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回家?”预知对方不会回答,舒舒还是忍不住问。
“不是说了,被赶出来了。”
“我是认真的。”
“怎么,”阮缪晖一脸轻浮道,“怎么这会儿对我的事情感兴趣了?”
是啊,怎么突然对他的事这么好奇了。舒舒找不到理由,反问自己。
“走吧。”阮缪晖重新递给舒舒一件外套,开门下车。
烟火过后的安静,天空像个无底黑洞,深沉得让人近乎绝望。
“明天回家吧,我给你订回老家的机票。”阮缪晖借着路灯看舒舒的背影,沉沉地呼出一口气。跟父母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会被赶出来……
被路灯拉长的影子停止移动,舒舒诧异地转过身。
“我们有客户的资料…你身份证号的前面几个数字跟我一样。你的老家,那里…我曾经待过。”
“……”舒舒有那么一瞬间的晃神。她才发现,跟阮缪晖见了那么多次面,却一点都不了解他。
在酒吧里红着眼眶、在省艺术厅茫然的表情与讪讪地笑意、对老李发出命令的强硬、没有做出动作的“强吻”、大年夜孩子般的请求,以及说不出次数的互相嘲讽,这些仅有的认知仿佛毫无相干的零碎的电影片段,统统令她无法捉摸猜透。而相反的是,舒舒像是站在打着灯光的舞台上的小丑,她所有的讯息被台下的阮缪晖全部查悉,人生中的第一个污点也像个把柄被他紧紧抓牢。
走路的前后位置对调,舒舒跟在阮缪晖身后,鞋子踩得雪花沿路碎了一地。
不知过了多久,阮缪晖的声音打破了长长的沉默。
“进去吧。”门在滴滴的指纹识别声中打开。
套房的奢华令舒舒乍舌。
“进去吧。”阮缪晖推了推呆在一旁的舒舒,又重复了一遍。
进了房间,阮缪晖脱下西装解下领带,开暖气,开DVD,独自忙了一阵,丢下一句“你坐。”又没了影。
舒舒脱下厚外套,兀自坐在沙发上。主人不见踪影,客人只好看着电视屏幕发呆。
好一会儿,隔间才传来阮缪晖的一句 “找到了”,充满兴奋的。舒舒顺势望去,只见他双手捧着一瓶红酒,脸上笑得像是寻到糖果的孩子。
“酒?”阮缪晖带舒舒回来喝酒是她没料想,还是正常到不用去猜测?
“怎么?你是想开怀畅饮呢,还是开怀畅聊?”
舒舒张张嘴。
阮缪晖看了她一眼,笑着开了酒瓶。娴熟的手势,倒是让舒舒反笑起来。
“怎么?”平时总是一副清冷模样的大男人被舒舒笑得莫名,放下酒瓶,趁电视屏幕暗下去,快速地将全身上下照了个遍。
舒舒被逗得更乐了,撒在柔软的沙发上,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阮缪晖干脆不理会,姑且当那两行泪是笑出来的。倒了杯酒递过去。
酒香四溢,芬芳醇浓。看来,是款适合女生的酒。
舒舒将鼻子凑到杯沿,贪婪地嗅着。
“之前,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阮缪晖指了指酒杯,随即饮了一小口。
在你的身边,从不缺女人,更何况是一起喝酒的女人,为什么偏偏我就是适合喝这款酒的人选?虽然舒舒心里有股想反问的冲动,但在阮缪晖的地盘,只好把气氛调到友好状态。
“阮总,为什么此时我有一种你正在泡我的错觉……”舒舒吞下口中的酒,顿时舌头微酸,抿了抿嘴,半开玩笑道。
“喝那么急容易醉,明天要赶不上飞机了。”阮缪晖依旧没有理会舒舒说的话,好像他的耳朵安上了“言语过滤器”。而今晚,“暧昧”、“调情”抑或“嘲讽”都是他不想做的。
“坚持让我回家,究竟是为什么?”舒舒调整了一个较为舒适的姿势,开玩笑道,“啊,让我猜猜,明天这里将发生特大爆炸,危及整个城市,作为尚存一丝良心的恐怖分子,念在你我交情,好心将我隔离出去。对吧!”
“为什么只对你保存一丝良心?”阮缪晖扬扬嘴角,反问。
舒舒觉得尴尬,无聊的玩笑显得她自以为是。眼前这个男子的眼睛像一枚磁铁,四目相对就被深深吸引。借着酒势,瞬时脸上热辣。
“那天……”阮缪晖想说什么,欲言又止。虽然今晚的情况让两人的关系有了进展,但他内心里想要表达的言语,似乎又显得过于冒昧。当两人之间的关系还未到达某种层面,关于对方的私事,如果提及,就是多管闲事,就会增加对方的反感。
但是,说出事情真相的必要与急迫突然让他有些急躁,像是气体已经达到了足够让气球爆炸的量,又像是火箭发射已经进入倒计时,3—2—1—0,这样情绪的爆发是蓄势待发、迫不及待的。于是,他不得不再度开口。
“那天,你和老李…”阮缪晖看了看为了消除尴尬而假装晃动着酒杯的舒舒,“那天你们什么事也没发生。”
摇晃的杯子嘎然而止,由于惯性,红酒洒了出来。
舒舒还以为无论双方先前有多么不友好,都会很识相地不去踩踏对方的地雷。但阮缪晖刚才传达的信息,令她震惊万分,她想知道为什么老李和她什么事都没发生,为什么他知道老李和她什么事都没发生,那天在她办公室门外无意中听到的对话是怎么回事…可舒舒一时不知该问些什么,只是瞪大双眼看着他,问了一句:“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是啊,为什么呢。如果硬是要找个体面的理由,那就是:为了一个梦想,击垮了尊严,无论怎样,都是令人心疼的。
他要做的,就是挽回她仅剩的尊严。
然而,这样的心疼,他不知道是在对谁,对舒舒,还是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