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紧张得说不出话来,整张脸沾满泥浆,只露出一双弯月大眼,眼里满是无法抑制的惊慌,她攥紧了周一尘的袖口,怯生生问道:“将军,我们是不是进了什么迷宫了?怎么又绕回来了?”
周一尘也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明明记得澜水在清水村的正北边,他们一路向北,连一个弯都没转,树林里也没碰到岔路,怎么可能又绕回来了?
但是细看这个清水村,又与之前那个不太一样,临近村口的地方有个什么东西在燃烧,发出闪烁不定的火光。
周一尘轻轻拍了拍月亮的肩膀:“先别慌,我们过去看看。”
两人凑近那光源,原来是一只火把,虽然掉在地上,但是燃烧的火苗依然稳定,把头的火芯附近用钢环围了一圈。
“这……这是阿力哥哥的火把?”
周一尘点了点头,眉头皱了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阿力什么时候点的火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人又去了哪儿?
周一尘抬头看着月亮,火光映染之下,她那张涂满泥浆的面容好像不久前刚刚见过,泥人……周一尘的大脑里突然一道闪电划过,惊叫出来:“月亮,刚才……”
“啊!”月亮突然惊叫一声,慌忙向后退去。
周一尘还没说出口的话被打断了,正要再说却感觉脚边湿漉漉的,低头一看,一大滩暗红色的血液正要漫上他的脚踝,地上火苗渐渐暗下去,那浓浓的血水一点点包围火芯,快要将其淹没。
擦!
周一尘一把捞出火把,从血里跳了出来。
他慌忙绕开血滩,向里面走去,终于发现了这血水的来源。
前方不远处有一只无头棕熊。
这棕熊横亘在两排竹楼之间,它的身体肥硕无比,像一根粗壮的百年老树干,几乎占满了整条主道,脖颈那里是一个黑红色的圆形切面,里面汪汪冒着血水和热气,大棕熊的身体兀自颤抖着,看来遭人宰割的命运就发生在不久之前。
看惯了各种自然或非自然生物的尸体,周一尘早就免疫了,这没了头的棕熊也没让他感到多少惊骇。月亮从小跟着阿爹打猎,对动物尸体从来不怕,之前还吓得半死,看清是只熊反倒镇定下来。
周一尘看着面前这只棕熊,不由想到之前袭击阿力的那个巨大的黑影,现在阿力的火把就在附近,难道袭击者就是这只熊?那是在前一个村子里发生的事情,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月亮突然抓紧周一尘的手臂,手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再指了指耳朵,周一尘竖起耳朵听着,空气里传来“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声音很轻,不仔细听根本分辨不出。
难道是那些泥面怪人追来了?
两个人四处搜寻可以躲藏的地方,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将军,是我……”
“阿力!”周一尘叫了出来,阿力紧跟着他们从丛林里出来,他上半身的衣服已被扒得精光,露出的肌肉上布满了数不清的血道子,脸上满是污泥,想必也在澜水里接受了泥人怪的考验。
最奇怪的是,他腰间别着三个圆不隆冬的东西,好像三颗圆球,有一颗特别大,估计有两个篮球大小。
阿力已然精疲力尽,在喊住周一尘之后,便向前双膝跪地,俯身倒在地上。
周一尘跑上前扶起他,这才看出那三颗圆球是什么东西。
是三颗头颅。
一颗是那棕熊的头,还有两颗沾满了泥垢,正是袭击他们的泥人怪的女人头。
月亮跟着过来,看到那两颗人头,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这下周一尘可是彻底呆住了,望着眼前两个昏迷不醒的“帮手”,心想:这他妈叫什么事啊?这次要是能活着出去,一定要把吕村长那个糟老头给废了,都找的什么人啊。
这个清水村三号和之前的二号一样也是空无一人,周一尘轻叹一口气,将火把插在腰上,来回两趟,把这二人拖到离村口最近的竹屋里休息。
他把阿力腰上的三颗头颅取下放在一张几案上,看着实在瘆人,就用几块破布遮住了。
他害怕再有野兽或者狼人袭击,抱着短刀坐在临窗的椅子上守着,但是夜色已浓,周一尘经过打斗也耗尽了力气,望着窗外的风景,视线渐渐模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半睡半醒,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一尘感觉要开始做梦了,却发觉有人摇他。那是他最难受的时候,就想推开那人继续睡,没推到那人,一下子嘴巴却给捂住了。
这一下周一尘睁开了眼睛,就看到是阿力在捂他的嘴巴,阿力紧张地盯着他,向一边指了指。
周一尘这才发现他并非靠在刚才的椅子上,而是坐在这间竹屋的墙角里,阿力紧挨着他,在阿力的另一边月亮靠着墙壁依旧沉睡。
看来阿力早就醒了,发觉到了什么危险便把自己与月亮移到了隐秘的角落里。
周一尘心里有些惭愧,马上振作精神往阿力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团深褐色的粘稠淤泥正朝着屋门缓缓移动,那团淤泥的最前面隆起了一个半人高的形体,就好像一个人从泥水塘里冒出了半个身子,那身子来到门前,伸出一只手臂形状的东西,把屋门打开一条缝,溜了出去。
周一尘扭头去看放着三颗头颅的几案,其中一颗泥人怪的头不翼而飞,没想到这些泥人怪还会复生!
阿力见复活的泥人怪溜了出去,立刻起身来到几案边,三下五除二就把另一颗泥人头剁了个粉碎,虽然血腥残暴,但以防万一,也只能如此了。
阿力冲周一尘做了个手势,两人一起起身,抽出兵器,跟着出了门,小心地追踪复活的泥人怪。
周一尘他们所在的竹楼分为两层,二楼住人,一层用来养牲畜,几根圆碗粗的竹柱撑起了二楼的竹屋。
周一尘出屋左右探望半天,没发现泥人的身影,心下诧异,阿力用手戳了戳他,往脚下一指,只见脚底楼层的竹缝里全是泥浆,那泥人怪的身体缠绕在竹柱上,一点点往下挪动。
等泥人怪完全贴到一楼的地面,又往前走出两尺,他们才跟了上去,那泥人怪在烂泥中凸出的身形一边向前移动一边扭动着越来越高,眼看就要再长成一个完整的人形了。
她本来已经向着村口逃去,但一个转身发现了那只无头棕熊,便带着身后一大滩淤泥直奔那棕熊,不出一会儿就把大熊完全包裹住了。
被泥浆淹没的棕熊好像一座不断溢出熔浆的小火山,在火山顶上插着一座墓碑一样的女人身体,这身体配合水流的节奏上下起伏,好像咀嚼食物一般。
那女人如蛇般的细长黄眼四下张望,周一尘与阿力躲在一根竹柱的背面静静看着。
突然,女人的眼睛下面从泥浆间裂开一条狭长的缝隙,裂缝越来越大,变成了一个黑乎乎的圆洞,女人脖子仰起,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这声音持续了好一会儿,然后突然停住,一团乌黑粘稠的东西从女人脸上的洞口吐了出来。
那东西在地上一路翻滚,留下一道歪歪扭扭的血印子,最后落到离周一尘他们不足两米的地方,周一尘只看了一眼便恶心地要吐出来,那东西呈不规则的椭圆形,软趴趴的一摊,外表不只漆黑,还有大块大块的红斑,粘稠的泥浆和暗红的血水沾在那东西上,污秽不堪。
“熊胆!”阿力在周一尘旁边轻声惊道。
擦!这么恶心的东西竟然就是熊胆?!周一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想,偷猎贩子也都不容易啊。
那泥人怪在巨熊身上停留了足足有一炷香的工夫,才终于停止抖动,脸上的那个黑洞里伸出一条猩红的舌头上下舔了一圈,泥浆从棕熊身上褪去,泥人人形又长高了一点,离开棕熊向村口移去。
待看清失去泥浆缠绕的棕熊,周一尘与阿力都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那只巨大的棕熊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白骨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