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傍晚。
天际弥漫着橙黄嫣红的晚霞,潮水一样的汹涌着,放眼望去,倒好象半块天都被烧得通红。皇宫里雕栏玉砌的房屋将这无边无际的美丽反射在身上,凭空的将凝重的气息换成了艳丽的色彩。
晚霞烧得这么浓,明天也许是个好天气。
凭借白天的记忆,我摸到一扇紧闭的朱漆大门前,闪身溜进了里面。
门内是一个空旷的练武场,当中一个娇小的天蓝色身影正半阖双眼,敛神宁气,双手收紧于腰眼,稳稳当当的半蹲在中央。我悄悄的往前探了几步,那人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我想,这大概就是云常说的“入定”吧。他就经常扎着马步一动不动的一个晚上,说是要修行。
“莲儿……”我小心翼翼轻声喊着。
她没有回答。
“莲儿……”我远远的站着,拾起身边的剑鞘戳了戳他。
她依然没有反应。
正想干脆去把她摇醒,又发现她的屁股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靠近一看,是一把椅子。我好奇的绊住椅子腿用力往后一撤,她整个身体向后一倾,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唉呦~~好疼~~~”天蓝色的身影拖着长长的哭腔爬了起来,“我的椅子呢?我的椅子呢?”
我拦住迷迷糊糊正四下找椅子的越心莲,笑呵呵的说:“莲儿!……我了~~我来看你了~~”
“哈?”那双惺忪的眼睛终于多张了一丝,仔细的看了看我的脸,终于发出一声欢呼,“嫂子,你怎么来了,二哥不是不让你来吗!”
我用微笑代替肯定的回答,“呵呵~~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练习扎马步啊!”她小小的脸得意的昂了起来。因为先皇以武夺天下,所以留下越家子女均要学武的遗诏。
“可是你二哥扎马步的时候,屁股底下从来不用椅子啊。”
“可是……”她晃着头,理所当然的回答,“不用椅子,我会觉得累啊……”越心莲在心里嘀咕这,女儿家学什么武嘛,就学琴棋书画,我都学不过来了,讨厌。
“这样啊……”我没练过武,都不知道呢,“累就不要练了嘛。”我就曾经在云见我读书无望转而想让我习武的念头刚升起的时候,放了一斤巴豆在他的茶壶里,害他从此只要一提起教我功夫,就有跑茅房的冲动。
“都是生在帝王家的错啊……”莲儿咬着嘴唇嗫嚅着。
她转而又问,“嫂子你是怎么进来宫里的?”
呵呵~~我傻笑一声,总不能告诉他我开了家鲜云楼,专卖生鲜果菜,又顺便吞并了几家规模极大的货源,将京城及其附近大小城镇的果菜市场一手垄断。“我想你了,来宫里看看你。”
“我猜你这两天就会来,”她说
“你怎么会知道的?”我一脸惊讶状。
莲儿正色说:“前两天丞相府失窃,跑了贼人,丞相抓人抓得是满城风雨,却只说丢了几件值钱的宝贝。丞相府会为了几个物件这么上心?想必丢的是件极重要的东西。而那天他最得力的一名部下,可是直奔恭亲王府去的。我就猜你一定会到宫里来探探皇后的动静。”
“可不是,”我推了推她的身体,抢占了椅子的半边,“就是因为你二哥什么都不肯和我说,但我觉得和皇后,太子有关,我担心他,所以只好亲自出马了,打探打探消息。”
“这个我也不清楚,最近也不见太子常常走动,”莲儿一脸犯难的样子。
“哈哈哈哈……,菲儿,又偷偷进宫了,不怕云儿杀进宫里寻妻。”随着豪迈的大笑声,把我和莲儿这两个嫌犯逮个正着,我俩偷偷回头一瞧,大大的松了口气,呵呵,是父皇啊,嘻嘻,虽然父皇在人前是越国威武的皇帝,实际上却是一个老顽童,不知道让云知道了,会不会发飙呢,嘻嘻。父皇这种双面人格是我发掘出来的哦,真是越来越佩服自己了,这件事只有我,莲儿,和母妃知道。
“父皇您又吓唬我们,我要告诉母妃。”我坏坏的一笑。
父皇一听,一张保养极好的俊脸立刻败了下来,呵呵,这就是父皇的弱点哦。
“嫂子,别闹了,你一个人偷偷进宫有什么是吗?”
哦,对了,差点把正事给忘了。“父皇~~好歹你也算是掌柜的,不如放我家云两天假?让他这个伙计轻松一下怎么样?”
“放假?”父皇一脸的茫然,突然正色道“这可不行,云儿正在帮我办一件事,等事情办完了,就让他好好陪陪你哈。”才怪呢,到时候我就把这偌大得江山交给云傲,陪着我的亲亲淑妃老婆游山玩水,这丫头还是没我这老姜辣。
“恩,这个……”我望着父皇,“那您要云做什么事呢,给我说说嘛,没准我也能帮上忙呢,云都不告诉我……”
“这个可不行,这是秘密,你还是让云告诉你吧。”嘻嘻,我可不能告诉这小妮子要让她的云哥哥冒这么大的险,她才不会这么容易打发呢!
我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唔,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
“嫂子!”就在我转身离去的一瞬间,莲儿失声叫了声我。
我回头,余辉柔和的落在父皇明黄的身影上和莲儿俏丽的天蓝色衣裙上,“菲儿,你……”
“你……把玉玺给父皇我留下啊~~~你又溜进我的宣德殿了是不是?”
“还有,你身后的那个包裹里是什么?啊!母妃的玉佩……里姑姑的裙子,还有小云子的鞋!”莲儿也接口道。
我拍掉莲儿拉着我背上包裹的手,对父皇说道:“人家是想帮您换银子的,那块玉那么沉,应该能值点银子的,您留着也不能吃。我帮您卖了,又不是偷,放心,只收你一个寄卖费。”
父皇无奈地看着我:“你啊你啊,你……小的时候你就已经把玉玺卖了十四回了。每回不是都被云儿好好地罚了吗,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
听到他提起云我不禁打了个冷战,云傲,我怎么会忘了这么人呢,要是他不再给我煮面吃,我就太得不尝失啦。
看着父皇小心翼翼的捧着那方玉,我不禁摇了摇头,唉,那东西有什么好。
告辞了父皇和莲儿,我一路又回了家。
溜进大门,抚胸,还好,守门的大爷没在。迈进二门,擦汗,不错,没遇见一个闲杂人等。推开房门,晕倒!怎么全是人?
“你终于肯回来了?”空气中弥漫着冷得足以媲美腊月云风的声音,“哪儿去了?”
云一张英武却满含怒气的脸映在昏黄的灯火中,他扬起剑眉:“说说吧,你去哪了?”
我倚在门口,捂著怦怦乱跳的心口,一边後退一边怯生生的回答:“也……也没去哪儿了……”
云看见我移动著的脚步,对赛威赛远说:“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两个高大的身影应声而来,我哇哇大叫:“别过来……你们若是过来……下个月天天吃面条,都是云做的~~~”
赛威赛远闻言一愣,走到一半的脚步突然停住,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满脸痛苦的转头回望云傲,用一种颤抖的声音说:“老爷……”
云清咳一声:“你们今天若是捉不住她……明天起我天天做面条!”
两道身影旋风一样扑到我的身边,一左一右将我架到云面前:“老爷~~捉到了~~”
“哇~~”我被夹在他们结实的臂膀中,大声高喊,“你们……你们……我要扣你们的月银~~~”
“夫人……”赛远凑进我的耳边,“不是我们存心气您,实在是……老爷做的面条,真的是难吃到恐怖……”
呀?会吗?我歪了歪头,看看小寒,只见他打了个寒战,觉得奇怪,我最喜欢那味道了啊。
云没理会我们之间的对话,凑近我的身体深吸气嗅了一下说:“你去过宫吧?”
“恩?”他怎麽知道的?
“因为你身上染了昭然殿燃青绯。青绯是皇宫的特制熏香,根本不可能流到民间。所以你抵赖也没用。”
“恩?”我低头闻了一下自己的衣角,“哪有?你胡说。”
云说:“你小时候做过三年的伴读,闻久了这种香味当然会感觉迟钝。”
我嘟起嘴:“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去昭然殿莲儿了,应该把她勾到花园里,看你闻什麽……”
“呵呵~~”云搓著下巴奸诈的一笑,“我就知道你是去了那。”
“什麽?”我骤然惊醒,“云,你诈我……根本没有什麽青绯对不对?”
“当然没有……”云傲得意洋洋的笑,“不然你肯定是死不承认。”
“呜呜~~”我捶胸顿足,“你……竟然学会了骗我?我要休夫,我要带着寒儿回娘家,我的命苦哇!说,还有什麽事瞒著我?啊!对了,你还私藏了美人对不对?那你一定还私藏银子……没关系,跟我说,现在当官哪有不贪的,万一败露了,我也好给你罩著点,好歹父皇,母妃很疼我……你到底贪了多少……”
“你还有什么娘家啊,岳丈和岳母大人你知道在哪儿呢,”云一脸的铁青色,“别避重就轻,说你为什麽进宫?还有,怎麽进去的?”
我傻笑。
“你呀……”云怅然叹气,“究竟知不知道现在外面的情形?你还去宫里乱跑,”见我翻著青天白日眼,他摇摇头,继续说,“算了……既然你不想说进宫去究竟是做什麽,我也就不问了……”
“哦,”呵呵!我放松一口气。
“今天晚上给我跪大堂。”
“哦……啥?”我大吃一惊,从幸福的云端重重跌到家法的深渊。
“罚你跪大堂……”云傲确认了一遍他的话。
“你……”我的脸抽搐著,“竟然敢让我去跪……跪大堂?”
“没错!”他说,“让你再淘气乱跑。”
“什麽啊!”我大慌,“我不去,我现在就休夫,你管不著我……”
“容不得你,”他一字一句冷静的说,“我是一家之主……”
於是,拖著青鼻涕泪眼婆娑吊在云傲手臂上的我被隆重的送到了王府的大堂。
赛威和赛远将大堂的地板上铺了毯子,香秀又在我的膝盖下垫了三个蒲团,小寒还在我的衣服里加了厚厚的一块棉花。我左手端著冰糖茶水,右手拿著桂花莲子糕,嘴里咀嚼著蜂蜜花生,跪在大堂上深刻的反省著自己的错误。
不出所料,在我吃完了最後一块莲子糕的时候,云推门而入。
他挨著我坐到毯子上。我放下手中的茶水,将脸转向他出现的相反方向。
他将一个什麽东西递到我的面前,我低头一看,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正摆在我眼前,我伸手接了过来,稀溜溜的吸著汤。
他环视了一下我周围食物的残骸,轻声说:“寒儿真是有心啊,难怪刚才我在厨房什麽都没找到呢……你呀!就那麽喜欢捣乱吗?万一把你扯进来,我怕是也护不住你啊。”
“云哥哥,”我猛然对上他一双深邃的眼眸,“你和父皇到底在干什么呢,为什么瞒着我呢?”
云很认真的说:“我不能告诉你,怕你这个小傻瓜做傻事。”
“唉,”我叹气,把手里的碗放到地上,“云我问你,我是你的什麽?”
“……娘子。”
“这还差不多,”我摸摸他的头赞许的说,从蒲团上挪下来,偎进他的怀里。
“你怎麽了?”他问。
“没事,”我把头埋在他的胸前,“抱一下,你最近都不经常在家。”
“朝中有事,而且……丞相也不是个好应付的主。”
“那我们就不要当官了呗!”我说。
云笑:“还是长不大呢,尽说些小孩子的话。”
“我是认真的,”我抬起头,“云,我们不当官了好不好?”
他捋了捋我顺滑的头发,柔声说:“你怎麽总是这麽说,生在帝王家有太多的不如人意啦,有太多责任的不能说放下就可以放下。你今天到底进宫做什么了。”
完了!我暗叫不妙,又扯到这个上面了。
只好使出千古绝技,迅速将身体放软,贴到他的身上,将头搭到他的胳膊上,装睡。
云看到我一连串熟练的动作,只好无奈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