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08年一场危机的影响下,“增长”变成了我们生活中的压倒性话语。政府保增长,学者谈增长,似乎只要增长一来,当然要超过8%,我们就可以立马重返刚刚逝去的太平盛世,等待的心情分外急躁,而这种情绪也感染了别人,很多普通百姓虽然不明白增长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好处,却也在翘首以盼等增长,其实和“等待戈多”差不多,等半天不知道在等什么。在这种氛围的影响下,很多人也盲目乐观起来,仿佛只要把增长等来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而反过来,如果我们不能保住增长,尤其是8%的增长,中国似乎就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虽然没有人明确地这么表示,但政府的表态以及媒体的报道,都在有意无意地诱导人们这样思考,给人们这样一种强烈的印象。然而,这可能正在构成一种危险的误导。
在一种相当肤浅但却非常流行的线性思维中,2008年以来的中国经济危机完全是由于外部原因所引起的。意思是说,如果不是由于发端于美国的金融危机的影响,中国令人惊叹的经济奇迹就将完好无损并将一路飞驰下去。很显然,对于中国的政府官员、经济学家以及偏狭的民族主义者来说,这种归因推理是相当诱人的。因为这样,人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逃避痛苦和令人羞愧的自我反省。但真实的情况恐怕要这种简单模型复杂得多。
一般而言,为了方便连续观察和检测,人们会选择CPI作为衡量通货膨胀的指标。但是,CPI仅仅是一种检测通货膨胀的指标。而绝对不是通货膨胀本身,就跟温度计测量的是我们的体温而不是我们一样。由于各国CPI指标内涵存在着巨大的差异,所以通货膨胀也存在着极大的空间差异;同时,由于各国CPI灵敏度存在巨大差异,又导致通货膨胀存在着时间差异。也就是说通货膨胀并不是完全一致的,也正是由于通货膨胀存在的空间和时间差异,导致了人们对于通货膨胀认识的严重误区,很多人还拿数字说事,以为从CPI可以看出现在通胀并不是很严重。事实上,目前CPI之外的资产价格膨胀已经证实了通货膨胀的严重性,而全球CPI指标尚未发生迅猛变化。原因令人感慨:中国作为基本生活资料的生产大国,发挥了社会主义老大哥的优良作风,吸纳并消化了相当部分本应发生于境外的通货膨胀。中国的做法意味着巨大的牺牲,甚至有带来恶性的通货膨胀的可能性。
所谓恶性的通货膨胀,也称为脱缰的通货膨胀、极度的通货膨胀或者超速的通货膨胀。这种通货膨胀一旦发生(一般达到三位数以上),前面讲过的通货膨胀的好处统统一边玩去,唯一的结果就是导致物价持续飞速上涨,货币大幅贬值,人们对货币彻底失去信心。这时,整个社会金融体系就处于一片混乱之中,正常的社会经济关系遭到破坏,引发全面经济危机,经济崩溃,政府垮台。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非常高风亮节,而这在本质上,是通过让渡本国国民福利,实现了对全球性通货膨胀的平衡(补贴)。
就在地球的另一端,美国人正在以一种更加疯狂的方式滥发钞票,创造需求,而就是在我们的眼皮底下,中国也沿着同样的增长路径狂奔。我们采取的主要办法就是不断的增加政府投资,这种情况在以前也有过,只不过此次的赌注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大。在去年的头一个季度中,中国银行业发放的贷款就已经接近5万亿,眼看着就要完成全年的贷款规模。而这些贷款中的绝大部分都涌向了能够迅速增加GDP但丝毫都不会提升增长质量的项目,其势头已与“大跃进”无异。虽然各级政府在高喊保增长的同时,并没有忘记加上一句“促转型”,但显然后面这一句显然已经沦为点缀,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如此货币创造及信贷投放速度,是不是真能够保住“增长”,我们不得而知,但在未来某一天引发无法收拾的产能过剩以及奔腾的通货膨胀的概率已经接近必然事件。在这个意义上,由次贷为导火索所引发的全球金融危机,就不独独是美国的危机,也不独独是所谓金融危机,而是全球市场体系的危机。作为这个市场体系最重要的一部分,中国显然处于体系内部,而不是体系外部。换言之,今天中国的危机并不是无妄之灾,池鱼之殃,而是它本身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