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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突变

平昌二十六年十月,都尉府。

已是十月初,都尉府内庭的院内桂花早已凋谢,偶尔却还能闻到空气里漂浮的丝丝余香,令人回味。虽桂花已谢,但后院中琅玥与她母亲去年种下多种菊花也已饱含秋露,跃跃待放。想起昨日她与母亲打得赌:说她的满天星一定比母亲的金盏菊开的多!当时母亲只是笑而不语,她就以为母亲一定是怕输,所有才不敢答应。今天再看这上面的这群花骨朵,琅玥再次肯定母亲一定是怕输的。

可转而再一想:不对哦!自己不该找母亲打赌,她天天照料着这些菊花,自然清楚它们谁开的多。

哎!我应该去找父亲,他肯定不了解,那样我就很可能会赢。

琅玥想着自己若赢了就让父亲带她去恒湖。想那次,父亲带了母亲游了一趟恒湖回来后母亲劲在自己面前说恒湖风景如何如何好。她可早就想着定要亲眼去见识那波光粼粼,芙蕖成画的景色。

琅玥想到这里,抬起脚步离开了内庭。

琅玥到了年底便十三了,虽还年幼,但因为生母是西域的异族女子的缘故,身形要比同龄女子稍高挑些,面目上透着一种清灵空绝的美,不似这繁华的临阳城里的女子,因而也少了几分孩子的稚气。尤其是那双眼睛,像极了她的母亲:瞳仁如同墨玉一般侵在了透彻的水波中。如果细看的话,会发现,那波光下的瞳仁隐隐透着一抹淡淡的幽蓝,令人神往。

穿过蜿蜒的回廊再进入前厅,在进入前厅之前,琅玥没有见到跟随父亲的那些侍从。往日,只要父亲从朝堂上回来,他的亲随总会半步不离的跟着。

心下疑惑,难道父亲还没有回来吗?

站在前厅侧门的时候,里面也的确没有父亲的影子,但琅玥却见到了她母亲,还有她的娘和二娘。

琅玥的母亲——三夫人很少去前厅的,只有在家里宴请客人的时候,她才会出现并问候。对于此刻,她觉得有些奇怪,于是偷偷从侧门溜进去,躲在了前厅左侧的屏风后面。

厅堂前,大夫人不停的踱着步子,深色暗纹的裙裾摇摆不止,忽的停下望了望外头的日头道:“已经快午时了!老爷,裕钦和方贺却都还没有回来?难道……刚刚传来的消息是真的?”最后的一句说的很轻,似是说给自己听的。

站在一旁的二夫人面色焦急,上去问道:“那可怎么办?如果魏迟将军真的被定罪的话?那么,老爷……”

大夫人盯了她一眼,后面的话也就没了声息。

“如果真的被定罪,那老爷会受牵连吗?”站在一旁的三夫人也开口问这个家的主母,她声音带着她家乡独有的音色。

“老爷是魏迟将军从他自己府中提携出来,他今日糟陷获罪,以我们的老爷的为人,他定会在朝堂之上为他据理力辩的!所以……”大夫人说道这时停顿了下然后又接着说,“所以无论老爷是不是从魏迟将军府出来的,只要魏迟将军被定罪,老爷肯定受牵连!”

大夫人的声音到最后已变了音色。

父亲,兄长们都没有回来,而那魏将军就要被定罪了?琅玥记得前几日这位魏将军还来过家中做客,她还亲切的称呼了他几声魏伯伯,怎么会突然就要被定罪了?

正当琅玥疑惑的时候,就听到“咚”的一声响。她一时好奇,偷偷从屏风后往外伸出一只眼睛,便见到她的母亲和娘站在那里,唯独二娘坐在椅子上。那刚才的声音一定就是二娘用屁股跌坐在椅子上的声音。

琅玥轻掩着嘴角,想笑,要是父亲在这里,他一定会瞪着眼睛训斥道:“不知礼数!”

“大姐,三妹,如果真没什么法子了,我们就逃吧!”

虽然三位母亲前面所说的琅玥都听不大明白,但唯独她二娘说这个“逃”她听明白了,是要逃跑!可有为什么要逃跑呢?因为魏伯伯被定罪了?还是父亲是要受牵连了?

“不能逃,这一逃就坐实了老爷共谋的罪名!我们绝不能这么做。况且这一大家的人不是说走就能走的。”大夫人义正言辞,显然下了决心。琅玥偷偷在屏风后瞧着她的脸,感觉似乎有大事要发生了。

“即然如此,大姐,趁着事情还没确定下来,先让府里的下人离开,可不能连累了他们。”三夫人道。

大夫人一点头:“对对,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忽略了?”随后她朝厅堂外唤了声:“福禄”

很快,管家福禄小跑着进了厅内。

“你手脚利索点把府里的下人都谴走!让他们什么也别拿,从后门走。”

福禄“哎”的一声就匆匆离开了。

这时琅玥蹲的腿都有点酸,也实在蹲不下去了,便从在屏风后面不好意思的走出来了。

“琅玥?你怎么在这?”琅玥见母亲瞧见了自己便朝她走了过去。

这时,二夫人朝琅玥身后望了望,“琅玥,你弟弟是不是也在那?”

琅玥摇摇头,“盛凌不在!”

“那大姐三妹,我去找盛凌!”二夫人说完匆匆的走了。

琅玥望着二娘离开的身影问她母亲:“二娘找盛凌做什么?他现在肯定还在学堂!”

大夫人听了琅玥的话,看了她一眼,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即朝前院走去,但走到门前却又折回了几步。“云萝啊!你把琅玥带去给吴妈!让她把她带出府,其他什么都别带!”说完又盯着琅玥匆匆看了几眼,“你把她这身衣服给换下来!”说完抬脚就离开了。

“娘!”琅玥望着大夫人的背影唤了她一声,可她好像没听到。

“来!跟母亲快点走!”三夫人拉着琅玥的手往内庭的方向走去。

经过长廊的时候,琅玥见到平时循规蹈矩的丫鬟,仆从,还有杂役们统统神色慌张,步履凌乱。甚至还有个年纪不大的丫鬟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不过她很快像没事儿似地迅速爬起来又接着一路小跑。琅玥认得她是厨房里的一个厨娘的侄女。

“什么都别拿!赶紧利索点!别磨蹭了!”管家福禄对着几个抱着一叠凌乱衣物的老妈子们挥舞着手臂,“从后门走!快点!”

“母亲!他们都怎么了?”

琅玥问在前面紧紧拽着她拖着她前行的三夫人。身旁时不时的经过一两个丫鬟,下人,但奇怪的是他们对她以及三夫人竟连基本的问安礼数都没有。从他们的脸上,神情,还有他们怪异的表现上,琅玥感觉到了一种令她害怕的东西。

三夫人没有带琅玥回到她们的内院,而是来到一个丫鬟的住所。

这里平时琅玥也经常过来玩,丫鬟们都很勤快的,整个地方都是干净整洁的。而现在,映入眼帘的就像是昨夜被贼人光顾过,一片狼藉。

翻箱倒柜,衣物散落一地。

琅玥的手心竟开始沁出丝丝汗液。

三夫人边从散落在地上的衣服里翻找着边对琅玥说:“把裙带解开,把外衣脱了!”

琅玥从没有见到母亲如此慌张的样子,就像真的有什么大事就要发生了。她立即扯开裙带,脱掉外面的绯色罗裙。三夫人找到一件与她身高相差不大的深色的粗布裙衫,迅速的为她穿上,然后胡乱的一系。

最后三夫人拉着琅玥,几乎是跑着去后门。

都尉府的后门在几个高大的树木之间,琅玥跟随母亲走过去的时候,有两个她二娘房里的丫鬟抱着一些物品从那里飞奔似地跑出去了。但还有一个一直跟在琅玥身边的芷兰站在那里张望着。

“芷兰!”琅玥叫了她一声,“你也要走吗?”

“小姐!……”芷兰望着她的小姐不知要说什么,就被三夫人打断了。

“芷兰!你怎么还没走?你娘呢?”

“我就是在等她!她到现在还没出来?”芷兰焦急的跺着脚说。

三夫人朝前院的方向望了一眼,还有几个仆从正在往这边赶来。“别等了!再等就走不了了!”她拽过自己女儿的手把她推到芷兰的跟前,“把小姐带着!快些离开!”

琅玥望着芷兰,对方在瞬间犹豫过,但很快就迅速抓起了她的手。这时那几个仆从已经奔过来了,他们先她们一步从后门离开了。

芷兰紧紧的抓着她家小姐的的手就要带琅玥从后门离开,琅玥回过头望着她的母亲:“母亲!你不走吗?”

“母亲暂时还不能走!你先跟芷兰走!母亲一会就到!”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琅玥突然觉得——从生下来就一直待得这个地方竟让她有种深深的惧意,她甚至觉得母亲与自己再也不能相见了。

“不要!我要你跟我一起走!”琅玥突然倔强的想要推开芷兰,但芷兰的年纪比她大,力气也比她大,她挣脱不了。

“琅玥!你难道连母亲的话也不听了?!”三夫人从没有对自己女儿如此厉言声色过。

琅玥不由的愣了一下,等她回过神来,芷兰已经拉着她走出后门了。

都尉府坐落在临阳的一条繁华街道上,即使是后门外的小巷也是茶楼酒肆,人流不息。

可是今天,巷子里的人流要比以往多出很多,很多……

他们像排山倒海的浪潮迅速从她们面前冲过,挡住了琅玥和芷兰的去路。他们清一色的寒光铁衣,从视线两头一直延伸过去,就像坚硬,冰冷的城墙横隔在她们与外界之间,成了她们永远无法逾越的界限。

有趣的是,琅玥在他们身躯之间的缝隙中见到了那几个先她们一步夺路而逃的府内仆从,——他们匆匆离开,头也不回的背影让她突然之间觉得自己与他们已相隔万里,竟是那么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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