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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情到深厚处,独字也信物(2)

她没有叫,因为她的手,在那一瞬间被一只手紧紧握着。是他的手,那个时刻,他刚好站在她旁边,在向大家说着出了隧道就会有什么景点。

那只手很大,她的小手被它的暖覆盖渗透。以至于接下来的旅程,他即使站得远远的,她也能感觉到那只手,那片暖。

她变得喜欢听他讲话了,不管好笑不好笑,她都会随性地笑一下。虽然没有跟他讲过一句话,但是她的目光已经在别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悄悄地追随他。

最后半天的购物时间,他不像别的导游,为得回扣会热情地向游客推荐纪念品,大家买东西时,他一直拿着那面小旗,在一只石凳上蹲着,似乎在想什么,把那面小旗拿在手里转呀转。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就喜欢他了,这种情愫的迅速生成,怪异得让她自己都不懂。他目光迷离的样子,让她心里竟有点酸酸的感觉,他是在想念他的女朋友吧。

莫名的嫉妒,莫名的赌气,回程的车上,她竟然一直闭着眼睛,不想听他说,不想看他说。

但是怎么会想到,回来时他会把他的相机递给大家看,递到她面前时,她看到是她的照片,被拍得极美,很专业的角度。

在一片赞扬声中,他跟大家解释说,他不是专职导游,而是摄影师,刚好有客户有意去那里拍外景,他便把景点资料背熟了,来客串导游了。

她最惊喜。

回来时经过长隧道,她都觉得隧道里是清香的。其实她知道,自己一点都不美,但在他的镜头下,她化茧成蝶。每个女子都是自恋的吧,在穿出隧道的那一刹那,她决定要去他的工作室。

原本只是想拍一组写真,但是去的那个下午,他出外景去了,工作人员正在装一张大幅照片,她驻足观望,由衷地说真美。她的话音刚落,一直坐在窗边轮椅上的一个女孩突然说:“谢谢!”

她惊呆了,原来女孩是巨幅照片上的原型,他竟然可以把一个没有腿的女孩拍得这么完美,这么自信。

她回去就辞职了。

两天后,她成了他的工作室里的化妆师助理。化妆师助理有一个好处,就是闲暇时,会给化妆师当模特,让化妆师尝试不同风格的妆容,让摄影师不停地拍。她喜欢在拍摄的过程中,他眯着眼睛,皱着眉,然后突现灵感地说:“小傅,头再低一点,右肩再抬一点……”

许多人都说,她变美了。她的家里,每个房间里都挂满了他给她拍的照片,有时候,她会看着它们陶醉一下,会觉得,他在镜头里看她,应该就是她看照片时那样美好吧。

那种感觉很微妙,让她一直都不想离开他的工作室,让她一直都只想做个美丽的人。她从化妆师助理一直做到化妆师,最后做到首席化妆师。她跟他配合得相当默契,要求再高再另类的客户,都会在她的化妆技巧里和他的摄影技术里满意。

有不知情况的客户,会叫他老板,叫他老板娘。他们不作解释,都只是淡淡一笑。

或许真正美丽起来的女子,都是特别安静的。在这种美好的宁静下,日子也就过得特别快。当不少当初拍了婚纱照的客户回头再来拍结婚十年纪念照时,她才知道她来这里都已经十年了。十年啊!

十年里,他给她拍的照片,有上万张,厚厚的影集,厚厚的美丽,厚厚的心思。

那天,她三十三岁生日那天,有对夫妻带着孩子来拍全家福。她给女客人化妆,女客人其实很优雅,但还是显老,她很用心地想要帮女客人把额头的皱纹处理得完美一些,但是没想到女客人微笑着说:“不用的,得让他记得我的好。”她不懂女客人的话。女客人解释说:“我在书上看到的,说两万次的皱眉才形成一道皱纹,我是想让他算算,这十年,我为他操过多少心,愁得皱过多少次眉头呢!”

客人走后,她坐在化妆镜前,看着镜中始终是那么无可挑剔的妆,哭了。她都已经美丽十年了啊!她的脸上依然没有皱纹。如果两万次的皱眉可以形成一道皱纹,那么十年三千六百多个日子的期待和心动呢?她的皱纹,在心里。

其实从她来工作室那天起,她就知道他已经结婚了,但是因为心动,因为心动后偷偷地期待,所以她坚持留下来不走。现在,她想要走了。

暗恋是心的皱纹,只有自己才知道它变老了心、变老了自己。

桌面

谁说最美的桌面只可以是分辨率最佳的景色人物图片?有时候,它也可以是守候和期待,比如喜欢《佳片有约》的人,CCTV6就是她的桌面,每个周六,固定不变,持续十年。

十年佳片

她的世界一直都很小。小得她常常觉得自己就是一粒小杏仁,而她的世界,就是那硬硬的壳,她躲在里面不愿出去,别人也不能轻易进来。

但是,再坚硬的壳,再闭离的城堡,也惧怕强盗。她遇到了他,喜欢上了他,他就是她的强盗。

他忧郁而深沉,冷傲又不屑。但是她对他的那份喜欢,却可以从来不约定时间,不管自己有没有准备好地就要掠夺着她的心。

他受了伤,有人说他可能会落下小残疾会跛,于是原先那些心仪于他的女人,一个都不再出现在他眼前。她收起自己全部的衣裳,来到他那里。

到时已天黑,他没开灯,脚上绑着绷带,月光下看起来有些可怕。她不怕,走过去,怕他不喜欢,也不开灯,借着月光,去烧热水,帮他洗脸、洗手,还小心地给他暖脚。

他不知道她因为心疼他在哭,他沉默着,仿佛她只是个义工。她问他饿不饿,他不说话,她就认为是默许,去给他做吃的,依然只是借着窗外的月光和燃起来的火光。

当热腾腾的面条端到他面前时,大概是不喜欢那上扬的热气打扰了他身心俱伤后那种沉默的冷,他扬手打翻,然而就在那一瞬,她牵起了她宽宽的裙摆。

面条和碗都兜到了她的裙子里,热汤滚下,烫了她整整两条腿,她哭得一抖一抖的。

他惊呆了,好像明白了她这样是因为不想他烫伤他本已受伤的脚。他小声地说饿。

她惊喜地转身又去厨房,因为双腿火辣辣的痛,她的抽泣声想忍都忍不住。

这时,客厅里的灯亮了,厨房的灯也亮了,他坐着轮椅过来,用手将她湿漉漉的裙摆牵起,拿出一管烫伤膏,轻轻地在她的两条腿上擦拭着。那药让她的腿、她的心都不疼了。

他吃完面条,已是晚上十点。她坐在沙发上想歇会儿,他帮她打开电视,电影频道一个叫《佳片有约》的栏目刚开始。

她没想到准备去睡的他会留下来陪她看完它,那两个小时的默契,让她觉得,爱的脚步终于不止在她的心里徘徊,终于在勇敢走近了。

那以后,每个周六的晚上,他们都会一起看完十点的《佳片有约》,她边看边给他按摩脚。

一年后,他终于可以下轮椅了,但她的腿,永远留下了大面积的烫伤疤痕。

只是他的脚还有点跛,跟之前的意气风发相比,脚步不同,心也不同,他不愿出去,最多只是傍晚了在小区内由她搀扶着散会儿步。小区的人,都以为他们是夫妻。

每当有人这样说,他们都沉默。几年来,只有去帮他拿出衣服或床单来洗时,她才进他的卧室。他总是十点就睡觉,除了每周六晚上,因为她说,她只要他每个周六的晚上陪她看完《佳片有约》,就算是他对她的回报。

有一种骄傲就是长在骨头里的吧,五年后,他的脚彻底好了,他的骄傲也复活了,凭着以前的才干,他又顺利地杀入商场,赚钱又赚人气。

她没走,先前是因为她觉得他需要她,现在是觉得他的家需要她,她留在这里,还是做那些事,只是再没有给他按摩过脚。

这一做,又是五年。

十年过去,她不再美好了,更何况她十年前就不漂亮。

那个周六,他在午睡,有两个美丽的女同事来找他,她穿着家居服给她们倒水削水果,看他休息的时间结束了,才起身去敲他卧室的门。那两个女人嘀咕说:这保姆挺好。

他跟她们走后,她哭了,哭得心疼,就像十年前那碗滚烫的面条汤一样让她疼。

哭过后,她觉得只要他今晚再陪她看一回《佳片有约》就好,她整整照顾了他十年,他也整整陪她看了十年的《佳片有约》。或许,他们是平等的,今晚看完之后她就可以无悔地离开。

她一直记得他们第一次看《佳片有约》是1998年,那部电影叫《爱的脚步》,之后他们看过《贵在真诚》、《秋天的童话》、《缘分天注定》等等。

如她所害怕的,那晚他是吃过饭回来的,回来了洗了澡就关在书房里。十点时,她坐在沙发上,他没出来。

她独自看完了2008年4月19日电影频道《佳片有约》播放的《漫长的婚约》。接近午夜时,她开始收拾东西,想要在他睡下后悄悄地离开,就像当年她的不请自来一样。

然而,就在这时,他来到她的房间,递给她一个信封。她想或许是他发达了,要付她这十年的报酬。

但是她没想到,那会是一封信。整整十页,历数他们之间的十年往事,十年的《佳片有约》。他说:“有十年佳片的夜晚,也就是我们一生中的佳片了,我们结婚吧。”

秘方

爱神如果有心情,他一定可以写这样一本书,把天下所有不离不弃的爱人间的小秘密都写下来,因为能好好地在一起,除了彼此相爱、承担责任、信守诺言外,还有一道永远不会明文的秘方,它只有他们自己和爱神知道。

背着你暖

她最喜欢的,是他可以做哥哥的年龄。

她是个柔弱的女子,很小的时候,她就希望身边有个哥哥。期待深了,哥哥的标准,在心底就扎下了根。哥哥应该戴着眼镜,因为眼镜让男生看起来干净,而干净的男生,内心总会有块柔软的地方。哥哥应该是大自己五到十岁,超过十岁,离她远,远得像长辈,就不是哥哥,小于五岁,离她近,近得事事相争,自然也不是哥哥。

二十二岁那年,她遇到了他。他刚好大她六岁,戴着薄薄的眼镜。她欣然,小鸟依人般和他恋爱,在他面前,她像个孩童般毫无顾忌地笑,有半点委屈就要哭,把所有的矜持都卸下,不讲理,只任性。

那时的他,真的就是哥哥吧。她哭时,他会紧张;她笑时,他会开心;她喜欢什么,他跑遍全城给她找;她不喜欢什么,他便也讨厌什么。她总是看着这个哥哥似的爱人笑,是啊,她觉得一切都那么好,有哥哥又有爱情的幸福,是上天给她多大的恩宠啊。

一年后,他们结婚了,婚礼上,她问他:“我很老很老时,满头银发时,你还会像哥哥一样对我吗?”他说他会。

只是婚姻,是个不怎么认得誓言、既理想又现实的怪东西,虽然在愿望中它总是美到终点,可在现实中它却长着一双老人的眼睛,在那双眼睛里,任何不切实际、不够生活化的幸福理由,都会被看轻、看俗。

婚后的生活琐碎了,一天又一天,他面对她的任性时,不再去纵容。她再没来由地哭时,他会心烦地走开,她再没理由地闹时,他会皱着眉头表示他的厌倦。

感觉一下子就变了,就仿佛一个怎么也长不大的小孩子,面对一个不断责怪自己的老人时的那种不知所措,连应对的表情都不知道怎么安排。这光景如同遇冷的两滴蜡汁,那种渐渐安静僵化的过程,彼此看得见,但是因为渐渐冷漠,而让彼此对对方的期待都无法到达,日子就这样乏味地向前走。

直到又一个夏天到来。这个夏季,空气又潮又涩,他重感冒了一次,好不容易好了后,却有了慢性支气管炎,频繁地犯,几乎是隔几天就要去打点滴。有个夜晚,因为太热,他们开着空调睡觉。半夜里,他又犯病了,比前几次厉害,又咳又喘。她关了空调,起床给他拿药,吃药后,他喘得稍好了一点,但是不一会儿,她迷迷糊糊地又听到他又沉又不畅快的呼吸。这种平喘的药,不能治病,药性一过,就又会喘。她说送他去医院,他说不,让她再给他药。不能这样吃药的吧,可是不吃药这一夜怎么睡得好?只得又递给他一粒。他如此艰难的呼吸和睡眠,让她哭了,第一次不是为自己哭,她在眼泪中明白,因为他年长她六岁,所以当她长大了,他就变老了。

以前是年长的他,哄着小小的她,而现在长大了的她,就要好好照顾变老的他。

凌晨三点时,他说后背凉,像是贴着一块冰毛巾。当时真是除了药什么办法都没有,但是他的这句话让她突然觉得大概是因为后背太凉,才总犯病的吧。于是她想给他暖暖背,只是这季节,用暖手宝、热水袋都不适合,要怎么样才能让他的后背暖暖的呢?

最后她想到一个笨笨的办法,真的是很笨很笨的办法。

笨方法也管用,渐渐地,她听到他的呼吸均匀多了,直到天亮他都睡得很平静,她很累,但因为抱着他,也就很平静。

也就是从那晚以后,她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到处打听治支气管炎的中医,她陪他去做刮痧,陪他试各种各样的方法,他不去,她会生气,甚至还会假装发脾气,吼一吼他。

经过一次次治疗,他的这种被医生说一患就不易好的病竟然治好了,再也没有犯过。而她,也再没哭过。

某天,两人躺在床上聊天时,说到患病时的种种不好。她说,治好病,除了医生,还有一剂秘密良方呢。他问,她却笑着不说。

是的,他不知道,那晚她从背后抱着熟睡的他,用的那个笨笨的方法就是:一直对着他的背心,大口大口地呵着热气,每一口,都是全身心的倾吐,每一口,都是全身心地要为他付出。虽然知道不一定就是这个笨方法奏效了,但是她明白了,成熟的爱,是要懂得把从对方那里攫取的暖,以自己的方式回传给对方,哪怕只是我背着你,在笨拙又认真地给你一口一口的暖。

厨具

会做饭的人都知道,厨具是一帮很会察言观色的狡猾家伙,尽管你从来都是只用你的手去握它们,但是它们总能正确分辨你的内心——如果你内心沉静,它们帮你做出的菜总是色香味俱全,如果你焦虑慌张,它们会让你连一碗面条都煮不好,还有,如果你的想念在别处,那么它们协助你做出来的菜也会背叛味道。

下午不是用来想念的

认识的时候,他三十一岁,她二十九岁,两人仿佛都是在婚姻大事上特不着急、特铆上劲儿的那种。其实不是,他们以前,都各自有感情的天空,只是因为承受了一些阴雨,到后来便总是小心。

不错的是,他俩很投缘,在很多事上两人都表现出极大的相同。感情受过伤的人,能再遇到这样一个让自己信任的人,真的很不容易,所以当关系一确定下来,他们首先想到的就是从此安静从此珍惜。

他们决定在认识后的第二个情人节举行婚礼。大龄青年,有时就是有大龄的好处,一直不错的薪水,让他们买房没费一点儿力气。装修好后,每到休息日,他们就一起去买居家用的东西,细化到连汤匙也是要讲究一下的。因为装修时,她总是一副小女人的样子,说任何决定都由他做,他很惊讶她对一个男人能够承担大事的那种尊重和信任,所以在这些女人爱研究的小细节上,他总说一切尊重她的习惯就OK,她审美,他跟风。

只是她没想到那天在商场看厨具时,两人却还是有了一点小分歧。

有一套进口厨用刀具,分类很周全,一共有十多件。虽然价格也不菲,但当他看到她看着它眼里的那种开心时,他便决定买下了,他说想到以后他们可以一起用它做美食,心里是又高兴又激动。

可是刚刚还在了解那些构件作用的她,眼底这时却滑过一道暗影,她好像是很努力地在掩饰心里的悸动,说:“不用这个,我们去挑酒杯。”可他钉在那里,坚持要买,他坚信她是想要它的。没办法她只好装作随意地说:“这样的,我有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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