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钦差在潍县盘桓了三日,对潍县吏治捐税农田水利等多方面的情况进行考察,对赵县令的政绩表示了肯定,勉励他保持本色,再接再厉。
刘钦差离开那天,满城百姓蜂拥而至,只为一睹带棺材办公的刘钦差的风采。老百姓见到刘钦差和他的棺材,高呼青天大老爷,无不感动得热泪盈眶。
这时游潜挤到刘钦差跟前,道:“刘大人一路上斩妖除魔,得罪了不少人,有些被杀头的变成了恶鬼,恐怕不会善罢干休,会潜伏在大人的棺材里作祟,扰大人的清梦。我祖上传下一把辟邪刀,今天特来献给大人!”说着从腰间拔出一把古朴的青铜大刀,又道,“此刀安放时,须念一段咒语,就由小人给大人安放在棺材里吧。”
刘钦差连忙道:“不劳先生受累,为百姓除贪,为圣上分忧,是臣子的本分,至于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何惧报复?况且先生的宝刀是祖上所传,刘某焉敢私吞?先生的美意我心领了,请收回宝刀吧。”
“大人太客气了。”游潜说着突然跃到棺材旁,一刀就撬开了棺材盖。刘钦差和众护卫一时愣在当场。游潜往里一看,不由大吃一惊,然后伸手从棺材里拿出一轴画卷,展开,正是板桥的《修竹揖别图》。
郭秀才一见之下,大叫:“画儿怎么会在钦差大人的棺材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问他们!”游潜指向赵县令和王捕头,二人顿时脸变了色儿,低下了头。
原来板桥竹画被偷时,惊醒了酣睡的游潜,他追出去时,盗贼连纵三下就消失不见了,身手异常敏捷。游潜知道盗贼使的是“梯云三叠”的绝妙轻功。他一边寻找画儿的下落,一边打听江湖上谁会“梯云三叠”的绝技。终于他从一位武师口里得知:在潍县会这种绝技的只有王捕头等三人。他就一家家地去暗查,有一天他潜入县衙,听见赵县令和王捕头在一起嘀咕。赵县令问东西藏好没有,王捕头说保管万无一失,只等钦差大人来献上。联想到王捕头不让自己协助他查画时的表现,游潜认为这准备献给钦差大人的东西可能就是板桥竹画。后来钦差进驻县衙,在离开的前夜,游潜潜在暗处看到赵县令将一幅画秘密献给刘钦差,刘钦差再悄悄放入棺材中。他当时没有取回画,而是准备在第二天送行时,当着众百姓的面,一举撕开这些官吏的画皮,于是他自导自演了献辟邪刀一出戏。
刘钦差仰天长叹:“老夫平生不爱钱财,独好收集板桥的字画,见了他的墨迹就不忍舍弃,正好被人见缝插针利用了。板桥先生,老夫一世清名毁在了你身上!”说毕猛然撞向楠木棺材,鲜血溅满棺身。
游潜抱起刘钦差的尸身,痛哭流涕,后悔自己行事太过鲁莽。他本以为刘钦差一路悄悄收了不少贿赂,想到这人用棺材装钱物欺世盗名,他非常愤恨,决定要当众羞辱他;然而他没料到的是棺材中只有这一幅画,是以他撬开棺材时会大吃一惊。他哭道:“郑公啊郑公,我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是拜你所赐;刘大人名誉扫地,自杀身亡也是因你而起,这真是成也板桥,败也板桥啊!”
猛虎食人图
这天上午,一个身着府绸大褂的中年人走进了一家画店,看起挂在四壁的画儿,然后问:“怎么没有张锦云先生的作品?”掌柜愣了一下道:“既然老板点名要张锦云的作品,我就不藏私了,请随我来!”
掌柜带中年人进了里间,拿出一幅画,徐徐展开:一只猛虎作直立式,以二足和尾部撑在地上,面部狰狞,利齿毕露,前爪搭在一大汉腰际,大汉的头已经在虎口里,只是还没咬下罢了。大汉双手抓住虎的前肢,脚踩虎爪,仍在与虎死死相搏。
“张锦云怎么会有这样的作品?”中年人禁不住说,“既然他有这么独特的作品,掌柜怎么不挂出去?”掌柜道:“不瞒先生,正因为这件作品太独特,我实在爱不释手,不肯轻易出手。”中年人道:“张锦云向来画的都是山水画鸟之类,表现的是幽静散淡的意境,像这样充满写实风格的作品,确实从所未见。”掌柜赞道:“先生真是好眼力。”中年人问:“掌柜多少钱才肯出手啊?”掌柜手指做出八字状。中年人道:“800两?太贵了吧。说句不恭敬地话,张锦云只有死了,他的作品才可能出现这样高的价钱。”
掌柜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我说的还真是张锦云死后的价钱。”中年人闻听一惊:“怎么,张锦云已经死了?”掌柜低声道:“要不是为了卖这幅画,我是不会说的。”
今天是三年一度的“京察大计(考核京官谓之‘京察’;考核外官谓之‘大计’)”。是升是降,或者原地踏步,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刻。张锦云身为泰安知府赵谦的师爷,却在几天前突然得急症死了。赵谦在当地官声不错,被老百姓呼为“闭门赵”,谁要是给他送礼,他都是闭门不纳。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这样的事,十分不吉利,这事没有传开,知道的人不多,即便是知道的,为了维护赵谦的官声,对外都不说此事。
掌柜最后转到画上道:“从这幅画的墨色上不难看出,此作就是在最近完成的,应该是张锦云的遗作了,作为他的遗作,价钱当然要高一些。”中年人问:“张锦云的遗作,你是怎么得到的?”
掌柜道:“前天准备打烊时,一个小伙子送来这幅画。当时我看到这幅署名张锦云的作品有点不敢相信,仔细看了半天方才确认。问他是怎么得到的,小伙子不耐烦地说少啰嗦,要是不要他卖别家了。于是我赶紧买下了。”
中年人道:“冲着张锦云,500两我就要了。”掌柜道:“这可是张锦云别具一格的作品,而且是遗作,看您是真想要,600两成交了。不瞒您说,我没把它挂出去,也是为了放着升值呢。”中年人不再多话,掏出了600两的银票。
中年人在街头巷尾溜达着,问起知府赵谦,果然是一片赞扬之声;谈到师爷张锦云,关于他的雅事人们是津津乐道。
傍晚时分,中年人找到一家客店住下,他关上门细细看起“猛虎食人”图来。这幅画越看越是透着几分诡异和难解:它反映的是什么呢?揭露的是苛政如虎食人的现实?可老百姓都说赵知府是好官啊!张锦云怎么会在临死前突然转变画风,画这样一幅画,他的死是否与这幅画有关呢?
子夜时分,一个黑衣人进了中年人的屋子,那人径直走到桌子前,看了一眼又在屋里找起来,然后就轻轻来到中年人的床前,看到床里头的那幅卷起来的“猛虎食人”图时,伸手去拿。这时中年人一伸手抓住了黑衣人的手臂,黑衣人另一只手向中年人面门打来,中年人猛力往外一推再放手,黑衣人跌倒在地,中年人迅速跃身而起,一只脚就踩在了黑衣人的胸口,厉声问:“你是什么人?”说着挑开他的黑面纱,是一个年轻人。“我,我是本府的捕快。”年轻人说着,又问,“你是什么人,怎么有这么好的身手?”中年人微微一笑道:“我驰骋疆场的时候,你恐怕还穿着开裆裤呢!”
第二天上午,中年人走到府衙门口,拿出一张名帖让门差送进去。不一会儿,知府赵谦迎了出来,见到中年人跪倒参拜:“下官叩见吏部钟侍郎,迎接来迟,还望恕罪!”
进到知府的客厅,赵谦殷勤备至,钟衡道:“赵大人不必多礼,我是奉旨巡视各地,今日走到了你的门上。”赵谦道:“钟大人一路辛苦,为您接风洗尘,理所应当。”
寒暄了一通,钟衡试探着问:“在京城钟某就早有耳闻,当今的丹青妙手张锦云在泰安府任师爷,能否请出张先生让钟某一睹风采?”
赵谦愣了一下道:“钟大人来迟了,张先生已经在八日前驾鹤西去了。”
钟衡一惊,他没料到赵谦会如此坦率,忙问:“张先生年不过五旬,可谓创作的盛年,是怎么死的?”赵谦道:“是得急症猝死。”“怎么外面连传闻也没有?”“不过才几日还没有传开罢了。”“恐怕是大人不让传吧?”赵谦急了:“钟大人,何出此言?”“你心里明镜似的,何必我说透。”赵谦慌了:“钟大人难道以为是下官……我怎么会这样做呢?张锦云当初可是我花重金请来的!”
“因为它!”钟衡说着展开“猛虎食人”图。看到画儿,赵谦明显变了脸色,但他依然道:“这是什么?我不明白!”“既然你这响鼓非要重锤,那我就不客气了。”
于是钟衡把从黑衣人口中得知的和自己推理所得的告诉赵谦:今年泰安出现了干旱,农民的收成不好,如果交足皇粮,那么一年的口粮就不够了,当然如果把日子过得再干巴一些还是可以勉强熬过去的。像泰安府这样的情况,是可以启奏给朝廷,请求减税的。但是赵知府面临“大计”的当口,怕惹怒龙颜虎吏,断了自己的前程,所以没有奏报。于是他照样按规定征收皇粮,为了征收皇粮他大演苦情戏,说朝廷逼得急,自己也没有办法,他甚至有一次当着众多百姓的面跪下了,这一跪为他赢得了民心,人们只好咬紧牙关,勒紧裤腰带交皇粮。
身为赵谦师爷的张锦云,草根出身,为人正直,屡次劝谏他减税而未果。于是愤而画了一幅“猛虎食人”图,讽刺的就是赵知府。很快赵谦听说张锦云让书童把这幅画儿送往了京城,于是派人去追寻,在追寻未果的情况下,赵谦恼恨地对张锦云下了毒手,同时失踪的还有那个书童。赵谦对外就说张锦云是得了急症暴亡的。
赵谦听了额上出汗如豆,连连说:“我没有对张先生下毒手!”“如果你没有,那你这么紧张干嘛?”“我是被大人一席话给吓的!”“为人不做亏心,半夜敲门心不惊!”“我,我没有……大人有什么证据吗?”“你派出捕快夺画算不算证据?”“夺画不假,可我没有害张先生!”“赵大人,你还是如实招认了吧,这样可以死得体面也少受一些罪。如果你还要说张锦云不是你害死的,那就开棺验尸吧。”赵谦沉默无语。
钟衡带上仵作一行人来到张锦云的坟前,祭拜一番后,差役开始动手挖了。
棺材打开后,仵作仔细查验了尸体,没有中毒的迹象,也没在身上找出伤口伤痕。仵作的结论是:张锦云属于正常死亡。
钟衡一时有些茫然,难道张锦云真是得急病死的?他留意赵谦的表情,赵谦一脸木然,没有显出蛛丝马迹。
钟衡命人加紧查找张锦云书童的下落,搜寻多日无果。这天,一个人蓬头垢面来到知府衙门,说是要见张先生。听说张锦云已经死了,这人痛哭流涕。
原来这个人就是张锦云的书童,他受命送画,结果途中遇到强盗,抢了他的财物,见他识文断字便想拉他入伙,把他关闭在一间黑屋子里,幸亏他机灵,现在总算逃了出来。
钟衡问:“张先生让你把画儿送给谁?”书童道:“青云山的一个族长。”
一旁的赵谦听了,禁不住问:“怎么不是送往京城?”书童道:“不是啊,先生让我送给一个自称是东夷族后人的族长手里。”
原来,张锦云在案牍劳形之余,喜欢去泰安的泰山和青云山等山川秀美之地走走,在大自然中涤去官场的秽气,寻找作画的灵感。一次他带着书童深入青云山腹地,在这里他遇到了自称是东夷族后人的热情招待,这是一个以虎为图腾的民族,族长得知张锦云是一位画师,请他为他们的家族画一幅虎王图,用来挂在祠堂里供奉。张锦云当时有些为难,因为他从来没有画过虎,但是族长力请,他也不好推辞,于是提出一个要求:亲眼看看老虎。族长便带上两个小伙子保护着张锦云深入到老虎经常出没之地,他们躲在隐蔽处,张锦云瞪大眼睛并用心记下了老虎的坐、卧、走、扑、啸等各种雄姿与神采。临别族长时,张锦云道:“不怕老人家笑话,张某怕画不好辱没族长的先祖和辜负族长的信任,不敢轻易落笔,容张某回去先练练手,好好构思一下,等画好后一定专程送呈。”
张锦云回来后,开始临摹古往今来名家的老虎图,同时搜集东夷族人以虎为图腾的资料,从中寻找构图的灵感。
一天公事完毕后,张锦云在屋里作画,赵谦来访,看到他初具神形的“猛虎食人”图,心头一震:“张先生向来画的是淡墨山水,怎么一下子转变画风,画起了老虎?”张锦云冷冷地道:“有的人说是清官,可是为了自己升迁,就不顾百姓死活,不就像这只食人老虎吗?”
当时赵谦为了按定额收粮,采取的是怀柔与铁腕并举的政策,一方面,他继续演“苦情戏”,同时晓之以国家大义,说现在边境不安宁,国家对外用兵,正需要钱粮,交粮就是卫国,最终也是为了保家;另一方面,对于那些无法用“苦情戏”、“爱国论”打动的人,他默许官兵从百姓家里搬东西抵税,自己装作不知道。
张锦云对他的苦情戏嗤之以鼻,对他的爱国论不以为然,说虽然国家对外用兵,但也不是什么关系国家存亡的大仗,还用不着让灾民按定额缴粮。他请求赵谦减税,但赵谦没有这样做,他说邻近的府县也受过灾荒可是粮税都缴上了,而他如果完不成上面的任务,朝廷怪罪他办事不力,正赶上这“京察大计”这时,岂不是自毁前程?
张锦云一边斥责他是个官迷,一边画着他的画儿。赵谦问他画这画儿究竟是何用意,张锦云毫不含糊地说:“我要画谏!”“张先生不要意气用事,我也是无可奈何,为朝廷办事,替皇上分忧啊!”两人不欢而散。
几天后,画儿画成并装裱好,张锦云叮嘱书童悄悄送往青云山那位族长手里。这幅“猛虎食人”图其实表现的并不是老虎“食”人,而是表现虎与人相处亲昵的情景,传达的是东夷族后人对虎的特殊感情。可是画儿在途中被强盗抢了,强盗头子让一个喽罗拿到一家字画店里换几两银子花。赵谦一直在追寻这幅画的下落,当他得知画儿被一个中年人买走后,就让一个捕快去偷,结果反而暴露了自己。
张锦云就是在让书童去送画的第二天暴死的!从尸检上来看,张锦云并没有被人为致死的迹象,难道张锦云的死真的与赵谦没有关系?可是怎么会这么巧呢?钟衡满面狐疑地看向赵谦。
这时赵谦长叹一声道:“张先生我没有动他一根毫毛,但他的死与我有关!”
那天傍晚,赵谦又来到张锦云的住处,他问起那幅“猛虎食人”图,张锦云说已经送出去了。赵谦问他送到哪儿去了,张锦云只含糊地说:“送到它应该去的地方!”赵谦便以为他是把画儿送到京城某个高官手里,因为张锦云是当今世上的丹青名家,所以一些朝廷大官跟他素有交往。赵谦没想到他“真”进行了“画谏”,十分气恼,与张锦云发生了激烈地争吵,不料引发张锦云的心脏病,致其猝死。
钟衡听罢感慨道:“世上有财奴,有色鬼,你赵谦不贪财好色,却是一个官迷,为做官而做官!人一旦痴迷就容易走火入魔啊!”
鲤鱼跳龙门
第二次医治(作者注:无误,是倒叙的写法)
唐太宗贞观年间,京兆华原五台山(今陕西耀县药王山),这天下午,孙思邈在医堂里给人望闻问切。求诊者一个个忧心忡忡而来,却是面露喜色而归。
突然,一个身着月白衣衫的姑娘冲了进来,她手里拎着一个有盖的水桶,不由分说就把水桶放到了医案上,急切地说:“孙爷爷,求你快救救他。”
“欣欣,不要着急,我先看看。”孙思邈安慰着关欣,同时挽起袖子,从容不迫地从水桶里捞出一条鲤鱼,乃是“水中活宝”锦鲤,本该是体态健美、色彩斑斓的,可是此时它却是遍体鳞伤,尾巴无力地抖动,嘴唇痛苦地抽搐着。
欣欣送来一条鲤鱼让孙思邈医治,引起了众多来求诊者的好奇,一个个瞠目结舌,在两人和鲤鱼身上瞅来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