发动机提供动力的超级跑车。Murcielago意为“蝙蝠”，是中世纪一头连斗数场而未亡的斗牛的名字，以蛮牛的名字命名的它因为双管路液压制动系统和真空刹车助力系统所提供减速值而有了高质量的安全保证，兰博基尼的设计师和工程师们不仅仅是在发动机、悬挂、齿轮箱、尾气排放系统、刹车系统和电子系统上做足了文章，也在内饰和外形设计上下了很多功夫，这种全方位的提升使得这辆跑车成为了最具个性、速度最快的跑车。在黑色的夜里，这辆车不愧其名，飞驰如低低掠过的蝙蝠，低调，又不失震慑力。
苏澄哲认不出车的牌子，他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这辆车很高大上，有的人会在车内挂个小吊饰或是放上一瓶车用香水，但这辆车里没有任何装饰，因为它被造出来就是为了疾驰而不是炫耀，一辆只需要疾驰的车是不需要什么装饰的。苏澄哲扫了车内一眼，没有发现任何好玩的东西，觉得很无聊，就伸手打开前边的储物箱，同时问凌子渊：“呃，放首歌怎么样？”
凌子渊冷冷地说：“别动！”
晚了，在凌子渊说完的时候苏澄哲已经打开了储物箱，箱门被弹簧轴转开。一眼过去，苏澄哲看到了一支黑色的手枪，里面还有几支备用的弹匣，在车内灯的照射下，手枪和弹匣都呈现出金属的质感。
“那个……这个……这个真是好枪，好枪啊。”苏澄哲讪讪地笑着，不着痕迹地把储物箱关好。
凌子渊没有接话，车内的气氛进一步跌向冰点。
苏澄哲咽了口唾沫，说：“那个，好久不见啊……”
“嗯。”
“想不到渊哥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啊，好意外好感动。”苏澄哲说。
凌子渊淡淡地说：“你让烯告诉我的。”
“啊，烯？”
“蓝茜，我们班的。”凌子渊说，“我高二的时候，球赛结束后蓝茜和我说她遇见了你，请你喝了汽水，然后你拜托她告诉我你的名字。”
“哦哦，有这回事儿吗？我都不记得了。”苏澄哲一个劲儿的笑，“当时我就是没趣了，就随口和学姐那么说了，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想说的。”
“嗯。”
凌子渊这么一嗯完，好不容易营造的气氛又跌下去了，苏澄哲看了看窗外，随手拿出手机瞟了一眼时间。11:26，还有34分钟他的生日就结束了。一生只有一次的，成年的一天，还剩下34分钟。
苏澄哲收起手机，靠在椅背上。他是来找项链的，但他衰，碰上警校演习，他的任何计划都无望了。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凌子渊瞟了主动开腔，“毕业了，你应该过得很开心吧。”
“啊，是啊，总算毕业了，当然开心啦，放假了我过得何止是开心，简直就是糜烂。毕竟我初中高中都在那所学校读啊。小学我也是在这里读的，算起来我已经在这座城市呆了十八年……不管怎么说，我也该离开它了吧？十八年欸，真是好浪费好浪费。”
“嗯，是很浪费，你该出去走走了。”凌子渊接腔，“总呆在一个小地方不好。”
“出去走走……说得是简单，但是做起来没那么容易啊。”苏澄哲苦笑起来，“渊哥你这辆车我不懂牌子，但是怎么的也得要个几十万吧？看这外表我就觉得好霸气。哪像我家啊，十八年了，十四岁我爸终于买了一辆大众，到现在用了四年啦还没换，我看都看腻啦，但是没有办法，我家里穷啊，换辆车可不是说一句话那么简单的事，出去走走也是，不是说了就能做到的。”
凌子渊默默地听着，他没有告诉苏澄哲，这辆蝙蝠LP640就算在国外也卖两三百万，国内进口价四百多万，而且这种车除了买得起还得养得起，什么保养维护啊，换配件啊，光是挂坏点漆都得花好几万，撞得厉害点就要准备空运回意大利维修了，技师必须预约，配件可能断货。奢侈品这种玩意儿，永远呆在苏澄哲不懂的世界里。
因为不懂，所以没有更多的情绪。
“唉，渊哥你信什么党啊？”苏澄哲看着车窗随口问。
凌子渊一愣，差点没控好方向盘，苏澄哲觉得奇怪，说：“别激动啊渊哥，这又不是文革的年代，讲一讲话又不会犯什么政治错误。”
凌子渊迅速回归一度的冷漠姿态：“你继续，我手抽筋了一下。”
苏澄哲皱眉，说：“你叫我继续……可是我已经忘记我想说什么了欸。”
凌子渊没有表现出无奈，提了个新话题：“这么晚了你应该在家玩游戏吧，为什么出来？”
“哦，你问这个啊。”苏澄哲颓了些，“我来是想找回我失去的东西的……这样说是不是很帅？”
“很帅。你丢东西了？”凌子渊说话毫不拖泥带水。
“丢了，丢的是别人送的东西。”苏澄哲本想说是我妹妹送我的生日礼物，但是这么说出口好像是在求安慰，所以他就改口了，接着他又强颜欢笑，“渊哥，拜托你个事儿呗，要是你找到了我丢的东西就麻烦你拿给我吧。丢的是一条项链，上边刻着一个‘苏’字，银的，真银假银我就不懂了，反正是银色的。”
凌子渊不答应也不拒绝：“演习结束我就要回学校报告，不能在这里留太久。”他顿了顿，“不过，找到了，我会给你的。”
“拜托了，应该就在超市里，如果你同事看见了也帮我说一声，叫他还给我。”
“嗯，我会记住的。”凌子渊说完，他领子上的通讯器又响了，里面传出女孩的声音，“琉璃！大事不好！陶妈妈失控了！我们这边的人控制不住她！你赶紧过来啊！”
“哇靠！陶妈妈怒了？居然连警察都拦不住了！”苏澄哲惊呼，“是不是她变成了大怪兽把警队都干翻了？”
“想象力很丰富。”凌子渊说着打开车门锁，伸手把苏澄哲身边的门拉开，“下车。”
“啊咧？”
“下车。”凌子渊重复，“自己走，不要回到超市那边去，这是警告。”
苏澄哲傻懞懞地下车，凌子渊控车掉头奔驰，喷了苏澄哲一脸的尾气。苏澄哲还来不及和凌子渊道个别那辆蝙蝠LP640就已经飞远了。漆黑的，与夜融为一体。
这就走了？真干脆啊，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来的时候差点碾断我一条腿，走的时候喷了我一脸灰……真酷真帅真个性啊，如果苏澄哲他自己也有这么一辆车的话他要练多久才能像凌子渊那样开的那么好？一千八百天？还是三千六百天？又是孤身一人了，苏澄哲顶着乱蓬蓬的黑发，踩着人字拖在微风中慢慢而行，看起来总让人觉得缺了点什么……
苏澄哲如梦初醒，一拍自己的脑袋——他把他老子的车给忘了！
苏澄哲惊慌不已，那辆白色大众城市越野车乃是爸爸的爱车们也是爸爸唯一的车，有时小朋友在小区里玩爸爸都会跑到阳台让让，叫那帮小兔崽子离他的宝贝汽车远点，要是车被刮了爸爸就会大骂元凶，叫他赔钱修车，还可能在争执之中大打出手。但这些还都是小问题，要是爸爸知道苏澄哲把车放在外面晾了一个晚上，还没有锁门的话……那后果不堪设想！腰斩？车裂？凌迟？这些都比不上爸爸的怒火好吧！自宫都比被爸爸训一顿好多了！丢车这事在他们家可以说是前所未有，鬼知道爸爸生气了会发生什么！他会死的吧？他一定会死的吧！
苏澄哲冒了一身冷汗。这可不是危言耸听。爸爸是那种视生命为无物的人，小时候苏阳笑不听话，爸爸一气之下就把苏阳笑养的小猫从窗子扔了出去，害苏阳笑伤心了好久，就连苏澄哲送她的新鞋也完全没办法安慰她。自从这件事之后他们家再也没有养过宠物，没人希望家里再发生这样的事。
没事，不怕，事到如今回去来来得及，只要把车放好了一切就都没有问题了。苏澄哲闹钟出现一个天平，一边是凌子渊，他冷冷地说：“你自己回去，不要再靠近超市那一遍，这是警告。”，另一边是爸爸，他阴阴地说：“你把我的车弄丢了？”
爸爸所在的那一头重重的压了下来，凌子渊被顶起来，飞到苏澄哲脑后去了。回去拿车顶多也就妨碍人家演习，不回去拿车可对他的生命不利啊！这样的抉择根本没有什么悬念啊，苏澄哲想不不用想肯定会偏向爸爸那一边的！
为什么苏澄哲这么怕爸爸？这恐怕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大概是因为爸爸已经统治了这个家十几年了吧。在家里，爸爸就是至高无上的王，反抗王的人，下场都很惨。
苏澄哲不再磨蹭，转身抄近路赶向超市。从这里绕两个弯他就可以沿着铁路走，到一个废弃的火车站，下了铁轨他可以到仓库那里，离开仓库沿公路走就可以到超市那边了。
苏澄哲绕过绿坪走上铁轨，踩着黑色的龙骨疾行。以往他会在铁轨上优哉游哉地走，同时又一边欣赏沿途的风景。他曾经想象自己写了一首歌，苏阳笑来唱，MV就沿着这条铁路拍，秒甚美甚，但是他现在略过了那么多东西，没给周围的东西一眼。
终于看到了熟悉的景物，呈现铁锈颜色的火车站仓库。苏澄哲快步奔跑，差点就把他的拖鞋带飞。
铁路别的铁网上有个破洞，苏澄哲俯身就钻了过去，一个小跳下去，又踩滑了一脚，屁股结结实实地撞在地上，疼得他呲牙咧嘴。丫的今天他摔了两次了，这不会是什么“大凶之兆”吧？他可不喜欢什么“大凶之兆”啊！平平顺顺的才是他想要的啊！
苏澄哲拍掉屁股上的灰，快步走起来，注意到了仓库区中间的空地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确切的说是，有什么东西躺在那里。
“不会吧？尸体？”苏澄哲自言自语的问，皱着眉。
就在仓库区中央的空地上，有几个人形的东西倒躺在地上，那些东西俨然就是尸体，有的心脏被贯穿，有的手臂被撕裂了，更有甚者连脑袋都不翼而飞。苏澄哲一共看到了五具这样的尸体，其中四具都支离破碎，剩下的一具像被一个怪物拧了两圈似的，严重地变形着。
苏澄哲吸了口凉气，说：“哇靠，这陶妈妈也太暴力了吧。”他恶心得皱眉，“怎么这么像真的……什么做的？”
这也是演习的一部分吗？
苏澄哲伸手去捏那些尸体，手上沾到了温热的东西。他仔细一看，红色的。嗅了一下，上面带着铜腥味，有些刺鼻。他忽然觉得瘆的慌，加快了脚步想走远些。这些道具太逼真了，光是看着他都要吐了。
老旧的仓库区阴森骇人，苏澄哲总觉得自己周围有女鬼在盯他，弄得他脊背发凉而且尿急。他一紧张就想撒尿，若是平时倒还好，但现在在这种情况下尿急可找不着厕所啊，这种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又不是那种愿意随地大小便的人。他宁可忍着也不愿就地解决。
这个废弃的仓库区的中心仓库曾是他最想进去的地方之一，据说以前这里的中心仓库是用来存放军火的，所以小时候苏澄哲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进去一探究竟，摸一摸那种叫做“军火”的玩意儿。小学三年级时火车站废弃了，他还莫名地伤心了好一阵子，仿佛他最好的朋友搬了家再也见不到了。高三那一年苏澄哲只在春节和清明节的时候回了一次家，春节时他特地来这里看了一眼，那时候中心仓库的门死死地闭着。
苏澄哲走过中心仓库的大门前。
现在，中心仓库的大门破了个大洞，缺口边缘向内卷，这是受力向内的表现。普通人可不会拿仓库的门来当沙袋，普通人也不会有力气在这样的门上打一个半径超过10厘米的洞并硬生生地从洞上扯开一个口子。虽然腐蚀已久，但无论怎么说这都是曾经最重要最神秘的门，硬度还有有的。苏澄哲觉得就是世界拳王来了也砸不开这扇门，但这扇门就是被人为地破坏了。
“剧本里的陶妈妈是毁灭了东京随便来祥城搞一下破坏的怪兽吗？按这套路发展下去我应该准备拯救世界了吧。”苏澄哲自言自语道。
拯救世界可不简单，比如你是一个奥特曼，那你得有一个特别的名字。不特别的奥特曼都是注定要酱油的小悲剧。所以如果苏澄哲成了奥特曼，他要叫“烟丶抽死寂寞奥特曼”。烟丶抽死寂寞”是他的第一个QQ昵称，他所钟爱的。顺便一提，他取这个昵称时还是一年级。
我们的“烟丶抽死寂寞奥特曼”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吓得跳了起来，差点就尿出来了。他听到的是一个处于极度恐慌之中的呼救声，不是任何语言，只是唔唔的哀叫。这唔唔的声音在苏澄哲耳中凄惨凌厉，像被生扯手臂的人发出的尖锐的叫喊，令他头皮发麻，手臂上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一头乱发几乎全部竖了起来。妈啦！见了个鬼！缺月之夜误撞千年冤鬼吾命休矣！路见不平一声吼，该撤走时就撤走！苏澄哲在大骇中命令自己逃跑。跑他还是有一手的，他中学时也是在田径赛上拿过第三的人！因为当时班主任承诺如果他参加比赛得了前三，班主任亲自帮他拿蓝茜学姐的QQ。那可是一场荣耀之战！20个人同一赛场的3000米长跑比赛！苏澄哲吭哧吭哧地跑完了就晕倒了，醒来了知道自己是第三，激动得差点哭了。他听说看到他拿到第三时班主任大惊失色，灰着脸问了蓝茜的QQ。
苏澄哲当即转身，拔腿的同时大声地念出一串数字。那串数字是蓝茜的QQ号码，从那次校运会之后，苏澄哲一直把这串数字当做一个咒语，用来提升速度的咒语。
信仰是可以给人以无穷的力量的，只见苏澄哲后退一抬一迈！噗通！他被绊得一头栽倒。苏澄哲晕头晕脑地起身，说感觉不太对，低头一看，绊倒他的不是别的，就是那几具尸体道具之一，他看着身下的道具胸口的洞，一个忍不住就吐了出来。他习惯性地捂嘴，那些秽物和酸液便从他的指缝间爆发式的飞溅……苏澄哲又咳又呛，不小心把呕吐物从鼻孔吸了进去，那滋味绝对不好受，他认为自己的脑子要抽筋了，他自名英俊的脸和他自称有型的头发上沾了不少秽物，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酸臭味，连衣服都脏了。他发誓他再也不看《电锯惊魂》了，不，他再也不看惊悚片和恐怖片了，残躯断肢什么的，实在是太恶心了。
不断呸出嘴里剩下的酸液，苏澄哲用衣袖擦了擦脸，身上的酸臭味差点让他再吐一次，他虚弱地呼吸，颤颤地爬起来。天杀的，再不离开他就要被玩坏了！
“唔！唔！”凄惨凌厉的声音犹如索命的恶鬼，离苏澄哲越来越近。
“不会吧，阴……阴魂不散？”苏澄哲冒出冷汗，他颤颤巍巍地转身，借着月光看清那个身影的瞬间，他惊慌失措地大喊，“天丧予！天丧予！”
凌乱纠结的头发，凄惨的表情，沾染着血污的脖颈与肩膀……当这一切进入到苏澄哲的脑海中时，他的第一反应是“哇靠！妈的女鬼”——没错，这是他心中的原话。
“唔……”那个身影向苏澄哲伸出手，眼角撑得快要裂开，泪滴又从眼眶里流了出来。她艰难地由残破的大门内爬出来，手臂被缺口的边缘划伤。那道细长的伤口分泌出血滴，混着污泥和水，她的模样与女鬼无异，甚至可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澄哲因受恐惧的驱使而退后，第二次被那个尸体道具绊倒，摔得七荤八素。那个身影完全爬到了月光之下，苏澄哲这才完全看清了她，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唇上，看看是否有两升热血从鼻孔中飙出来。那不是女鬼，那是一个女孩，虽然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净的，但她那皮肤的白皙是无法被污泥掩盖的。她赤身裸体，手脚被人用绑住，因此她只能匍匐着爬行，并且因为嘴巴被堵住，她只能用嘴发出唔唔的叫声。
理性战胜了感性，苏澄哲急匆匆地过去帮她把塞口的东西弄出来，接着解开她的手腕脚腕。缚肢塞口是残缺的义务，看样子是有人撕烂了一件衬衣来绑住她。女孩的双手被勒得泛红，解开后她的双手双脚不断颤抖，那是血流不畅和肢体充血的短暂后遗症，因为处于极度的害怕和委屈中，女孩哭得花容失色。
苏澄哲并不知道女孩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但他知道当下最重要的是去安抚这个女孩。他急急地脱下自己的T恤给女孩穿。这T恤是苏澄哲订大了一码当睡衣穿的，现在拿给女孩穿的话刚好能为她遮身掩体，乍一看还像裙子。美中不足的是这件T恤脏兮兮的，伴随着一股恶臭。
“那个……衣服脏，别介意。”苏澄哲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女孩啜泣着点头，看起来并没有心情去介意身上的衣物了。即便嫌弃，她也没有什么选择了。苏澄哲处于好心帮她整理了一下头发，真的就一下，然后，他谨慎地问：“嗯……你想先打110还是120？”
“110。”女孩啜泣着回答。
“好，你等等。”苏澄哲起身，费劲地扶女孩到墙边靠坐着，走远几步去打电话。拨出了110后，苏澄哲的手机里没有传出任何回复音，他只好焦急地等着。许久之后，他醒悟地猛拍自己的脑袋——他的卡被注销了！
他早该记得的，从高三开始他就没怎么碰过手机，他的手机卡从高三上学期开始就处于欠费的状态所以被注销了！
苏澄哲讪讪地收起手机，回去对女孩说：“对不起啊，我手机……卡被停了，要不我送你去医院？”
女孩妥协了，她的手臂被门边划伤了，不尽快做处理的话可能会破伤风。然而她试着起身走路，却连站都站不稳。她摇了摇头：“我走不动，让我休息一下。”
“那好吧，我等你。”苏澄哲挠头，“哦，对了，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讲一下你怎么了吗？”
女孩轻轻地抹掉眼角的泪：“让我想一想要怎么说。”
苏澄哲点头了。女孩在组织语言的同时渐渐地冷静了下来，思考过后，她直勾勾地看着苏澄哲，问他：“如果我说我遇到了怪物，你会相信我吗？”
“啊？”苏澄哲跟不上女孩的节奏。
女孩垂下眼，呢喃似的说：“我看到了，黑色的怪物，还有红色的眼睛……即使被捅了十几刀他也没死，反而站起来杀人了……”女孩像只受惊的雏兽，手抱着头将下巴抵在膝盖上，手提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她强咽了一口唾沫，接着说：“下午的时候我被一群混混拉走，他们把我绑了起来，想要把我交给他们的老大‘享用’……”
“那，你……”苏澄哲未想好下文就出口了，想了想后，他继续说，“有没有，就是，被……‘那个’？”
万幸，女孩摇着头回答：“差一点，但是没有。”
苏澄哲想安慰一下女孩：“恭喜。”
女孩怔了怔，强颜欢笑道：“同喜。”
气氛忽然尴尬起来，空气又变得安静了。
女孩讲了大概五分钟。
苏澄哲听完惊异地说：“你说救你的人后来又站起来了？可他被捅了十几刀！”
“是真的，他站起来之后眼睛还变红了，像电影里面的魔鬼一样。”女孩说。
“然后他就把那个老大宰了？他不是瘦皮包骨的吗？被捅了刀子后不仅没死，还站起来去……杀人？”苏澄哲几乎是在惊呼，“这怎么可能！”
“所以我说他是怪物啊！”女孩说，“他的皮肤变黑变硬了，像犀牛一样。”
苏澄哲感受到了事态的超出，十分认真地整理了一下思路，问，“姑娘，你拍CG吗？”
“不。”
“整人节目？”他追问。
“不，这是真的！信不信就由你好了，你要不信的话就去看那边那些尸体啊，证据都在这呢！”女孩倔强的争辩。
“但是……”苏澄哲抓耳挠腮地说，“等等，你说那些是什么？”
“尸体啊，怎么了？”女孩本能地退却了。
“尸体？”苏澄哲面如土色。他跑到最近的“尸体道具”旁蹲下身去看。适应了暗黑之后他已经可以看清这件“道具”了。尸体的背后有一个大洞，胸前的洞更大，淋漓的组织碎块被压在下面。苏澄哲拿出手机照明，用手小心翼翼地吧尸体翻过去。他的动作足够迟缓而且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诊治他正在屏气凝神……看到那些模糊得分不出脏器还是肌肉组织的血块后，苏澄哲胃里风起云涌，他赶紧避到一边扶着墙呕吐起来。
“现在你信了吗？”
“我……”苏澄哲未说完又呕了。他把胃袋里的食糜都还给大自然了，此刻无论他怎么呕也只能吐些酸水。好不容易平息了自己的胃袋，苏澄哲虚弱地擦嘴问：“你说的，真的都是真的？”
“你说呢？你以为那是什么？”
“我以为那是演习的道具！为演习准备的！”
“演习？你还真是异想天开。”女孩毫不掩饰眼中的嫌弃。
“我们赶紧去医院吧，再拖延会儿你就破伤风了。你能走吗，现在？”
“能走，只是走的话，衣服短，可能会……”
苏澄哲恨铁不成钢似的说：“走光而已，怕什么！我见过的女孩比你正点的一抓一大把！”
他不由分说地带女孩跑起来，没有跑多远女孩的脚又被扎破了。不得已，他把女孩背了起来，准备把她背到医院去。
“姑娘，先说好，这可不是我想要吃你豆腐，而是因为我抱不动你才用背的。”
“哦，那就好。”苏澄哲腾出右手挠脸，“我是怕你介意。”
“喂！你背稳一点啊——摔啦！”
“哦。”苏澄哲急忙背好女孩，把她往上送，“到了外面我送你下来拿？”
“随你便。”
“那完事儿了，咱们上路吧。”苏澄哲又走了起来。他带着女走向仓库区的大门，经过了形形色色却都锈迹斑斑的仓库，周围弥漫着发霉的空气，即使天气干燥地上还是有积水，远远看去，那一小谭吉水就像是深渊的入口。
突如其来的叫嚣声，一道强光打在苏澄哲脸上，剥夺了他的视野。
“情况不妙啊。”长相颇为英俊的警官挠了挠头，显然这里的场面让他略感难办，“你们两个伤得重吗？”
苏澄哲摆手：“我没事，但是她被划伤了，可能会破伤风。”
警官点头，又问：“你是……苏澄哲？”
“是啊，怎么了？。”苏澄哲说。
“凌子渊告诉我们他没把你送回家，感觉对不起你们三年同学情谊，所以托我们来找你。”警官说，“然后我们听到这边有声音就过来了，没想到一过来就看到这种场面。”
“我也……没想到啊，一过来就是这样了。”苏澄哲说着心想居然是前辈兄弟真是善哉妙哉。
警官想了想，说：“对了，我姓莫，莫清辰，叫我莫警官就好了。”他指指身边的一个警员，“这家伙叫唐纨。”
“呃，莫警官。”苏澄哲犹犹豫豫地说，“我和凌子渊只同校了两年，他高我一级。”
“哦，那就两年同学情谊吧。”莫清辰压低帽檐，转头对唐纨说，“你送这个女孩去医院，我问他几个问题。”
“哦。”唐纨稍显不悦，但还是扶着女孩走起来，“走吧。”
女孩在唐纨的搀扶下一步一跛地上车，唐纨拿了一件警服外套给她穿，车上甚至还有警裤和皮带，刚好能解决女孩无衣遮体的尴尬。女孩穿了衣服后不忘下车把T恤还给苏澄哲，并轻声说了句谢谢。
“喔，好臭。”莫清辰嫌弃地看着苏澄哲会搜中的衣服说。
苏澄哲尴尬地笑了笑，目送警车离开。警车慢慢走远，苏澄哲问：“警官啊，你要我留下来做什么啊？”
“当然是有话要问了，你这不废话吗？”莫清辰瞥了苏澄哲一眼，目光充满鄙视，他拿出了一包烟，递一根给苏澄哲，“跟我过来，讲讲这里的情况，你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吧？”
苏澄哲拒绝了香烟，说：“知道。”
“讲，不要遗漏细节。”莫清辰把香烟放进嘴里叼着，没有点燃。
苏澄哲把女孩的话原原本本地转述了一遍，莫清辰默默地听着，默默地看着四周笼罩着的黑暗，时不时地问些问题了解细节，显得有点漫不经心。苏澄哲讲了大概七分钟讲完了，等着莫清辰再问话，莫清辰仰头看着星空，神情严肃起来。
沉默了两分钟之久后，莫清辰忽然转头：“嗯？没了？”
“没了。”苏澄哲差点被雷倒，他心说警官大人您发呆的表情要不要那么严肃啊。
“哦……”莫清辰思考了一下，拍拍苏澄哲的肩膀，“不错，谢谢你的配合，苏小同志。”
“不是，警官啊。”苏澄哲心说这尼玛不对，“您这反应不对啊，喂喂，怪物欸，被捅了十几刀还能爬起来杀人，而且眼睛发红光欸，您对此就没有任何想法吗？”
“有啊，有一点。”莫清辰认真地用拇指去剔无名指里的脏东西，认真得像个路边转给手机贴膜的小贩，“看错了呗。”
“怎么这么草率！您应该先分析啊假设啊什么的然后推理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才对吧。”苏澄哲大惊，“这种事没那么容易看错吧？”
“分析啊假设啊推理啊什么的我不太会，我又不是江户川柯南或者福尔摩斯。”莫清辰摘下警帽，“但是我说她看错了是有根据的，那个女孩傍晚被人绑架，晚上被带出来转杯实施强奸，期间多少个小时，你能确定她没有受到虐待导致情深状态不稳定吗？四五个流氓混混，你能确定没有哪个人导致她脑部受伤吗？你不知道人在精神恍惚的状态下感官非常容易出错吗？”
苏澄哲欲辩无言。
“不讨论这个。”莫清辰转移话题，“最重要的是搞清谁杀了这些人，之前你说是谁来着？”
“不是我说的。”
“别在意细节，回答问题。”
“哦，你问什么来着？”
“谁杀了这些人。”
“啊，这个啊。那个女生说四个被枪打死，最后一个被男的反杀。”苏澄哲没注意到自己用了游戏里的术语，“男的控制不住自己，本来是救她的，却差点强奸了她，不过后来男的还是走了，把女孩绑起来就跑了。”
莫清辰点头，再次陷入深思，他向周围扫了几眼，喃喃自语：“今晚事儿大了啊……”
“确实是事儿大了。”苏澄哲很诚恳地同意了。
“你转述的内容和那个女孩告诉你的差多少？”莫清辰平复心情后问。
“差多少？差……蛮多的吧。”苏澄哲说不准。
“我不是指文字和语法，我是说你没有篡改或者遗漏什么内容吧？”莫清辰看着某个方向，那个方向上横着几具尸体。
“那就一样吧。”苏澄哲说。
莫清辰默不作声地走到尸体旁，蹲下去就着手机的亮光观察起来，苏澄哲跟过去后一声不吱，避开尸体不看。
莫清辰一边检查尸体一边说：“死者背部中弹，子弹贯穿身体从腹部飞出，破坏了死者的脏器，当场死亡。”他皱了皱眉，“死者身上有呕吐物，从食糜的被消化程度看，这些食物大概是在……”
苏澄哲连忙打断莫清辰：“警官，那是我吐的！”
莫清辰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嫌弃地闪走几步：“靠，怪不得这么臭！”
莫清辰陆续检查了剩下的尸体，四具尸体，除去背部中弹的那一具，有一个是手臂中弹后被补枪死的，有一个是头部中弹当场死亡的，整个头都变成了碎片。看到最后一具尸体时莫清辰愣了愣，伸手去检查尸体的骨骼，不禁吸了口凉气：“身体多处骨折，踝骨碎裂，臂骨横断，肩骨应该有一处开裂，露骨凹陷……这样的机械性损伤，可不是随便几拳就能造成的啊。”
“所以，景观你的意思是……”苏澄哲斟酌了一番，“凶手使用了凶器？”
“有可能，但据你所说那个男生身体瘦弱，即使有了凶器也不肯能是几个流氓的对手，而且前面几个都是被枪杀的，唯独这一个是因为机械性损伤死亡的。”莫清辰说，“那三个被枪杀，是谁开的枪？”
苏澄哲拍掌道：“对啊！那个男孩被打趴了之后不肯能啪啪啪几枪秒杀混混的啊！”
“中国是禁枪的，可这个案件中却出现了一个用枪的人，而且从尸体的损伤来看，枪手使用的绝对是狙击枪，否则就是拿大口径手枪近距离发射。但那个女孩没有提及什么枪手。”莫清辰眼神变得犀利起来，“说明枪手躲在一个绝妙的位置狙击了这几个混混，这么一来了解那个枪手的身份和目的就很有必要了。顺便问问，你觉得枪手用的什么枪？”
“巴雷特么？”苏澄哲挠挠脑袋说。
“为什么，说说理由。”
“狙击枪我只懂AWM和巴雷特，但是AWM好像威力不太够的样子。”苏澄哲如实回答，他没好意思说他还管巴雷特叫大炮。
“那我们略过这个问题，探讨一下，首先……”莫清辰还在说话时，他领子上的通讯器忽然传出了很大的声音。
“莫清辰！别西卜觉醒了！他的觉醒度瞬间上升，现在连形态都变了！你马上过来支援！”那是苏澄哲听到过的声音，找来凌子渊的女孩——他隐约记得她被叫做小爱。
通讯器里又传出了一个古寺老钟搬的森严吼声，声波从通讯器向四面扩散，苏澄哲好想听到了来自深渊的怪物的怒吼，吼声包含着燃烧了千年的怒火与仇恨。那怪物来自地狱，它的吼声同样来自地狱，苏澄哲听到了后生的瞬间感觉自己的心脏都为之一紧，眩晕、耳鸣、精神恍惚……各种各样的异常症状出现在他身上，一层一层叠加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反复又有把他的灵魂给抽走了。
莫清辰在吼声传出来的时候也不得不闭上眼捂住双耳，许久后，他看了看苏澄哲，低声咕哝：“妈的，居然忘了接耳机。算了，也不麻烦。”
一道锋利的银色划破空气，狠狠地刺在苏澄哲的颈上。苏澄哲像是断了线的木偶，受了这一击后便咕噜一声瘫倒在地，眼神没有半点光彩。莫清辰伸手探了下苏澄哲的脉搏，满意地点点头，把苏澄哲扛到肩膀上，悠哉地吹着口哨离开，像乡下的老农夫砍了柴扛柴下山那样轻松自在。手机从苏澄哲的口袋里掉了出来，屏幕忽地亮了，手机里传出一个女孩的歌声：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you
HappybirthdaytoSuChengzhe……
这绝对是世界上最好听的《生日快乐》，女孩的声音甜美动听，不夸张不做作，不害羞不胆怯，也没有炫技的成分，让人感到很舒服，还很温暖。
莫清辰折身回去捡起手机，屏幕上有这么一条提示：“白痴！起床啊！网游戏的时间到了！”那是苏澄哲设置的闹钟。莫清辰撇了撇嘴取消闹钟，随手一挥，把手机扔的远远的，连坠落的声音都传不到他的耳朵里。莫清辰扶正肩上那人的位置，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来扛，慢悠悠地走了。清锐的口哨声在老仓库区里传来传去，那是Maroon5的《Sugar》。
远处的手机还亮着，屏幕中央显示着时间：
11：42。
还有18分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