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载而归。
来时快，回去的更快。
一路上，书生都沉浸在幸福的旋涡中。
赵暮阳却头脑清醒。它一路上都在默默的分析关于冥界物值的衡量问题。
以刚才换物的过程中，采集到的数据为基础来分析，它发现冥界对物质的衡量有自己的标准。
阳世中人类重视的东西，在这里不一定会受到重视。阳世中被人类忽视的东西，在这里有时会成为宝贝。
冥界的物值不会固定不变。它也和阳世中的市场价格一样，高低受供求影响。
供大求而降，供小于求而升。
一件物品的物值基数是高是低，一般取决于它在冥界中受鬼欢迎的程度。
其欢迎度高，则起价高；其欢迎度低，则起价低。
欢迎度高的物品往往以后涨价的可能性高，升值的幅度也大。欢迎度低的物品则涨价的可能性小，后市不太会升值，甚至还有可能会贬值。
赵暮阳仔细的将各类物品比较以后发现，冥界中凡是物值高的东西都有一个显著的共性。就是与照亮或益智娱乐有关。
比如，发电机可以发电。电灯通了电就会发光。有了光，自然就不会黑暗。
冥界是太阳照不到的地方。一年四季，一天到晚，不分寒暑，不分昼夜，黑暗而少光。在这里，凡是可以照亮的东西，都是极贵重的物品是理所当然的事。
书，可以阅读，可以怡情。
冥界是个孤单的世界，不相往来，寂静无声。阅读，是这里最好的消磨时光的方式。
地狱的时光孤单且漫长，无声的书对鬼来说是最友好的陪伴。
再者，古时亦有珍言。‘万般皆下贱，唯有读书高’。阳世中，读书人受人尊敬。鬼域也是如此，非常的重视智者。
传说，只有智者才能最长久的存在下去。
存在于这里的‘人’，无论是来自哪个年代，无论出身何处，无论是否真的喜欢读书，无论是不是想要读书，无论出于何心，都会至少弄一本、两本的书搁在自己的居所里。
喜欢也好，不爱也罢。镇宅也好，装相也罢。书，被收藏的多了，余留在储物堆中的就少了。可想而知，物以稀为贵，书的物值也就水涨船高了。
鬼之所以孤单，赵暮阳认为是它们不爱相互往来的原故。
它来到地府，有一段时间了。住进这个结界，也有一段时间了。它除了和书生说过几次话，其余就没见过一个鬼影儿了。
周围那些闪闪发光的名牌儿，如山间夜晚密织的萤火一般的闪烁。每一个闪亮儿的名牌儿，代表着一个存在的鬼魂。
它们在，它们不现身，它们不让你看见存在的方式。
赵暮阳猜想，众鬼宁愿独处，却不愿意相互往来的原因。
是因为言语不通吗？
就像书生和自己，跨越两千年。文字、语音，相去甚远。如果不是书生博学，那么它们根本无法交流。
要不……就是因为鬼魂相互之间嫌弃，看不上，所以才不愿意来往？
鬼都贪财。嫌贫爱富是常事儿。过去一些写神异之说的书里，不是那么说过吗？
再不然，就是众鬼好斗。为了争夺好的投胎位置而明争暗斗。
这里放眼望去，少说也住着成千上万个等着投胎的鬼魂。有好的去处，任谁不争？
书生在这里已经两千年了。别的鬼也许有一千年的，五百年的，两百年的。
不是所有的鬼都可以像书生那样心静，守的住。难保不会有个别的鬼魂等不急了，想要早些投胎。还会有些鬼，会因为一个好的位置，心思活络了，去动那不该动的脑筋。
这个想法儿似乎也不对。赵暮阳觉得自己不应该以‘小人之心’度‘鬼魂之腹’。
来了这么久，没有见过有判官和小鬼儿来发过关于投胎的公告呀？难道投胎这种事，为了隐秘，都是通过特殊的途径一对一单独通知的？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呢？保密，不是不太公平吗？鬼心眼儿，鬼心眼儿，鬼的心眼儿本来就多，就难猜。再保了密，那这个投胎可就……
赵暮阳突然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投胎安排来。不知道，转轮王会给自己安排一个怎样的去处？自己要不要，找个机会儿，去转轮王殿打听打听消息？
“前面要到了。请阁下停车，在下在这里下车即可。”书生突然说道。
赵暮阳猛然从深思中回神，仿佛换了一世。原来，自己已经想的那么远了。从物值估算，一直想到了转世投胎。
“好。请稍等。”赵暮阳稳稳的将车停在通道的一侧。
它先下了车，再到另一侧开了车门扶书生下来。
书生从座位上取了书，客气的与赵暮阳道别。“多谢阁下。”
“阁下客气了。咱们都是邻居。”赵暮阳以礼相送。
本来，它是打算将车开到书生的结界入口那里，再请书生下车。可是，书生是读书人。在现代人的眼中，那些可要可不要的礼仪，在它的心里是坚决要的。
站在车边，赵暮阳目送着书生的背影，思绪又转回到换物的物值上来。
这些东西那么昂贵。众鬼却皆趋之若鹜，且又十分舍得。
书生如此。其它的鬼，想必也是如此。
为了这套《乐府》书生几乎倾尽所有。这一点赵暮阳真切的感受到了。就在它将书交在书生手上时，它清楚的感到，书生那高在云端的清高，也有一丝的动摇了。
形只影单，无可奈何，赵暮阳不禁想起那个可怕的关于‘孤单’的心理实验来。
对于人类，情感是利器。对于鬼魂，寂寞同样也是利器。
阳世的时候，有人常常说自己要活在当下，却未必真的践行其言。冥界中，鬼魂缄默，却无时无刻不在切实的践行着这句话。
它们很认真的存在于当下，而且是只存在于当下。
…………
货车又缓慢的向前开了一段儿，赵暮阳将它对准自己结界的入口停了下来。
东西多，能少走一步路，就少走一步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