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收到了一封来自北京的信。李夏把它捏在手上,小心翼翼的。这是三年来,第一封来自家乡的消息。
当李夏摔上门拎起行李踏上去广东的火车时,她就料到是这种情况。摸着信封上熟悉的笔迹时,母亲的哭求声,陶瓷杯摔烂在地的声音,父亲的呵斥便在耳畔响起。她慢慢打开信封,迫不及待的看起来了。然而看完信后,她久久不能平静。父亲病了,肺癌。在李夏的映象中,身为北京某知名大学教授的父亲一直是严肃、不苟言笑的,身体硬朗的不行。在她离家的时候,父亲还可以徒步爬上长城。她走出家门的时候,父亲中气十足的骂声震得她耳朵都疼。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如松柏的男人,居然会生病。她不敢相信,将信又看了一遍,想从中找到一丝的希望。结果她失望了。
“我从来没想过,他会生病。在我的记忆里,连感冒都对他避而远之。怎么会得······肺、癌。”说出最后两个字的时候,李夏自己都抖了一下。她抓住余达利的手,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死死地抓住。
“回去吧,你有多久没联系过他们了?”余达利轻轻抚摸着李夏柔软垂顺的头发。
李夏没说话,头枕在余达利的胸口。良久,余达利感到胸口有些湿意,他没动,只是使劲的握住李夏的手。“其实,当初离开家只是为了证明给他看,没有他,我一样可以活下去,甚至活的更好。我就是讨厌他每次都一副‘是我养活了你,所以,你就必须听我的’的样子。从小我都觉得他是个老古董,所以但凡是他要求的我都主张。他不让我烫头发,我就偏偏去烫,”李夏笑起来,“其实很丑,很老,可是我不认为,我觉得那是反抗李楚天的证据,只要看到李楚天气的发抖我就特别高兴。”
余达利想象不出来冷淡的李夏是如何同父亲抗争的。也许真的很可爱。
当李夏顶着一头老气,乱七八糟的头发走进教室的时候引起了一阵轰动。她觉得无所谓,自顾自的坐下,还顺手揉了揉那头本来就很乱的头发。好朋友凑上前来,伸手梳理着她的头发,疑惑的问:“发生什么了?李夏,你不会被你家李教授给吼傻了吧!”李夏不说话,只要一想起李楚天看到她发型的时候她就高兴,就算头发很恶心难看,她也不在意。小时候就是这样,越是不许,越是要做,有时只是为了一个很荒诞无稽的理由。譬如,讨厌的人讨厌的,你就是觉得它很好。
好不容易等李夏的头发恢复原样后又开始流行挑染了。其实李夏特别讨厌那些五颜六色的头发,像一只掉进染缸的灰老鼠。某天吃完饭后,李家一家老小坐在院子里喝茶,李母说起街坊家谁谁谁的女儿染了一头扎眼的红色,难看死了。李楚天哼了一声,说:“现在的孩子,都没有审美观。中国受到那些舶来文化的荼毒太深了。”
“你懂什么啊,那叫潮流!”李夏小声的嘀咕着,但很不幸的被李教授听见,于是一场大战便开始了。结果就是李夏跑到了学校附近的一家理发店染了一头紫色的头发。回家的路上引来无数的瞩目。那个时候红色黄色尚在接手范围之内,紫色的确有些扎眼。
回到家后,李教授气的将手中珍爱的一只紫砂壶直直的扔向李夏。
上了大学后,李夏依旧不听李楚天的话,报历史文化专业,而是报了商业贸易。于是李家父女又为了这件事大吵一架。李教授丢出“你是我养大的,当然得听我的!”这么一句话。李夏也毫不示弱的回嘴:“亏你还是大学教授,思想老旧的都可以拉去改造了!当年特殊时期的时候怎么没拉你去批斗!”
虽然李夏在家里和李教授闹得不了开交,但是在外面,没有李楚天的情况下,李夏总是一副冷淡的样子。
直到上了大学李夏和父亲的关系也没有半点和谐。明明就在本市读书的李夏除非母亲打电话劝她回去,不然她是不会回家的。
在学校,李夏是出了名的难追。说起来她长得算不上倾城倾国,但也是清秀可人,尤其是她的嘴巴,总是像在笑,平白给人一种亲切感。可是一旦接触了就会知道,她的个性和她的长相差太远了。余达利曾经说李夏:“长得这么亲切可人,怎么性格却这么难搞啊!李夏,你是不是投错胎了啊!你应该叫‘李冬’!”
李夏总是冷冷的看他一眼,然后不说话。她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老是跟着她,起先李夏对余达利反感至极,以为他和其他缠着她的男生一样是为了追她,如果说余达利想追她的话,那余达利根本没有行动。难道只是单纯想交朋友?时间久了之后李夏发现余达利还算是个无害的人,甚至偶尔还可以逗她笑,于是两个人就这么以一种很和谐的关系进行着。外部盛传李夏被余达利追到了手,而且当事人也并没否认,李夏出乎意料的没有和余达利争论过这个问题,只是在最安静的时候会在心底问自己,这是怎么了。
余达利对于李夏是特别的,她无法对余达利冷淡,连她自己都无法回避这种感觉。在某种程度上,对于余达利的感觉有些像对李教授。她可以对他哭,对他笑,对他生气,就是无法对他冷淡。渐渐地,余达利和李夏的生活联系了起来,李夏也不觉得余达利在她身边晃来晃去有什么不妥。
可是在大二结束的时候,余达利跟她说,他要去当兵了。李夏愣了一下,没有问原因,她点点头算表示她知道了。只是,她心里有种失落感。李夏想,也许是因为想到再开学她又是一个人了,所以才会有这种心态。余达利挠挠头,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痞痞的说:“你别去送我啊。虽然我知道你会想念我,但是你放心,我会给你写信的。”李夏白了他一眼,算是回答。余达利也不在乎,他继续说:“我走了之后你就一个人在学校了啊,嗯,你得多交点朋友啊!”
再开学的时候,李夏突然发现她不习惯余达利不在身边。上课的时候不会有人在旁边小声说话;吃饭的时候不会有人帮忙挤进人群中给她买饭;去读书馆的时候再没有人时不时的给她递吃的;受了李教授的气再也没地方撒······李夏才发现,虽然余达利不曾有过什么行动,但是他一直都在行动着。他的一切牢牢地刻在了李夏的心里。
李夏开始不受控制的想起余达利,想起他那痞痞的语气,坏坏的笑容,眉头紧锁的认真。她被自己吓到,于是她开始变得忙碌起来,也渐渐地和周围的人融合起来。忙碌和新朋友让李夏觉得宁静。直到收到余达利的信,李夏掩饰不住心中的狂喜,她迫不及待的将信打开,她发现自己的手都在抖。将信看了三遍后,李夏拿起笔给余达利回信。连李夏自己都没发现,在回信的时候她的唇角越扬越高。
后来李夏每周六都会收到余达利的信,她将信放进一个饼干盒子里,随着打开盒子的次数从一周一次到每天,李夏再也骗不了自己,她喜欢余达利。每个星期六变成李夏最期待的日子。她的兴奋都让身边的人感觉到了,室友偶尔会取笑李夏,但是那对她有又什么关系呢?反正自己开心就好了啊!于是乎李夏就开始了暗恋的日子了。后来余达利取笑她反应慢半拍,他说:“我又没病,每天粘你粘的那么紧,除了喜欢你还有别的可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