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嘎吱——嘎吱——”
夜风漏过窗棂的无力呻吟,偷偷溜进了这件稍显逼仄的小屋。屋内并未点灯,黑黢黢得只能摸索探行。
“呼——”
似是被风儿一不小心惊醒了一般,黑暗中心突然亮起了一点光,于是这点光便成了中心,四周开始逐渐显露真容——
小小的光点慢慢变大变亮,无意识的轮廓扩散开来,染上一层青色,跳跃,摇摆,溢散出丝丝让空间扭曲的炙热,野性成一朵翠绿的娇小火花。
火花根植在一方小小的手心中,往上是修长而瘦小的手臂,再扩大便是一个矮小瘦弱的少年身体。
清秀而稚嫩的少年脸庞在青色的火花下映上一片空白的阴影,灿若星辰的眼眸纵然青光荫蔽也无法掩饰其內忽闪忽闪的蓝色亮光,一头被青色光彩渲染的蓝色长发显得妖异之极。
少年站在房间中心,周围是一片空地。不远处的墙壁、床铺、桌椅、地板等均变得绿幽幽的,无形中笼上了一层诡异的氛围。
“……十年,我凌云溪来到破天大陆已经整整十年了!丹田受损,从一出生就顶着‘废物’的名头到现在,十载春秋,每一天都得受着嘲讽和白眼过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小算盘,你们可巴不得我受不了这些侮辱呢。让我主动动手,你们就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来对付我,甚至‘一不小心之下失手’除掉我了吧?嘿,要不是怕父亲和妹妹受到牵连,我早干掉你们了!你们那点手段还入不了我的眼。
“……唉,还是冲动了啊。早知道就不要闲得没事去招惹青蛟了。真想不到一畜牲隐藏得那么深,真实实力强大得让人无语。好好的一个让闻者色变的传奇杀手,就这样被它搞得穿越重生,十年了还是个废材小孩。
“哼!该死的青蛟,早晚有一天我会回来收拾你的!虽然我不能修炼类似于地球内力的斗气,但我有时间,我相信我一定可以找到修复被你损伤的丹田的方法,或者不用丹田也能修炼的法门。且,也怪你自己太不小心了,竟然让我碰巧之下找到了你的本命青炎,更想不到的是,青炎和我的身体相性相融毫不冲突,本源火种轻而易举就种在了我体内。
“也真是机缘巧合呢。我在破天大陆出生后没几年,一次外出时偶遇濒死的青眼赤龙兽,虽然我手段尽出也没逃掉它的垂死挣扎而身受重伤昏死过去。当我醒来之时,那青眼赤龙兽却早已死去多时,其庞大的躯体上一道贯穿全身的细长竖线般的伤痕异常显眼,似是被一刀劈死。而我也幸运的得到了青眼赤龙兽遗留下来的本源精气之火——赤龙炎,以赤龙炎点燃青炎火种,最终炼化出可成长的‘赤灵青炎’!
“现在赤灵青炎可是我最大的倚仗了呢,你说这算不算因果报应轮回?嘿嘿……”
名叫凌云溪的少年絮絮叨叨了半天,却是突然笑了起来,笑声中颇有些自得。
“喝!”陡然间,凌云溪喉音轻吐,眸光刹那凝聚宛然如凌厉的锋锐,身上衣衫紧贴着皮肤,一头妖异的蓝色长发无风自动。与此同时,一股不真实存在却又能感觉到的强大气场轻缓地自少年体内散发而出,霸道而冷冽,瞬息之间便占据了整个房间。
只见少年眼中神光一闪,手掌抬起平摊而开,尔后曲掌一碰一抻,掌心中的青炎便被撕裂开来,随即双臂迅疾挥舞,在空中留下道道残影,便如千手观音一般幻化出无数玄奥的轨迹。
手势渐缓,凌云溪周身一圈已布满了无数片虚淡的青色火影,火影跳跃扭曲之下似是无视了空间规则而缓慢地相互聚拢。
“凝!”一声轻喝,已经完全把凌云溪包裹住的青色火影由开始的淡青色转变成了深青色,到某个极致时便剧烈地波动起来,连带得空气都细细嗡鸣附和。
波动着的火影不细看之下便宛如在不安地蠕动,阵阵恐怖的炽热在其动作下恣肆,而原本虚幻的青炎却是逐渐实质化……
随着时间地流逝,整个房间早已如蒸笼一般,热浪滚滚,连着屋内的陈设都变得热气腾腾起来,仿佛只需一点小小的火星就能让这座房屋立马化为灰烬。
此时的青炎“蠕动”已经缓慢得即将停止,刺眼的幽青火光自青色火影中爆发,炫耀了整个房间。
少顷,幽青火光由强烈变淡,影影绰绰,显露出一条体壮形硕的青色火蟒。火蟒呈塔状盘旋,浑身细密的青鳞泛着奇异光泽,蛇信咝咝,微晃的巨大菱形蛇头上,一双阴冷的三角眼布满血色,似空洞的竖瞳深处跳动着点点狡黠。
看着青火蟒,凌云溪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右手一挥,青色火焰涌动,一把深青的凝实火剑便是握在了其手中。
全身紧绷,双手合握剑柄,力量溢于一身,左右脚一前一后微曲站定形成一个简单的攻守式。少年盯着前方的青火蟒,单薄的嘴唇微抿。
“青灵蟒,开始吧。”
“咝!”青灵蟒睨了严阵以待的凌云溪一眼,蛇信一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每天都重复这一件事,真是有够无聊的了。
如此之下,青灵蟒便显得有些不爽了。
窸窸窣窣地活动了一下身躯,青灵蟒庞大的蛇头向对面的凌云溪探出,看似缓慢的动作却是转眼越过了四五丈的距离。
巨大的阴影当头罩下,隐带殷红的血腥气息扑面迎来,凌云溪眼神一凛,登时身体一歪,后脚一蹬,向左横移射出,与此同时右手扬剑侧身一个反劈。
“哧——”
裂空声起,攻势毫无疑问地落空,凌云溪却是惊异于青灵蟒如弹簧般瞬间回弹的速度。
嗖嗖!
两道破空声同时响起,刚刚回归原位的青灵蟒再次弹射而出,已是全身迎向持剑冲来的凌云溪,气势张狂霸道。
无声无息中,一人一蟒一触即分。
落地后的青灵蟒一阵颤抖,青鳞如蛛网般龟裂,破灭了整具躯体。
另一边,凌云溪保持着落地后依旧扬剑的姿势,无动作的持剑右手突兀抖动,青火剑随之颤动。
青灵蟒渐渐虚淡,青火剑也变得虚幻,六朵淡青色剑花挽出,缓慢而诡异地向四周飘飞。
六朵剑花轻飘飘地没入空中,片刻,三条青焰燎身的狰狞巨蟒毫无预兆地自前者消失处显现。
看着体态萎靡的三条青灵蟒,凌云溪心里没由来的一紧,手腕并剑骤然旋扭,火剑火芒暴涌而出,化成一圈滚滚火环护于周身。
此时,房间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道庞大的青色火影若隐若现,腥红的蛇信子无声咝动着。
……
嘭!
一声轰响自房屋中传出,整个房间浓烟滚滚,两道身影逐渐显现出些轮廓——一人一蟒,正是凌云溪与青灵蟒。
衣衫褴褛的少年狼狈地跪倒在地,拄着火剑的双手微微颤抖,嘴巴大张止不住地喘息。
半晌,凌云溪呼吸稍显平稳,双手握剑撑着身体缓缓站起,面带苦笑地喃喃道:“还是太弱了呢,现在的自己根本发挥不出那些武技的全部威力,要是有斗气就好了。唉!”
“我就不信了,再来!”凌云溪抬头盯着对面仅稍微变小了些的青灵蟒,形容倔强。
“咝咝!”青灵蟒瞥他一眼,猩红的三角眼中竟是覆着一层隐隐约约的鄙夷,然后蟒头蛇腰一扭,便在一声噗响中破碎开来。
碎片慢慢汇聚,然后融成一个幽绿的火团,飘摇不定。下一刻,凌云溪右手手心突兀冒起一小簇极淡的青色火苗,仿佛在召唤,火团晃晃悠悠地飞来,随即混合。原先的火苗变青变大了些,两者若天成。
没入手心的火苗在皮肤下游走,如一根青色细线,消失在袖管之中。哑然,这火还养出脾气来了?
环顾四周,残桌断椅,狼藉一片。凌云溪不禁摇头叹息,“看样子这个月的零花钱又要报销了。”
由于父亲的原因,主宗每次分发给自己这房的月俸都不多,仅堪堪支撑一家子生活,哪有余钱来经常买家具,再说也不忍心向父亲要钱,只有用主宗给未经成年礼的年轻小辈的月花了。
也不多想,凌云溪简单整理了一番,换了身衣服,披散的长发也用发带随意绾起,额前垂下长长的斜刘海,似是无意的遮住额头上纹路虚淡的青色火印。
“笃——笃”
轻巧的敲门声响起,门外的人儿似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询问道:“哥,你在吗?”声音清脆动听而初具空灵之意,语气却有些小心翼翼。
虽然在门外的女孩心里哥哥并不是废物,甚至还是年轻人里的个中翘楚,可其他人不这么认为。人言可畏,不由得她不小心。
“嗯,就来。”凌云溪应声,拉开门,夜色暗淡的清光顿时洒下,落在门外俏生生站着的女孩身上,落在听到开门声才抬起的小脑袋上。
——女孩儿扎着小马尾,稚嫩的小脸上洋溢的却并不是活泼,反而是冰冷,只是见得云溪便展颜微笑,形容纤美温顺,霎时,冰雪消融,阳春流水汩汩潺潺。
云溪微一怔,看样子,这小妮子长大了也要是个倾城倾国的美人儿啊!
少年怜爱地揉揉女孩儿的小脑袋,叹道:“又是潇潇做的饭么?父亲也真是的,明明他自己都闲得没事。你还这么小,也叫你做这做那的。唉,真是辛苦潇潇了,以后让哥来做饭。”
“没事的,父亲和哥哥都有自己的事要忙,最近修炼也进入了瓶颈期闲了下来,我也想做点事。就当锻炼一下我自己的厨艺嘛,你和父亲做的饭都那么好吃,”潇潇摇头,可爱地吐了吐舌头,又忍不住嘟哝一句,“再说,人家都快十岁了,才不小呢!”
“哈哈,好好好,小潇潇长大了,不小喽,不小喽!”
“哼哼!”
至此,凌云溪是颇有种老怀大慰之感,他总觉得潇潇太冰冷了,一个还才九岁的小女孩这样不好,就应该像现在活泼可爱有些小调皮的。
殊不知,在凌潇潇眼中,哥哥凌云溪才是冷漠内向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潇潇有几次无意间竟瞥见哥哥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沧桑,或许是“那些事”给哥哥带来的打击太重了吧。
于是,自以为是的两兄妹经常有意无意地逗对方开心,也只有在自己最亲的人面前才会放下所有的防备,而敞开心扉地开怀大笑。
心情愉悦的兄妹两人拉着手走向父亲所在的那间大屋子。
云溪一家住在离宗门偏远的一片小山林里,据说是父亲凌空傲自己要求的。
地处倒也清幽雅静,四周流泉曲水环绕,兼顾山石嶙峋茂林修竹,每每有鸟雀歌鸣,回音叮咚婉转,空灵之极仿佛仙乐,甚是美矣。
几间小屋点缀其间,较大那间是父亲的居所,也是一家人相聚吃饭的地方,另外一南一北相对错落的两间小屋是云溪、潇潇两人的卧房,余下的就是厨房、杂物间了。
夜空被乌云遮住,有些黑。
不远处的轮廓有些隐约的木屋亮着一点光,光线摇摆,撑起一方清明,延展出一条道路,就像黑暗里突然出现了一座灯塔,从而有了前进的方向。
来到木屋前,视线流过敞开的门扉,只见内里几张竹椅围拱着的青竹方桌上灯盏昭昭,长长的红烛蜡泪汹涌,光亮愈发显眼。
昏黄微白的火光,落在桌上放着的几碟清淡小菜和一小钵米饭上,晕出一片朦胧而精致的光辉,似乎连香气都飘着淡淡的温馨。
然,摆设简单的偌大空间里不见一个人影,空荡荡的,凭空那温馨就少了一份真实,如雾里看花。
“爹他……”临近母亲的祭日,父亲又经常一个人躲起来,潇潇难免担心。
“吃饭吧。”云溪倒是没想太多,或者说作为两世之人已经不用多想了,他拉着潇潇行进木屋径直坐下开动,期间只是略微瞟了一眼黑夜深处,似乎什么都看不清,又似乎什么都看到了一些,谁知道呢,云溪笑笑。
夜色正浓,远远的山丘上,一道孤寂的身影静静地站着,身后是一座修葺整洁的坟茔,高大的青石墓碑上挂着一盏银铃青灯,山风涤荡,烛火摇曳,清铃杳杳。
“小叶,我好想你啊……”被拉长的人影恍惚抖动了一下,嘶哑的嗓音被风吹远、吹散、吹逝,吹得好像已经到了那个遥远的地方,好像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儿已经听到,好像梦中依然是曾经的美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