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阳微微露出地面,我难得一见的起了个早。推开门,头上的一片天蓝幽幽地深远空高。天边血红的朝霞和浓密的紫云,掩映着微橙的曙光。细小的云浪翻滚在这样绚烂夺目的空中,让人心旷神怡的愉悦。空中的光线落到地上,把院墙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唧唧喳喳的麻雀就在阴影里跳跃着。
我深深吸了口气,微湿的露水和清香的草木味直沁心扉。
随着厨房一阵哧啦啦的滚油声,浓浓的饭菜香开始荡满了院子。我快步跑向厨房,推开门,对着忙碌的香秀不停的念:“香秀香秀……快点快点……什么时候去菜场啊?我等不急了。”
香秀将锅里熟了的鸡蛋盛进盘子,笑眯眯的说:“呀!夫人,今天起得好早啊……不过再急也要吃了早饭再去啊。再说就是现在去了,菜场的卖家还没开张呢,去了也是白去。来,我煮了白粥,炒了蛋,还煎了煎包,先吃饭吧。”
我被她哄着坐到饭桌前,食不知味的嚼着她端上来的早饭。
昨天赛威把密信交给父皇,父皇果然急不可待的决定今天就御前审问。看来云今天就能回来了。我说要亲自下厨备酒菜,给云接风。结果厉承运说怕中途出岔子,吩咐赛威和赛远去盯着黄屹倾,而他自称要将拉了七天肚子的力气补回来,不睡过正午决不起床,所以我只逮到香秀一个和我一起置办。
我三五口吃完了面前的东西,笑眯眯的盯着香秀瞧,她只好无奈的笑笑,提着篮子随我到了菜场。
说到云喜欢吃什么,我毫不犹豫的将七八种菜挑来放进香秀的篮子。这些都是香秀偶尔请示云吃什么的时候,他从不离口的几样。香秀却笑着和我说,其实这些菜不是他最喜欢的,而是我最喜欢的。仔细想想,他从没说过自己喜欢吃什么。而这么多年,他似乎一直将这些当成了自己的喜爱。
我想了好久,恍然想起我第一次和云吃饭的时候,我亲手递给眼前这个英俊的哥哥一只香酥鸭腿时,他紧盯着我的眼里划过一丝微笑之后,脸上绽开的温柔笑意。我想他一定是爱吃香酥鸭,否则那笑容不会那么好看,仿佛将我的魂魄俘走般的震撼着我的心。
我问香秀哪家的香酥鸭是最好的,她就将我带到据说是京城最有名的一家酒楼前。当我站在酒楼的大堂前细细看过挂在墙上的标牌和烧得通红的香酥鸭时终于咬牙切齿的大吼:“叫你们管事的过来,怎么可以这么卖东西。简直不象话。”
小儿诚惶诚恐的进去请掌柜的,香秀一头雾水的问我:“夫人,这店没有什么啊。味道好,价钱低,分量又足过别家。”
我一脸痛苦的指着头上写着“京城烤鸭”的金字牌匾说:“话是没错,可是这是我的店啊,这么物美价廉我赚什么啊!”
香秀当即呈半昏倒状,我痛心疾首的看着那金字牌匾,却隐约看到挂了匾的回马廊上闪过一个熟悉的蓝色身影。
“蓝刹?”我吃惊的指给香秀看,“蓝刹在烤鸭店?他不是说回家了吗?”
“哪儿啊……”香秀的视线看向回马廊时,那蓝色的身影已经隐去不见了,“夫人您看错了吧。”
我当下拉了香秀上了二楼,左右看了一圈也没见蓝刹的影子。只好无奈的抓抓头,难道我真的看错了?
正思考着,烤鸭店的掌柜吼着过来:“哪个找我……”
我回眸一笑:“我。”
掌柜差点跌到下巴。
教训完他诸如要少斤短量,以次充好暗渡陈仓之后,在他一身冷汗的哆嗦声中带着香秀和烤鸭店最肥的一只香酥鸭离开。
我和香秀刚一进门就见蓬头垢面睡眼朦胧的厉承运抱着一只空碗蹲在院落中央的石桌上,正眼巴巴的盯着门口。一见我们进来,他犹如大侠临世般脚踏陵波微步迅速飘到我们面前,一双冒着蓝火的眼睛死盯着香秀手里的篮子。
香秀不禁问他:“你不是说要睡到中午吗?怎么起来了?”
厉承运伴着口水口齿不清的吐出一个字:“饿。”
香秀拧着眉毛看他嘴角的口水扯着光闪闪的银线流淌在唇齿与土地之间,他则将手里一只空碗伸到香秀面前:“给点儿……”
一代大侠原来是丐帮弟子。
香秀翻翻眼睛对他说:“这里的香酥鸭是给老爷的,韭苗、鸡翅、云片糕是给夫人的,至于莲子红枣酥嘛,是给我自己的,没有您的份。”
丐帮弟子瞬间风化,沦落为弃狗,手中的碗险些随着口水跌落地面。
香秀嫣然一笑:“给你留的饭温在锅里呢。灶上的火我都还没熄,就等你爬起来吃热的。你都进厨房了,就没看见吗?”
弃狗当即精神抖擞,带着眼垢的脸化为玉树临风翩翩佳公子一名,温文尔雅的吐出几个字:“菩萨,有酒吗?”
香秀面不改色心不乱,轻抬玉足一脚将这公子踢成皮球滚进厨房。
挨了踢而清醒不少的厉承运捧着粥蹲在厨房的角落里啃包子,看着我和香秀忙着备菜。
“夫人,您去休息吧,”香秀边将韭苗浸在清莹莹的水中边对我说,“这里有我就好了,厨房的活您做不来的。”
我把脑袋摇得用力:“我要亲手做菜给云……”
“夫人有这份心就好了,老爷会知道的。您今天起得早,再去睡一下。等睡醒了,饭菜就备好了,老爷也就回来了……”香秀洗好韭苗,蓦然回首,正见我拎着厨房里最大的一把菜刀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先是一抖,既而又换上灿烂得如四月春光般灿烂的笑颜:“呀!夫人拿刀的姿势简直太好看了。比宫里的御厨还标准,简直就是神厨风范。做起菜来一定好吃,您不想睡就留在厨房吧,我给夫人您打下手。老爷若是吃了这菜一定开心……”
厉承运嘴里一口粥没含好,喷到地上,香秀手里的黄瓜头瞬间飞上他的天灵盖。
早这么说不就好了?我接过香秀打好的鸡蛋,用筷子搅着。嫩黄的蛋渐渐泛起泡沫,我看着起起伏伏的泡泡,轻轻说:“现在御审应该开始了吧?”
“恩,应该差不多了,”厉承运一口塞进一只包子在口里含糊不清的回答,“放心吧,一定不会有问题的。两项证据都在,皇上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就算丞相不倒,起码云傲性命无忧。”
我深叹一口气:“云这次回来……我不想让他再当官了。刚开始是他陷在官场,整天忧国忧民的,可是有那么多人等着害他,我真怕他毁在这上面。”
“那个好办,”厉承运说,“这次他回来以后,我们强行把他带走,跟着我去流浪一阵子。你再写封云傲暴毙的信回朝,就说被强盗杀了或者重病身亡什么的。然后串通一下皇上,到时候朝廷的卜闻一发,他就是再回来京城也没有人认他了。他爹都不认的人,谁还敢认?”
“恩,好主意,”香秀插话,“反正老爷那么厉害,到哪儿都是人中豪杰,连那个神秘兮兮的蓝刹公子都张罗着要老爷给他帮忙去。”
“蓝刹?”厉承运问,“蓝刹是谁?”
我和香秀面面相觑:“大概是云朋友吧,恩……应该是……”
厉承运一头的黑水:“我没问你他和云的关系,我问的是他的身份。”
“不知道呢,”我想了想告诉他,“云又没说。”
厉承运搓着下巴沉思着。
“好了好了,夫人,可以了……”见我有一搭没一搭的戳着碗里粘稠的液体,香秀接过我手里的鸡蛋说,既而飞快的又搅了一阵子方放到灶台上,“等下做韭菜炒鸡蛋……”
就是鸡蛋韭苗一起炒……我很体贴的帮香秀将整碗蛋倒进盛了韭苗的瓷碗中,她却尖着嗓子大叫:“夫人!~不是这么弄的……”
看着香秀欲哭无泪的将韭苗往外面抢救,而锅中的油已经烧滚了,我抓起案上一团备好的面条丢进锅里:“那我来做炒面……云做给我吃过,很好吃的……”
瞬间油烟四起,满室盈着焦糊的味道,香秀不禁泪流满面。厉承运却笑得滚到地上,连手中的饭碗也滑到地上:“都是云傲宠出来的笨蛋……”
我正想干脆一脚踩死眼前满地翻滚着的虫时,院门却连扣都没扣直接被人撞开。
难道是云回来了。
我将高高抬起的脚重又放下,推开厨房门奔了出去。
门外清净的日光挥洒着,从阴黑的厨房乍一见这阳光光线,是令人眩晕的耀目感,强烈的刺激着我的视线。我想都没想,脱口叫出:“云?……”
然而出现在门口的却赛威赛远两个人。
“夫人……”赛威一见我就慌张的说,“夫人……不好了……黄屹倾死了……”
“……怎么会?你们不是一直跟着他吗?”
“今天早上,黄屹倾奉旨进宫,我们一路都跟暗地跟着。中途也没有任何异常,可是到了宫门外,却发现他早已中了毒袖镖死了。镖是从窗**进来的,直中咽喉。”
“怎么可能?”厉承运倚在门口说:“你们两个再不济也是京城里的高手,没道理能瞒过你们的眼睛杀人。”
赛威汗颜垂首,赛远则说:“镖上刻了东霖文字,应该是东霖的高手所为。”
厉承运想了想,问他:“黄屹倾走的哪条路?”
“出云想街,穿三安巷,直接进的东门。”
“云字街,三安巷……”我猛然想起云想街和三安巷的交口处是久云居。一股不祥的感觉袭向心头,不禁问道:“那云呢?云呢?即使没有黄屹倾,也有密函啊,他应该没事的……”
赛威赛远顿时黯然,半晌赛威才支支吾吾的说:“后来淑妃娘娘派人通知我们……因为密函是假的,所以皇上也没有办法。”
“到底怎样了?”我急得面红耳赤,赛威却中途停下。
他低头轻语:“太子反指老爷私通东霖皇子。证据确凿,老爷因为无法反驳,因为……其实蓝刹公子就是东霖三皇子。太子不知道弄哪弄来一大堆的证据。”
“然后呢?”我忙问。
赛威咬咬牙,继续说:“投进死囚天牢,三日后午时问斩。”
我只觉脑中劈山裂帛般的一阵轰鸣,既而就是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