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进屋,本来沉寂的空间瞬间充满生机,徐汇因为来过,正熟门熟路地走进厨房搜刮食物,薛希茗随意地坐下来,虽然早已搬出去,却也是一副不把自己当外人看的模样。少顷,徐汇的声音充满幽怨地从厨房里传出来:“含笑姐,冰箱里没有现成可吃的东西。”
听见他对含笑的称呼,忘忧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对着含笑他倒是毫不忌讳自己的年龄,到了她这儿就不停地强调自己已经不小了,是多么多么的成熟稳重,亏他也好意思。
含笑好脾气地进厨房替他张罗食物,留下薛希茗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默默无言。忘忧以一副坦荡荡的姿态面对他充满审视的目光,任由他恣意猜测就是不作任何解释。
薛希茗败下阵来,笑问:“这该不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了吧?”
忘忧微笑着看他,回答道:“姐夫希望有多复杂?”
薛希茗挑挑眉,眼神越过她看向厨房,随即又看向她,意味深远地一笑,说:“你现在还叫我姐夫,不怕她不乐意?”
忘忧眼神无波,背靠在沙发上,单手支着额头斜睨他,“要我改口倒是不难,可要你变心恐怕不易,无论她乐意与否,你都依然纠缠不休,那么我改不改口,好像并无意义吧?”
薛希茗笑笑,有种被人看穿的无奈,两手一摊,耸耸肩说:“忘忧,我尝试过放弃,可终究不甘心。”
忘忧不予置评。存活于世上,有几个人是真正甘心的,甘心不甘心,与辜负不辜负,本来就是两码事,他当初辜负了,也就没必要强调现在如何不甘心,不是么?然而这些话,她并没有说出口,感情这东西,不是亲历,便没有资格评论。
含笑替徐汇下了面条,徐汇端出来的时候被烫了一下,疼得呲牙咧嘴的,可看着碗里丰富的食材,又兴高采烈起来,呼哧呼哧地埋头苦吃,真的没有一刻把自己当外人看过。
忘忧往他的碗里瞥了一眼,有海虾、贡丸、蟹子、肉片及蔬菜,待遇真不错。这屋子里还有另外两人,姐姐唯独煮了徐汇一人的份儿,她这个作为妹妹的都快要吃味了。
徐汇吃到一半的时候,才感到周围虎视眈眈的眼神,忙里抽闲抬起头,粲然一笑,道:“不好意思,让你们看到我狼吞虎咽的模样。”说完,又继续埋头苦吃。
忘忧后脑勺冒出大大的一滴汗,无限鄙夷地看着他,他到底知不知道“分享”二字怎么写的?
徐汇吃饱喝足,碗筷旁边一推,满足地摸着圆滚滚的胃部,表情甚是满足。忘忧实在看不过去,抬脚毫不客气地踹了一下他的小腿肚,“吃饱喝足麻烦把案发现场处理一下,别两手一甩就瘫在那儿装死。”
徐汇岿然不动,耍赖。忘忧可不依,出言威胁,“不想以后被拒之门外的话,有机会表现的时候最好好好表现,另外,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二遍。”
徐汇嘟起嘴巴,无限委屈地瞥了忘忧一眼,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端起桌面上的碗筷进了厨房。
含笑笑着说:“原以为徐汇的待遇多少比梓陌好一些,岂料更差,你就不能对人家温和一点儿呀?”
徐汇耳尖,在厨房里听着水龙头发出的水声都还能听到含笑的这句话,扬声抱怨说:“还是含笑姐疼我,哪像忘忧,冰块儿似的。”
忘忧拿起茶几上的财经杂志翻看,直接忽略掉他的愤懑不平。含笑有些无奈,又看向薛希茗,他只是以闲适的姿态静静坐着,也并不说话,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正如他所说,仅仅是想过来看看。
她看不懂他,几年前看不懂,几年后就更不懂了。他这厢跟她说他跟杨莦是姑侄关系,转过身又跟杨莦**不明,她不是怪他跟自己姑姑走得太近,而是她讨厌他对待此事及处理此事的态度。还有他窃取她设计方案的事情,罢了,这事不提也罢。
无论如何,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分开那么多年,他功成名就,她也有了属于自己的生活,互不干扰,淡淡之交,便是最好。
薛希茗同样看着她,他不是无话可说,而是许多话,对着夏含笑已不知如何说起。他能给的一切,她都再也不稀罕,那么许多事,光靠两片嘴皮子去说,恐怕没有任何意义。
徐汇刷了碗出来,一双湿漉漉的手随便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在忘忧身旁坐下,接着又随手抽走她手中的杂志,笑嘻嘻地说:“忘忧啊,难得人齐,聊聊天呗。”
忘忧笑了笑,问道:“吃饱啦?”
徐汇看着忘忧甜美的笑容,以为对方是在关心他,慌忙回答:“饱了。”
忘忧突然就敛起笑容,严肃地说:“饱了就走吧。”
徐汇急了,“你就这么着急赶我走啊。”
忘忧说:“吃饱喝好还不走,难不成你还想在这里过夜?”
徐汇认真地点点头,“我是想。”
忘忧也认真地看着他,说:“想想就好了。”
徐汇挫败地看向含笑,委屈地说:“含笑姐,忘忧太小气了。”
含笑无奈地笑笑,并不帮腔。倒是坐在一旁半天不说话的薛希茗开腔了,他站起来,微笑着说:“徐汇,走吧,千万别惹恼了忘忧,她报复人的手段可了不得。”
徐汇还想说什么,最后也只是瘪瘪嘴,一脸不情愿地跟着薛希茗走向门口。忘忧的手段了得不了得他不知道,但是她的淡漠他是领教过的,要不是他足够死皮赖脸,只怕早就阵亡了。
喻氏跟“月夕”的合作项目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夏含笑作为喻氏众多文案中的一员,也刚好忙完了手头上的文案,自然而然就参与到了该项目的前期宣传中中去,这样跟“月夕”的接触无可避免就多了起来,夏含笑与薛希茗见面的次数也呈现了递增的趋势。她虽答应了郭杨尽量避免与薛希茗接触,然而此时,因公需要,似乎接触已经成了无可避免的事情了。
郭杨也很有危机感,虽然工作很忙,但是他每天尽职尽责地接送夏含笑上下班,看似体贴入微,然而宣誓主权的意味也相当明显。薛希茗虽然襄王有心,但是天天看着神女在眼前晃悠,却也无从入手。
这天,郭杨来接含笑以后,并没有直接把她送回家,而是往另外一个方向去了。含笑隐隐觉得不对路,然而还是不动声色地问:“郭杨,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呢?”
郭杨轻声回答:“带你回家见我父母。”
她听了他的话,脸上闪过一丝惊慌,“郭杨,这实在是太突然了。”
郭杨捕捉到她惊慌的神色,也微微紧张起来,“含笑,你怪我没有提前跟你打招呼吗?”
含笑细想一下,瞬间明白了过来,她缓和了脸色,笑着说:“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就是想,我第一次去见伯父伯母,可是两手空空的,终归不好。”她又岂会不明白,郭杨看见她跟薛希茗接触得多,危机意识越来越强烈了,心里大概也没底,不如先斩后奏,让尘埃落定,免去后顾之忧。
她当初跟他强调,她跟薛希茗之间有着千百个不可能,然而这对于郭杨来说,终究未能成为强有力的定心剂,她跟薛希茗七年的感情基础,最终还是让郭杨感到了压迫与危机。
郭杨闻言,明显松了口气,他无奈地笑笑,说:“含笑,我多么怕你拒绝我。”
她摇摇头,说出自己的担忧,“你父亲是大企业家,母亲是外交家,都是成功人士,我担心自己做不好,不能令他们对我满意。”
郭杨笑着安慰她,“你不用担心,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他们都没什么架子,很平易近人的。”
“郭杨,对于像你爸妈那样的人物,我心中是充满敬畏的,所以,你现在说要带我去见他们,我断然做不到若无其事。”她轻轻靠向椅背靠垫,微微叹息说。她想,郭杨永远不会明白她此刻的心情,这一切来得太仓促,她终究没有心理准备,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不知所措。
她跟薛希茗在一起七年,却从来没有见过他的家人,当然,杨莦是不能作数的。所以,当某一天有个男人跟她说要带她回家见父母,她唯一的感觉便是不知所措。
郭杨知道自己这次的决定有点欠周全了,他一心想着令彼此的关系更巩固,却忽略了含笑的感受,他没有站在含笑的立场去想,他没有了解过含笑的想法就直接把她带回家,确实显得有点不尊重她。想到这里,他慌忙道歉:“含笑,是我考虑欠周全,如果你现在暂时还没有心理准备去见我父母的话,我可以送你回家。”
含笑轻轻摇头,善解人意地说:“没事,郭杨,认识你那么久,我也该抽时间去见见你父母了,之前在广东没有机会见面可以理解,现在在同一个城市若然还避而不见,终究于理不合。”
郭杨笑笑,没有答话,双手握着方向盘,认真地开车,然而听了含笑的话,心底却掠过一丝心疼,他心疼身旁的这个女子,却与薛希茗一样,总是有意无意地伤害她。其实,当他鄙夷薛希茗的同时,也同样在鄙夷自己。
郭杨的家位于城东一带新建的大型住宅区,里面充满现代化气息,配套设施齐全,若非家底雄厚,只怕也难以在此安居落户。车子缓缓驶进小区,里面并非高楼林立,整个小区主要以别墅为主,旁边零星分布着几幢商品房,这样高低错开分布,视觉效果相当不错,想必设计的人当初在设计时也着实下了一番心思。
他们下了车,郭杨熟门熟路地牵着含笑的手走进一幢三层楼高的别墅里,里面的格局布置考究,一看便知是出自大师之手。含笑暗暗称赞,带着欣赏与学习的心情参观周围的环境。
郭杨见她探头探脑的模样,忍俊不禁,“需要导游讲解吗?”
含笑正要说话,却见客厅里坐着一个模样标致的女子,那女子穿着一身职业装,柔顺细密的头发高高挽成一个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五官精致,然而气质却疏冷。含笑看着她的同时,她也在静静地打量着含笑,含笑被她盯得心里发憷,讪讪地低下头来。
郭杨见含笑不说话,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不期然对上一双淡漠的深瞳,他眼中的惊讶如此显而易见,显然是没料到对方原来也在这里。坐在沙发上的人盯着他们看了良久,终于将视线定格在郭杨身上,淡淡地唤了一声:“哥哥。”
郭杨闻言,温和地笑笑,说:“爸妈没跟我说你今晚回来。”
那位女子轻轻颔首,却并不说话,将沉默是金发挥得淋漓尽致。
郭杨见她不说话,于是开口介绍:“含笑,这位是我的孪生妹妹,郭舒敏;小敏,这是我的女朋友,夏含笑。”
含笑温婉地笑笑,打了声招呼:“您好。”她是听说过郭杨有一个孪生妹妹的,然而她没有料到,温和的郭杨,竟有一个冷若冰霜的妹妹。
然而面对含笑这位客人,郭舒敏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热情,她只是对她轻轻地点头,又将淡漠展现得一览无遗。
郭杨好像已经习惯了妹妹淡漠的模样,面对她的疏离他倒是表现得毫不介意。他若无其事地问:“爸妈呢?”
郭舒敏淡淡地开口:“在阳台收被子呢,我上去跟他们说一声。”说完,也不等郭杨回答,便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郭杨拉着含笑在长沙发上坐下,并替她倒了一杯水。少顷,楼上下来一对夫妇,男的气度高雅,女的雍容华贵,举手投足之间带着淡定从容,一看便知皆是人中龙凤。二人嘴角含春,正笑吟吟地向他们走来。
郭杨拉着含笑站起来,笑着打招呼:“爸,妈。”
郭母点头,笑意未减,走到含笑跟前,说:“这就是含笑吧,模样真标致。”
含笑未曾料到郭母如此热情,有一瞬的呆滞,回神后慌忙回答:“郭伯伯,郭伯母,你们好,我叫夏含笑,冒昧打搅了。”
“傻孩子,你能来,伯父伯母可高兴了,先坐会儿,我马上叫人上菜。”说着,笑呵呵地进厨房去了。
含笑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恍惚,这见家长的情形跟电视上说的不一样啊,似乎比想象中顺利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