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一上午,给岳氏请过安,花向晚便陪着她坐在前院的花厅里等着从衙门那边传回来的消息。昨天审过第一堂,花仲祥受了点刑,案子虽小,可经不住折腾。往来县衙的小厮跑得匆忙,辰时一刻出门,隔两个时辰才回来,再换另一个人。
虽然说这些人属于花家的私有物,打发发卖不受律法约束,但在花家,还从未听说下人被虐待或是逼迫致死的现象发生。花家的家风好,对下人也宽厚,那些下人自然没有怨言,不仅如此,办事相对来说也更牢靠。
花向晚和岳氏从早上等到将近中午时分,被派出去打听的小厮才终于回来。只不过,随行而来的还有两名衙役。
看着那两名衙役,花向晚心头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岳氏显然也很害怕。古代民怕官属于人之常情,但花向晚知道,这是岳氏在担心花仲祥的缘故,恐怕是那边发生了什么变故。
花向晚将目光落到那名小厮身上。
派出去的小厮名叫花恩,听名字就知道是个卖了死契的,他的父亲就是那看门的花老汉。花老汉本名赵水生,以前是专给大户人家养花打草为生的,也不知怎地,得罪了大户里的人,被那家人给退了。为了谋生,这才不得不卖了花恩,自己也跟着来到了花家。
花恩今年正值十六岁,别看样子看起来忠厚,身板又小,可为人却颇为机灵,又因得过花家恩惠,对主人家忠诚,信任度高。
花恩见她目光望过来,就知道是有话要问,也不等那两名衙役自报家门,径自说道:“夫人,小姐,大人说咱老爷伙同高老爷意欲谋夺他人财产,派了两名差爷前来搜查赃物!”
这句话言简意赅,听得岳氏和花向晚脸色一变!
经过花恩说明来意,其中一名衙役直言道:“衙门办案,胆敢阻挠者,论同罪!”这是他们惯用的说词,事先警醒,不要闹事,否则依法办理。
另一名又问:“你们谁是这家的主事?”
“回差爷,民女家自然由民女父亲主事。”花向晚看那衙役目光从岳氏落到自己身上,立刻便道:“父亲不在,便由我做主。”
她这话将那两名衙役唬了一跳,连岳氏也不由自主地看着她!
“头一回听说这种新鲜事儿,家里竟然是一个小姑娘主事!”那衙役对着另一名衙役道。两人都是差不多的年纪,二十多岁出头,个头一般高,只不过一个瘦点儿,一个胖点儿,一个黑点儿,一个白点儿。
那瘦黑点儿的衙役听到胖白点儿的衙役这么说,却是一副兴致索然:“管她家是谁主事,咱把事情办好才是重要的。”
胖白点儿一脸的赞同之色,立刻结束了相互耳语,又将目光放到花向晚身上。那胖白点儿见她只不过是个姑娘家,有心想要吓唬一下,开口便道:“既然你是这家的主事,那就得配合我们衙门办差,不然咱们就抓你去吃牢饭,你明白了吗?”
弱智!花向晚在心中暗骂一句。也不知道这两人是真没眼色还是假没眼色,她若是那等闺阁娇娇女,经不起恐吓,早躲别人背后去了,哪还能在这个时候说出‘由她做主’这句话?莫不是她看起来好欺负还是怎地?
暗地里虽诽腹不已,面上却是不露出半点儿,还能朝那两人和善一笑,道:“差爷说的是,我们家乃是奉公守法之民,自然明白。只是不知道二位差爷想要知道什么?”
“我们是奉我家大人之命前来搜查。”瘦黑点儿显然对她的话有些不悦,特意强调了‘搜查’两字。意思就是说,他们是来找罪证的,而不是来问话的。说罢,从怀中摸出一纸,只手一抖,盖有官府大印的搜查令便出现在花向晚面前。
黑字红印,清晰明了。
花向晚一眼扫过,目光沉了几分,脸色也不复方才的和善,径直问道:“可否请差爷说明,我家到底犯了何事?何人所告?需要怎么个配合法儿?”见有搜查令,自然不可能再装傻,只是还得问明白才行。
花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却只派两个人来搜查?若非事先知道证据在哪儿,就是来打秋风的,这种事在古代屡见不鲜。
果然,她的猜测是对的。她一连问了三个问题,那衙役却只回答了一个:“有人状告你们造假香料讹诈钱财。”
假香料?花向晚瞬间了悟,心中立刻有了一番计较,却装出一副故作惊讶的表情来:“差爷,这话是哪个说的?这不是平白冤枉我家么?我家又不做香料生意的。”
“做不做香料生意,等找到了东西就知道了。”黑瘦点儿的衙役有些不耐烦,他从县衙一路走到这里,这家人不说煮点茶给他们喝,还问东问西的,忒没眼力劲儿了!
花向晚可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听到他们要搜查,也不阻拦,只在后面跟着,防止这两个人背后使坏。
那两个人得到了消息,问清花家库房的位置,便行色匆匆地直奔而去。
花家的库房在后院靠南的一间院子里,周围不值花草树木,防止有人藏匿。库房的钥匙有两把,一把在张谦手上,一把在岳氏手上。库房平时堆放的是一些旧的家什等物,还有一些家用干货。在古代,稍微富裕一点的家庭都有库房,用来放置家里的贵重物品。除此之外,花家还有一个小库房,专门放置她娘的嫁妆的,那香料前几天也被她拉到那个库房去了,原因就是那库房离她的院子近,方便她研究。
她心里虽然明白,却有心想让两衙役不得闲。看他们径自奔向大库房,也不提醒,一路安静尾随。岳氏这几天心思全在自家老爷身上,自然也不知道那香料的事,她还担忧地看了花向晚一眼,花向晚急忙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得了这个神色,岳氏即便有心想要隐瞒,却也需要考虑这样做的后果。只拿了钥匙开了库房的门,让他们进去里面搜查。
说是搜查,却有几个花家的下人自动跟随在身后,那花恩就是其中一员,看见那衙役想要动手翻找,急忙上前一步道:“这位差爷,这种事儿还是小的来好了。”
花向晚心中暗自给他点赞!她们也不是怕这些衙役来搜查,就怕借机生事儿的,瞅着机会摸些物件和乱砸东西。
那衙役见被人阻拦,有些恼,斥道:“闪开点,小心问你个妨碍公务的罪!”
平时他用这话吓唬吓唬,那些平头百姓也就乖乖让开了,却没想到碰上了花恩这等硬茬儿,不仅不让开,反而一脸的谦恭讨好:“小的不也是按照差爷的吩咐配合么?怎地差爷又不乐意了?”又冲着身后几名小厮。“你们几个还傻站在那儿干嘛,没看见差爷正在办案么?也不知道配合!”
几名小厮得了暗示,瞬间就将那两名衙役围在中间,也不说让开。
花恩又是一脸笑意,问道:“差爷有什么需要配合的只管吩咐,让小的们来办就好。”
那两名衙役看着自己被围,本能的就想发怒,却听得一个清脆如黄莺出谷的声音道:“二位差爷,莫误了公事。”
这句话算是点醒,两个衙役一听,顿时没了气焰。人家人多势众,也没让你不搜查,人还主动配合,还想怎地?
只是心中到底气不过,将花家下人呼来喝去的。
“你,把那个箱子打开……”
“那个……还有那里的东西……”
“那是什么……”
“打开看看……”
陈年积淀的旧物味道可不怎么好,花向晚和岳氏便退了出去,反正有花家的那些小厮看着,出不了什么事。库房又不是放银子的地方,随他们翻去!
两人刚出来没多久,就见平时不爱凑热闹的花云渊小童鞋屁颠屁颠地朝这里跑来,脸上还挂着一副‘忧国忧民’的抑郁表情,那神情,简直神了!
“娘!”待到跟前,二话不说先行一礼,双眼瞥见花向晚,又是一礼,有些扭捏道:“姐!”
花向晚原本阴沉的心情被他这么一叫,倒是驱散了几分,却是没跟他搭话。这小子昨天来找自己讲了半天的经,花向晚实在对他有点怕了。她爱学习没错,每晚挑灯夜读也不假,但她们明明学的不是一路的好么?她又不用考状元,用得着四库全书一起上么?简直欺负人!
花云渊哪里知道她心中所想?以前他见花向晚欺负他娘,对她总是有一股敌意,看她是哪哪儿都不顺眼,如今瞧着倒像是变了样儿,在他眼中便是应了夫子的那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