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子坳,一个为数不足百户的村子,背靠狮子山,下临清水河,祖祖辈辈几乎都以狩猎为生,狮子坳人身经百战,经验丰富,连六七岁的孩童都是一把捕猎好手,山林中的野山猪,灰狼,狍子等这都是他们的猎物。
狮子坳东头,一棵老树下有几间草庐。
庐内,噼里啪啦,火堆烧的正旺,上面吊着一个铁壶,水已经沸腾,汩汩作响,壶嘴冒着白气。火堆旁坐着一个骨瘦如柴裹着裘衣的老头,头发灰白,脸上褶皱很多,虚闭着眼睛,翘着二郎腿,嘴里衔着一个烟枪,吞云吐雾,一副很享受的样子,烟雾和白气混合在一起,徐徐上升,宛如一条云龙腾空。
老头一侧的床榻上,躺着一个黑胖子,肌肤太黑,看不出年岁,姿态随意,很不讲究,壶嘴冒出的白气随风吹在他脸上,滚烫过后化成水珠,顺着脸流,然后淌入脖颈处,忽冷忽热,很难受,他却懒得动弹下身子换个位置,甚至都懒的擦拭一下脸上的水珠。
咕噜咕噜,他肚子突然叫了起来。
“师弟啊师弟,你要再不回来,师兄会饿死的……”黑胖子的声音很憨厚,像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老头子,你说你的宝贝徒弟会给咱带回来啥好吃的?雪狍?还是山貂?雪狍鲜嫩,山貂味美,可都不太好抓。熊瞎子还能凑合,熊掌还是很肥美的……”
“哼。”老头闷哼一声,头也不抬,声音很苍老,语气中带着一丝莫名的怒气,道:“你认他当师弟我不管,但他不是我徒弟,说破天都不是。”
“死鸭子嘴硬。”黑胖子没好气地嘟囔一句,就再也懒得多说一个字,虚闭着眼睛,继续躺着,任凭白气吹拂,化水落下。
蓦然间,老头抬起头向外望了望,收回目光,长长叹息了一声,道:“唉,好日子到头了,再也不会有像这般平静自在的生活了。”
“切,老头子,少在这神神叨叨的了。”黑胖子眼也不睁,不屑地撇了撇嘴。
“楚老,七年未见,今日在此相逢,实在是太让人意外了。”一道冰冷的话音声陡然响彻。
话音未落。轰隆隆,巨响阵阵,草庐突然崩塌,陷落,草木横飞,积雪四溅,狼藉一片,瞬间化为一片平地。
“我靠——”黑胖子被埋在废墟中,半响过后,才从中传出一道气急败坏的骂咧声。
轰——草木积雪被掀飞,黑胖子从中窜了出来,伸了个懒腰,又一屁股坐在一块断裂木板上,似乎不愿多站一会儿。
两道身影从天而降,却有三个人,一个侏儒坐在铁塔汉子的肩头。
“啧啧,老头子我的确很意外,你们竟能寻到此地?”楚老头目光一一扫过三人,啧啧一叹,“女帝麾下的风雷地火四大战将,竟一次出动了三位,实在是太看得起我老头子了。”
“呵呵,放眼天下,盗圣之名,谁敢轻视?即便风雷地火四大战将尽数出动,也不为过。”白衣青年微眯着眼睛笑道。
“呵呵,老头子要走,谁能阻拦?”楚老头淡淡笑道。
“楚老的身法举世无双,天下无人能及。楚老要走,还真无人能阻拦。不过,楚老可听说过陷空阵图?”白衣青年笃定一笑,随即一挥手,光芒出现,一道巴掌大小的残破兽皮,很古朴,上面有着密密麻麻的纹路图案,飞入空中,洒落下道道奇异的光芒,隐隐组成一个神秘的符号,方圆百丈都笼罩在内。
“陷空阵图?”楚老头终于动容,目中浮现出凝重之色。
“女帝大人历时五年耗费无数稀珍材料,才将这陷空阵图修复。虽说是残图,只能发挥出一些威力,但楚老应该清楚它的能力,不会做一些不明智的举动。”白衣青年俊逸面庞上的笑容越来越浓烈。
“哈哈,为了我这个老头子,你们那个女帝大人还真上心啊。”楚老头哈哈一笑,只是神情中少了一些东西。
“金钏参见三位战将大人。”
“拜见大人。”
七八个身穿青袍披着长裘披风腰悬铁刀的人迎着风雪而来。为首的叫金钏,清水县二县丞,是一个目光阴鹫留着两撇胡子的中年人,一溜小跑来到近前,向白衣青年三人行礼,而后一挥手,手下押着二人上前,“大人,途中遇到了这两个小崽子,顺手给抓来了。”
“呜呜,呜呜呜,爷爷,爷爷快救救哥哥和简……”
“简,简被这些坏淫抓的胳膊,快要痛死了。”天戈和简被两名青袍人提着,他们在归途中遇到了金钏,被一眼认了出来。
“混账,该死。”
楚老头脸色一沉,口中吐出四个字,一个比一个怒气重,毫无预兆地消失在原地。紧接着,风雪起舞,哀嚎阵阵,数息间的功夫,金钏连同他率领的青袍人尽数被伏诛,瘫倒在地,痛苦惨叫。
天戈和简出现在楚老头的身后,一个个目瞪口呆,他们第一次见楚老头出手,简眸中异彩连连,张大小嘴巴,她心中这样想着,爷爷好厉害啊,一下子就把坏人打倒了,好像比哥哥厉害那么一点点儿……不,哥哥永远都是最厉害的,爷爷也不行。
“好快,好快,都没看清楚老爷子是怎么出手的。”
天戈震撼无比,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他不是简,自然不会想的这么简单,他曾在山中见过县丞大人狩猎,身形如风,快的不可思议,看着到处都是影子,本以为这就是极限了,暗暗幻想着,有朝一日也要成为县丞大人那样的强者。可刚才所见,不,根本没看见,也看不到,只有一种感觉,飞雪一掠而过,他们就倒下了,其中金钏伤的最重,一条手臂被折断了。
金钏,清水县二县丞,仅次于县丞大人的强者啊。瞬息之间,就被老爷子干掉了,老爷子该有多猛?!
“呵呵,楚老又何必与一个小辈一般见识呢?”白衣青年目光深邃,笑着说道。
“哼,暴露我形藏,他本该死。可老头子不想让他们看到太血腥的场面,就饶他一条小命,断其一臂,算作惩罚。”楚老头闷哼一声,望向白衣青年,道:“老头子可以和你们走,但临走之前,我要对这两个孩子交代一番,毕竟缘分一场。”
“楚老请便。”白衣青年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道,不过话锋一转,“有句话说得好,能者多劳。楚老日后多半很忙,想必没工夫照顾这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女帝大人念你辛劳,特命我将她带回去,替你照顾他。”
说着,白衣青年出手了,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掌,紫光浮现,隐有雷芒缭绕,猛地抓向了简,快若闪电,普天之下,还没人快的过楚老头,他有所感应,一挥袖挡住了白衣青年的紫雷战气。
咻!
此时,一道不大的人影飞快闪过,那侏儒出手了,凭空消失在铁塔汉子的肩头,再出现时,嘴角渗出血迹,简却在他手中。
“呜呜呜,爷爷,爷爷救我,这小个子他欺负我。”简灵气十足的大眼睛微红,呜咽着道,小身板扭动挣扎,难以从一位战将手中挣脱,侏儒险些被气疯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目中戾气渐浓,却又无可奈何,以他的身份,又不能和一个小丫头片子叫板,只能憋着。
“哼,小丫头片子没见识,什么都不懂。什么叫“小个子”?这叫浓缩精华好不好。再说,我还比她高那么一点点儿呢,凭啥叫我小个子?真是岂有此理啊。”侏儒心中很不忿,这样想着。
“简——矮子,快放开她。”天戈急了,大吼一声,便要冲上去与侏儒拼命,抢回简。
“哥哥,哥哥……”简呼喊。
“小子,你找死。”侏儒不会也不敢动简,她是女帝大人要的人,但天戈就不一样了,目中杀意腾腾,眼神可怖,似乎要将天戈一口吞了,很可怕。
“地猢,你敢动手,那就没得商量了。”楚老头厉喝一声,目光湛湛,有一种威慑力。
“老三,住手。”白衣青年轻喝,随即淡淡说道,“将她放了。”
“大哥,不能放,万一这家伙反水了咋办?”侏儒道。
“呵呵,不必担心。楚老的承诺,又何曾食言过?”白衣青年一点儿也不担心,似乎很了解楚老头。
楚老头一挥手,青色战气出现,布下一道青光气界,与外界隔绝,山风,雪花,都飘不进来。
“臭小子,我要带简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你以后跟着师兄好好过日子,莫要想着来救我们,那个地方你也找不到,即便找到了也是…………哼,臭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修炼出了一道战气,还有你师兄教你的三十六路出云手,刚学会一点儿皮毛,就出去瞎显摆,火候差的远着呢?”
楚老头有些感伤,啰嗦半天,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个铁指环,“这个铁指环叫‘方寸之间一座山’,别看它卖相不好看,破破烂烂的,可是一个难得的好宝贝,传出去足以引起一场血雨腥风……我已经抹除其中的印记,你滴血认主后就知道它的妙用了,务必要收好,你长大成人后娶媳妇生娃儿的本钱可都在里面,千万别弄丢了,丢了打一辈子光棍可就怨不得我了。”
“可我不想离开妹妹。”天戈道。
“呜呜,爷爷,我也不想,不想离开哥哥。”简呜咽,哭的很伤心,抱着天戈的手臂,泪水打湿了裘衣。
“日后或许还能……相见。”楚老头沉吟半响,说了这样一句话。
“真的?”
“真的。”
“可简一刻也不想与哥哥分开。”
“你师兄呢?”
“还在睡。”天戈瞥了一眼正抱着一块木板酣睡的黑胖子,有些无奈地道。
“这个懒货。”楚老头没好气地骂了一句。
“楚老,请吧。”白衣青年一招手收起了陷空阵图,一行人消失在雪原之上。
“呜呜,哥哥,我等着你,你一定要来找简啊。你不来,简会伤心死的……”清脆的声音很稚嫩,响彻在雪原之上。
“简,等我。”少年伫立在风雪中,望着远方,裘衣下的拳头紧握,目中掠过一抹坚毅执着。
茫茫雪原,山风凌冽,夹杂着白雪,拍打在少年的脸上,让他微微清醒。这时,一个不和谐的憨憨的梦呓声响起。
“啊,这一觉睡得好香啊。师弟,人都走了?”
“哼,他们都是欺世老盗的亲人或弟子,统统绑起来,丢进大牢,交给县丞大人发落。”
金钏带着人去而复返,将天戈和黑胖子五花大绑,押回了清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