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冉秀眉皱到一起,右手捂住头,样子无助极了:“琛熙你别这样行不行?你每次话说一半,你知道我有多煎熬吗?”
她话音落下,周围又没了声音。她凝视仍然一言不发的江琛熙,贝齿用力地咬着苍白的唇,眼神极受伤,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她蹲下,双手捂脸,传出抽泣的声音。
江琛熙错愕,赶忙上前柔声说:“我担心你害怕才不想说的。”
筱冉不理,继续哭自己的,泪水顺着指缝流出。
江琛熙不得不说,用哄孩子的语气哄诱:“那我说。你别哭了,眼睛肿了就不漂亮了。”
筱冉闻言,胡乱地把泪水从脸上抹去。然后拉住江琛熙,担心他赖账似的:“你快说。”
江琛熙眉心再次紧蹙起来,把筱冉的眼睛挡住,不想让她看见他脸上的表情:“我……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仃灵死前一天的状况……”
“开什么玩笑?”筱冉抬头,右手放到江琛熙的额头上,而左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过了一会,筱冉担忧地说:“哎呀!好像发烧了!要去妖界找卧楚林才行!”
“别逗了。拿血族的体温来和我比较,正常都要不正常了好吗?”筱冉的话引得江琛熙发笑:“再说,卧楚林都怕你了,见你去找他,他还不躲得远远的!”
筱冉鼓起包子脸,然后用幽怨的眼神看他。谁喜欢像瘟神一样让别人避之不及呢?
筱冉眼眸一转,脑瓜子里想出了个主意。她冷哼一声,满不在乎地说:“卧楚林长得漂亮我才喜欢找他的,瞧瞧人家那乌溜溜的眼珠,都可以当镜……”
“是啊,很漂亮呢……”江琛熙打断她的话,笑得人畜无害,温暖得很,可是话语却让人不寒而栗:“主人喜欢我把它挖出来,好不好?”真是朝三暮四啊!
此时,身在妖界采药的卧楚林连打了几个喷嚏,觉得一阵恶寒。
筱冉摸摸江琛熙的头,一样笑得温和:“比起卧楚林我还是喜欢琛熙的头多一点……所以你的头给我,好不好啊?”
江琛熙一笑了之,转身上楼去找永夜。走到拐角还不忘提醒筱冉一句:“待会量力而为,别去了回不来。”
筱冉也不再开玩笑,敛住笑意。她走到屋外,月几乎已经完全被云覆盖,还有极细微的一丝如白发的月弦。时机到了。
串在链子上的沙漏化为灰烬,飘洒至筱冉看不到的远方。周围的景象像崩塌了似的,筱冉浅金色的眼眸里映出了一块块塌裂的片段,白光逐渐覆盖所有……
平行世界——
“哗——哗——”
流水声不绝于耳,可是声音极小,几乎融入风声中。不时还有几声鸦噪掠过天空,阳光灿烂得刺眼。叶片上的露珠顺着叶片的弧度滴落,滴在筱冉的鼻尖。
筱冉挠了挠,睡意朦胧。又有几滴落在她头上,她的意识逐渐清醒。习惯性地翻了个身,然而这并不是柔软的床榻,而是……
“啊——!”在重力的作用下,筱冉立即从树上摔了下去,瞬间清醒,发出惨叫。在一次又一次地与大树猛烈撞击下,她终于摔进了烂泥塘……
“呸呸呸!呸——”筱冉好不容易从泥里爬出来,吐干净嘴里的臭泥。她一边拍干净自己,一边忍不住大骂:“该死的烂泥!改天我把你盖上水泥!还有你!破树!把我摔这么惨!信不信我把你削了当凳子?!”
筱冉猛地踢树一脚,接着摸摸摔惨的头。她打量周围,可是她作为百分之百的纯种路痴,不可能认得这是什么地方,只知道是一片树林。而且,她没看见江琛熙,也没看见永夜,甚至没看见一个活人。
筱冉静默了,对她来说,没有人,就没有说话的必要了。
她侧耳聆听,希望能从风吹来的方向找到出去的路。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音,鸟儿婉转啼鸣,可鸦噪也不时响起。声音混杂,她能感受到风的存在,却听不清它从哪里来。就像她知道江琛熙和永夜一定在这个世界的某一角落,可她却找不到。
于是她果断换了参照物——水。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跟着水总能出去了吧。?
筱冉循声找去,令她意外的是,烂泥塘不远处有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太阳越升越高,粘在她身上的烂泥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筱冉的嗅觉比人强十多倍,这对她来说简直是生不如死!
筱冉被臭得头晕眼花,一个踉跄靠到树干上,忍不住干呕。她无可奈何地看看溪水,太浅,根本不能洗澡!她强忍身体的不适,继续捂着鼻子往低处走去。她必须要洗澡了,不然她非要被臭晕过去!
几乎是处于半昏迷状态,筱冉终于走到了山脚,而溪水也在平阔的山下形成一个水潭。水潭看样子不深,但也不浅,最适合她这种旱鸭子了。
“我的天……”筱冉就像一根杵直了的木棍,头朝下,倒插葱一样栽下去。
随她摔下去,水面溅起一小片水花,发出“噗通”的声音。不一会,水面冒出连贯的水泡,筱冉浮头出来,头发随意地散在肩头。她大吸一口气,看了看周围。确定周围没人后,筱冉把脏衣服揉搓干净,然后把湿漉漉的衣服全部脱掉扔在岸上的草地上,开始洗净身上的污泥。
筱冉雪白的肌肤上沾着溪水凝成的水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的头发就像是水中的藻荇,随水波荡漾起伏。
水很冰,冷得筱冉微微发抖,可她对于干净总有种胜过一切的喜欢。
筱冉冷得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赶紧上岸,不敢再在水里多呆。这里没有江琛熙,没有永夜,有的只是她自己。她要是在这时候病了,那就是无常来索她的命了!
筱冉利索地穿上牛仔裤,可在穿卫衣的时候,似乎晚了一步……
水边传出“噗通”的声音,可除了筱冉,这应该没人啊。她转过头,整个人顿时傻完。愣了几秒,她才尖叫着,像发疯了似的跑到林子深处去。
原来河岸边上有个人!还是男人!
男人一身书生打扮,文绉绉的。脸羞得涨红,像门上贴的关云长的脸。他双掌合一,做出僧人做错事时的样子,嘴里好像还在说“罪过罪过,阿弥陀佛”。
书生念叨了好几遍,才敢畏畏缩缩地抬头瞄。筱冉早已跑得无影无踪,可她的外套还丢在河岸边。
书生走过去捡起外套,提了提背上背着的书篓,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他凭借刚才听到的声音,看了看路,接着往筱冉跑过的路跑去,还大喊:“姑娘!姑娘!在下无意冒犯!还望姑娘听在下解释!姑娘!”
筱冉在前面,隐约听见喊声。她很想哭,长这么大她第一次被看光!连江琛熙都没看过,居然被一个素不相识的臭小子看光了!她越想越委屈,她多想扑进江琛熙怀里大哭一场。可是,他究竟在哪呢?有没有在找她?
筱冉听见奔跑的声音,轻轻一跃就跳上前面的一棵树上。她躲避书生,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姑娘……”书生跑到筱冉所在的树下,累得气喘吁吁,停了下来。
“一个弱女子……怎能……如此矫健……”书生卷起袖子,擦了擦满头的大汗,断断续续地说。
筱冉居高临下,估计着书生的目的和意图。其实她现在能想到的也就是书生想要她以身相许,但是这绝对不可能!她追求自由,追求力量,这书生就是倒贴她也不会接受的!
湿淋淋的头发还滴着水,其中一滴滴在了书生的鼻尖。一股淡雅的蔷薇花香迎面扑来,书生立即注意到了树上的筱冉。
“姑……哎哎哎!姑娘!汝快下来呀!别轻生!在下定会为姑娘负责的!”书生好不容易找到了筱冉,本来想把外套还给她,再赔罪。可是他一看筱冉跑到了几乎一眼望不到顶的树叉上坐着,以为她要自杀。
“罪过罪过!在下无意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宽恕!”书生做出拜佛状,腰鞠九十度,样子极虔诚。
“把我的衣服还给我。”筱冉的声音柔柔弱弱的,往日的盛气凌人已不复存在,像一只受伤的小鹿。
“姑娘,汝等吾上去!”书生放下书篓对筱冉喊道。然后挽起袖子,开始爬树。
筱冉等了好久,看着书生从蚂蚁大小爬到蜘蛛大小,已经失去耐心。她不想等了,索性跳下去。
书生看见旁边一个影子掠过,心里一凉。动作停了下来,肢体仿佛被树脂灌入,一动不能动。
“罪过啊!吾枉读圣贤书!”愣了许久,书生才仰天长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