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间，又到了李国大该收钱的时候，一如既往的频繁。诗诗终日提心吊胆，她厌倦了这没日没夜担惊受怕的生活，感觉自己必须要跨出那一步。她曾经思考良久，早就做好了决定。
但，决定了做和什么时候去做完全是两码事。
诗诗又一个人坐在吧台那里，她一个人坐在这里已经很多天。和往常不一样的是，她今天嘴里又叼着一根烟，没有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学会的，她已经可以悠闲地吞云吐雾，已经可以潇洒地吐出自己想要的连环烟圈。这女人身上到底有哪些东西天翻地覆的剧变？
小娟并不在这里，诗诗拜托她一件事后，她就下了楼。大约在诗诗抽到第六根烟，喝到第四杯酒的时候，小娟领着一个男人过来。他坐在诗诗旁边，近处的灯隐隐约约晃出那人的长相，那是一张特正派的脸，矮胖的身子，谢顶，鼻梁上架一副方框眼镜。这男人还没坐下就来抓诗诗的手，一看就知道是风月场的老淫棍，诗诗的动作比他还快，她迅速地抽开，站了起来，直俯视着面前这个丑陋的老年男人：“做什么工作的？”
“嘿，你这小妞可真识货啊，咱可是一局长，官儿！”男人竖起大拇指指着自己，说出“官儿”俩字时，满是腔调，一脸的洋洋得意，眼里闪着淫光，似乎面前这个女人已经脱光了躺在他面前，任由他摆布。
“滚！”诗诗甩了一下头，轻轻地吐出一句，示意男的一边待着去。
“什么？我没听清。”男人很生气，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又重复问了一遍，想要证明自己是真的听错了，哪个女人不对他投怀送抱，他第一次受到刺激，感到浑身不爽，起身就想抓诗诗。
“滚！”诗诗把杯子拍在吧台上：“滚！听清没？滚，滚，滚！”
“好你一个娘们儿，走着瞧。”男人似乎是被诗诗的气势震住了，他没有说什么，夹着公文包上了楼。诗诗示意小娟继续下去，她自己又一个人在那里抽闷烟喝闷酒，胃里翻江倒海，脑袋晕晕乎乎。不一会儿，小娟又带来一个人，春节已过，生意好转，客人比之前多起来。这男人走上前来，身上散发着女人的香水味，和他的皮革味掺和在一起，糅合成一种怪臭，这毫无疑问地刺激到了诗诗。
“小姐，鸡尾酒。”男人朝小娟递个眼色。这男人长得高大俊俏，浑身散发出一种绅士的气息，小娟认为诗诗这次该不会拒绝了。
“你是做什么的？”诗诗头都没回，自顾自地抽烟，欣赏烟雾在灯下的浮动。
“做爱的。”男人邪淫地往诗诗身边蹭。
“他妈的，我问的是工作。”
“哦，我是一位商人。某牛奶在本地的经销商。”
“是那什么什么牛么？”
“对，大产业。”
“就是致癌的那个么？怎么还有这种奶？”
“你这种不懂政治和经济的人是不会懂的，接好你的客，拿好你的钱就是了。”男人很不屑地瞥着身边这个让他性趣盎然的女人。
“我不懂政治和经济，那你懂什么叫良心么？”诗诗轻蔑地反驳了一句。男人哑口无言，他可对这种愚昧的女人束手无策。
“好好，我们不讨论这个，晚上好好陪我就是了，小费多多的。”男人又挨近了一点。
诗诗无动于衷，她扭过头朝男人脸上吐出一团烟，慢悠悠地喷出一句：“和你妈睡去吧。”
男人气愤地站起来，甩出一叠钱拍在诗诗面前桌子上：“这你能拒绝得了么？”他趾高气昂地站在诗诗面前。
诗诗愣了一下，她发呆地看着那一叠钱，一次能给这么多确实让人心动，又一转念间，她为自己这种短暂的迟疑感到可悲，接着，她把面前的钱甩在男人身上。
“滚！”
“什么东西！”男人气鼓鼓地蹲地上捡完钱后凶神恶煞地对着小娟嚷道，“刚才在下面，你这个小娘们说有女人比小静好，就这货么？我呸，操！以后再骗老子，小心抽你！妈逼的。”男人扬扬手，就把钱揣到口袋里，上了楼。
“七姐，你在想什么呀到底？你不要害我，好么？”小娟委屈地站在那里，被吓住了，她才那么小。
诗诗连忙站起身，摸了摸她的脑袋：“去吧，最后一次。”
许久之后，诗诗喝完了整一瓶，完全神志不清，小娟终于又带来了一个人。那个人似乎是第一次来这种场合，跟在小娟后面显得有些拘谨。
“你多大了？”诗诗像是一个长辈一样审问他。
这似乎还是一个十几岁的男生，他羞涩地都不好意思答话：“上高中。”
“你来这里干什么？”诗诗的语气由惊讶变得严厉。
“我女朋友来那个了，不方便。”男孩低着头。
“我也来了，你走吧。”诗诗很冷漠地摆摆手。
“哦。”男孩子以很快的速度跑下了楼，他像个饱满的气球一样鼓足了气进来，碰了根钉子后整个人全泄了。
“真不知道他长大后什么样子？”诗诗苦笑着又开了一瓶酒，自顾自地喝。
“七姐，你到底在想什么啊？这个不要那个不要的，我还没见过像你这样的，我感觉刚刚那个商人就蛮好的啊！”小娟带着一种怪罪的口吻。
“我不希望他们是官，是商，更不希望是学生，真不巧今天全撞上了。”诗诗头高高地昂着，看着屋顶的七彩灯，烟雾遮住七彩的光，一切迷离又梦幻。
“为什么呢？”
“你不会懂的。”诗诗笑笑，她起身，提着瓶子上楼睡去了，灵魂和肉体都有些疲惫。
我们应该不会很难理解这奇怪的要求，她憎恨官，害得她沦落成这样子，害得林宇，害得郑叔变成现在生死未卜的状态，在她的字典里官就是罪恶；她也不喜欢商人，因为她的经历让她看到过太多的穷苦人，可是那些富人高高在上的，他们吝啬，为富不仁，他们自己豪奢无度却不愿给那些可怜人一丝一毫的怜悯；她也不喜欢学生，那些孩子过早颓败在他们还很年轻的时候，以后终究会变成那些官，那些商。他们可是未来啊！要是他们演变成那些人一样，这国家的未来又是何等的黑暗与绝望。
这些要求合情合理，近乎上帝的裁决，对！绝对是一种并不过分的要求。
但她自己不会知道，她越是抵触这些人越是让那些人对她感到好奇，外面的那些圈子里突然流传起她这个怪女人的故事，据说长得特别不错，就是不要官商和学生，后来再慢慢传，就变成她是一个被当官或者做商人的抛弃掉的二奶之类的，那些圈子里的人反而对她的兴趣大了起来，单纯的肉体交易是无趣的，充满好奇和秘密的探险才是有意思的，所以，在诗诗还没有开始卖肉的时候，她已经有了一定的知名度，人人都把征服她看作是一种能力的象征与认可，这对她赚钱而言大有裨益。
她上楼后，并没有睡觉，安安静静地喝酒，用迷糊的大脑想着事情。手机上是李国大让她后天送五千块钱过去的信息，至于后面账单上什么尿片费啊啥的，诗诗还是很执着地去看，想要从里面获取一些孩子生活的变化和状态，她才好给予一些简单的遐想，憧憬一下孩子幸福的生活。她不能为孩子做出更多努力了，仅仅需要赚钱，送钱，是的，仅仅是，仅仅是，赚钱，送钱，仅仅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