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外面出事了，咱们快去看看！”说完，我屁股一扭，身体径直蹿出了屋子。
然后，我只听见父亲在我身后发狂的吼叫：“马仔，你个狗崽子，给老子滚回来……”
嘿嘿，谁听你的啊，跑都跑出来了。
不管父亲发火，我一个劲的向着大水塘奔去。一边跑，一边心里发毛：哎呀我去，杨婶说的还真不是吹牛啊！昨晚才听到小孩哭声，今天大水塘就淹死了一个。
如果只是巧合，那我只能说，太他娘巧合了吧？不过，我在想，瓦子村小孩没几个，到底谁淹死了……抱着一股私心，我默默祈祷，千万不要是和我玩得好的小伙伴，不然，我以后肯定每天晚上都做噩梦。
满头大汗到了大水塘边，那儿已经聚集了一群人，有人在哭，还喊着什么，到了跟前，我才听清，女人的声音，哭喊的内容大概是：我的儿啊，你快醒醒呦，你死了，让你妈妈怎么活啊。
十一岁，我个头还不怎么高，挤着大人的腰，艰难了钻了进去。
终于看清楚人了。但是我并不认识！稍微舒了口气，这时，听到咱村的人议论才明白，原来这家是靠近大水塘隔壁小黄村的。
“夏天天一热，小孩子不懂事，下水游泳，唉~~太可惜了，都养了这么大，白养活了。”
众人不断惋惜。而我看着一个四肢无力，浑身光溜溜的男孩，正仰着面，头朝下，搭拢在妇人背上，妇人则在地上爬来爬去。
这种办法是咱们这一带，救助溺水者的一种习俗。看似荒唐，确实有一些科学依据。
把孩子仰面，头朝下，身体在上，有助于呛住气管的水倒流出。倘若小孩救上岸及时，或者呛水假死，很有效；否则的话，就一点用没有了。
很明显，妇人背上的小孩属于后者。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赤着膀子的黝黑男子跑了过来，焦急的推开人群，见到妇人和那已经脸色发黑的男孩，顿时双腿一软，栽倒在地。
“哎哎，柱子，你可要挺住啊，你还要照顾你老婆呢，千万不能出事。”
说话的人应该是小黄村村民，认识这位男子。
男子死死盯住断了气的男孩，某个时刻，猛然爆发，“哇”得一下，大哭了起来。
我长这么大，还头一次见着大男人这样哭鼻子，可想而知，他精神该有多么崩溃。
“马仔，滚出来，不然老子要你回去不许吃饭！”
这个声音在现在的场合是如此刺耳不和谐！但立刻被我捕捉到了，是父亲来了，他干嘛这么气势汹汹。
众人纷纷回头望去，并且主动给父亲让开了一条道，直接通向我。
我勒个擦，父亲的威名已经强大到这样程度？无言中把我射杀。
“张大哥，马仔在这儿呢。”
“王叔！”我瞪着王叔，满脸不高兴，到了这个份上，还要给我捅一刀，至于吗。
不过，就在这时，倒在地上的黝黑男子，哦，他有名字，叫柱子，柱子叔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眼睛顿时发光，看向父亲。
“嗖~~”
还不等我有反应，面前刮过一阵风，柱子叔已经迎到了父亲跟前，“扑通”一声，二话不说，直接跪倒在地，玩命似得磕头。
“张大哥，张大哥，求求您，您救救咱家狗蛋吧！只要您把狗蛋救活了，我这辈子就给您当牛做马；不不，我们一家人都给您当牛做马。求求您了……”
围观者都没有去笑话柱子叔行为，反而觉得柱子叔找到了一个正确的人。
父亲是谁？响当当的诛鬼师，闻名八方，但凡找了他的人，没有解决不了的疑难杂症，阴阳鬼事。
更有谣传称，瓦子村的张诛鬼，其实就是佛陀在世，金刚化身，专除世上各种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当然，这些话太言过其实了。但有人说，就是有人信啊。
所以，这就不奇怪，为何柱子叔见到父亲会有那番表现了。
妇人见到父亲来了，同样呜咽慢慢爬到父亲跟前，不停哀求。
场面实在太凄惨，但凡见者不禁动了恻隐之心。
父亲不认识柱子叔，可他也不能让柱子叔一直跪着啊，连忙搀扶起柱子叔，说道：“你先起来再说，别跪着。”
柱子叔哪肯，死跪到底。任凭父亲如何拽都不起。
乡亲们看不下去了，纷纷帮着柱子叔说话：“老张，你就帮帮他们吧，看着怪可怜的。”
“是啊，就帮帮他们吧……”
父亲见状，不好抹了众人的口舌，便点头道，“好，我就看看，但你快起来，不然我就走了啊。还有孩子妈，你赶紧把孩子扶着。”
众人见父亲要出手了，蓦然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柱子叔和妇人忙听从父亲安排，把已经没了气的孩子抱在怀里。
父亲示意大家安静不要说话，然后狠狠的瞥了我一眼，便蹲下身去，翻开男孩的眼皮，掰开他的嘴，摸摸脖子等。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五分钟，阳光暴晒，场面极其安静，也没有人抱怨热，都集中注意，捕捉父亲每一个细微动作。
“到底怎么样，张大哥，孩子还有救吗？”柱子叔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答案。
父亲脸色犹豫，还是摇了摇头：“孩子已经没有了魂魄，救不回来了。”
有时候觉得父亲挺残忍，刚刚给了希望，瞬间又把它击碎。
听罢，妇人“嗷”得一声，晕厥了过去。柱子叔来不及悲伤，拉起妇人就是一阵摇晃：“孩子他妈……孩子他妈……”
“没事，她只是昏了过去。”父亲双眼一看便知道原因。
柱子叔不死心，再次问：“张大哥，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唉，生老病死，一切都是自然法则，人是改变不了的。真的没办法了，孩子已经去了，接受这个事实吧。”
有时候，遮三掩四，反而害人；倒不如说出实话，让对方一下子死心。
柱子叔喃喃道：“呜……没跟孩子说上最后一句哈，就死了，这让我一辈子怎么安心活下去啊。呜……”
“如果你想要见孩子的话，或许，我可以帮你们尝试一下。”父亲的话像是一颗炸弹，在人群里炸开了锅。
柱子叔忙问：“真的？要怎么样才能让他跟我说话。”
父亲拍拍柱子叔的肩膀，道：“晚上来咱们村，杨三家，就是这边这户人家，你自然就明白了。哦，对了，来之前，带上孩子生前最喜欢的东西，不管是什么，吃的，穿的，玩得，都可以。”
我一听，哎呀，父亲这是要引魂吗？八成是吧。
紧接着，父亲看向四周，对着在座每个人道：“诸位乡亲，今晚十二点以后，谁都不要出门，把自己们关得紧紧，知道了吗。”
呃，父亲是在制造声势啊！
一年内，每次父亲接到一项鬼事，晚上行动时，都会说这样一句话。一来，的确担心人为破坏了他施法的连续性。二来嘛，造成晚上会很乱，只有我能摆平的假象，顺道给自己做做宣传，增加些神秘色彩。
呵呵，干诛鬼这行，也要养家糊口，不搞搞群众口碑，大众舆论，到什么地方去接活。
不过，父亲一年来，钻研鬼经刻苦程度有目共睹，他的鬼道，在修习和运用同时，突飞猛进，俨然有追上爷爷的趋势。
因此，父亲也不算吹牛戏弄人，毕竟，父亲有真才实干。
“好嘞，好嘞，知道了，啧啧啧……老张真是细心入微啊，咱们村只要有了他，便能平安无事。”
不知道，父亲听到了这样的话，心里面有木有偷乐呢？
呃，至少现在没有，因为我瞅见父亲又狠狠瞪了我一眼，让我快点回家。
人群散了，柱子叔和妇人抱着孩子，一路哭着回去。
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就此破裂。就算不会烙上一辈子的痛苦，恐怕在好长一段时间内，这家人都不会打起精神吧。
刚到家，父亲抽出裤腰带就要抽我，我赶忙叫着跑到妈妈的房间里。
“妈，你看，老爸又要抽我了。”我扁着嘴，向妈妈告状。
父亲见到妈妈，就像老鼠见了猫，格外温顺。
“英子，你不能这样惯他，老子说的话他都不听了，以后还得了？”父亲义正言辞道，不时的挥动着手里的皮鞭向我耀威。
妈妈停下手工，皱着眉头看向父亲：“孩子还小，调皮点怎么了？要是安安静静，家门不出，才让我担心呢。”
“唉，你不知道，刚刚隔壁还淹死了一个孩子呢，这大夏天，别人都在家睡觉，他跑出去干嘛？”父亲对妈妈庇护很不满意，但也只能够和她讲道理，不敢发怒。
“呸呸呸，你这个乌鸦嘴，有你这样当爸爸的吗？咱们家马仔就算中午出去，也不会有事！”父亲的话反倒惹得妈妈生气了。
父亲咬着牙，狠狠的一跺脚，叹道：“你们这对母子啊！真是……我……”
父亲说不上话了，妈妈把我抱在她腿上，摸着我头道：“马仔啊，以后呢中午你尽量别出去，外面太阳那么辣，别把你晒黑喽。要是晒黑了，学校里面的小美女就不喜欢你了。”
哎呦，妈妈这一个教育方法倒是很对我胃口，我连忙答应：“妈，我知道了，以后中午我就不出去了。”
“恩！真乖~~”妈妈笑道，然后，又拿起手里的布鞋，给我套上：“看看妈妈给你钉的布鞋合不合适。”
“这么快就钉好了？”父亲惊讶道。
妈妈翻了父亲一眼，道：“不然你以为呢。”
父亲嘿嘿一笑，穿上裤腰带，拿起一只布鞋，摸了下布料和质地：“是按照我说的方法，用九阴针，狗血绳钉的吗？”
“东西还在这里呢，你不会看啊。”妈妈抢白道。
父亲傻笑了片刻，连说了三句：“好！好！好！”
我有点不明白，钉双布鞋，咋还搞了这样玄乎的东西呢。狗血绳，难道是用狗血泡过的绳子？
我的猜想完全正确！父亲说话中道出了真相。
“爸，妈，钉这种布鞋干嘛啊？”
“干嘛？不还是给你穿啊。你这小子，太不让人省心，要是不提前做些准备，万一出了事情，就完了。以后，你每天都穿妈妈给你钉的布鞋，知道了吗？”
“这布鞋能帮我省心吗？”我好奇道。
“它能帮你驱邪避魂。鞋子上有黑狗血浸染的绳子，一般的鬼，根本不敢靠近你。”父亲解释道。
长时间和父亲在一起，妈妈似乎习惯了我们谈鬼说神，不会再有任何心里波动。不得不说，妈妈的心脏还是比较强大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妈妈一位妇道人家，也不做亏心的事，小鬼们没事也不会自己来招惹她。
“晚上去杨叔家，就把它穿上了，知道吗？”父亲命令道。
我不停的点头，感觉还挺喜欢这双布鞋的，自然没有拒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