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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尹成

哥哥是个怎么样的存在?

是亲人,是朋友,是可以一起聊天玩耍一起分享心事的伙伴。

尹家的孩子都是寂寞的,与生俱来的地位,需要用日后漫长时光中的孤独去交换,他是父亲的独子,二叔至今未婚,只有尹昊叔叔家有两个美丽的姐姐,但就是这样的姐姐,每次聚会见到,都只是远远的看上一眼,她们身上锐利的光芒总是让小小的尹鑫敬而远之。

美丽,高贵,无法亲近。

就在这个时候,尹成出现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夏日,很多年后,就算尹鑫拼了命的催眠自己早已遗忘,但每每夜深人静的夜晚,闭上眼睛,就能看到最具象的记忆,跟随在那些回忆背后的,是一连串属於夏季的忆象:每一场下午茶的咖啡豆香、没有顾忌的笑声和谈话,特制饼乾有点被烤焦的枫糖香味。

他在尹昊家的花园里遇见尹成,无聊烦闷的暑假,好不容易摆脱了繁重的课业各式各样的培训,借着叔叔的名义溜到他家,原本只打算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在花园里度过一个闲适无趣的午后,但很快发现,常去的那棵大树下,早已有了人。

阳光透过繁盛的树叶零散的散落,地上铺呈着绿油油的草坪,坐上去丝毫没有冰冷,只有满满的温暖,树下的少年身体懒散的靠在树干上,眯着眼睛,单手举着一本书,看的正入神。

在翻页的空隙,瞥到了呆滞在自己面前的尹鑫。

慌忙的起身,手里的书不慎落在草地上,哗啦啦翻开,尹鑫低头看去,《贝奥武夫》,那是英国最古老的民族史诗,杀死妖怪格兰德尔、手刃格兰德尔之母并与火龙殊死搏斗,伟大的英雄最终还是受到火龙重创,不久便死去。最后以贝奥武夫场面宏大的葬礼结束。

一个英雄的死亡,一个王国的没落,一个时代的终结。

“那个,抱歉打扰到你了,我……我没想到这里有人了。”尹鑫喃喃的开口。

“没关系,我不知道你也会喜欢这里。”少年弯腰拾起书,重重合上。

“我叫尹鑫,你可以叫我的英文名Sean。”

少年想了好一会,尹鑫一度以为他是反感于自己的出现和干扰。毕竟,这样静谧温暖的午后谁也不想错过啊。

一阵风刮过,尹鑫听到头顶树叶哗哗的翻飞,卷起一波波声响,闭上眼睛,完全可以想象一片海,夜以继日无休止般地翻滚着,浪滔拍打黝黑的礁石,溅起一片雪样的细沫。

“尹……成。”他听到少年低沉干净的声线随着海面的波浪被传递到耳边。

恍惚中,他似乎还听到海鸥盘桓,迎风扑打翅膀的声音。

尹昊那天黄昏时分回到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尹家的两个孩子坐在树下,靠着树干,肩抵肩,脑袋挨着脑袋,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金色的阳光打在他们身上,一片温暖。

直到后来尹鑫才知道,尹成是尹昊的长子,在他三个孩子中是最小的,只比尹鑫大一岁,他的出生带着阴暗的色调和不可言说的神秘。

他是尹昊的私生子,长期被尹昊送到国外请人照顾,一直到这个暑假,整个尹家都无人知道他的存在,他一直以为这只是因为尹昊觉得无法光明正大的带他进家门,但后来的事实证明自己是有多天真。

最重要的原因,他是尹家的长孙,不管母亲是谁,但身体流着尹家的血脉,这是无法改变的,只要凭这一点,将来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继承尹家。

他被保护着,也被囚禁着。

他是珍宝,也是最大的筹码。

顾念父子情义的尹昊在这个暑假把他接回家,想着培养下父子情,到时间了就送回去。

但是,最终,尹成都没有离开伦敦,他死在离开的前一晚。

那年,他只有16岁。

尹家的战争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开始了。

但尹鑫的确度过了人生中最开心最温暖的一个暑假,他有哥哥了,和他一样大,可以一起谈天说地,有着共同的话题,一样的喜好,可以一起打闹一起苦笑的哥哥。

因为是兄长,尹成对这个弟弟总是无限包容,无比宠溺。

他们讲起初遇时的那个故事,伟大的贝奥武夫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英雄,也是一个有缺点的男子,晚年沉溺于美色和权欲,即便是这样,也无法否认他的成就与名望。

相比之下,尹成更喜欢故事里的霍格国王King-Hrothgar。

“他被女巫诱惑,结合生子,换得了自己国家的和平安宁,但是自己却永远没有子嗣。其实他也很痛苦,但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的,不是吗?”

尹成的话语仿佛还回响在耳边。

“但他在最后的时候,并不曾抱头鼠窜,而是勇敢拔剑挑战,明知死路一条,还是要为自己当初的错误做出小小的弥补,哪怕微不足道,哪怕不能起到作用,还是要为国王的尊严和自己的错误战斗。”

“所以当霍格国王看到贝武夫,也看到了希望,在贝武夫杀死怪物后,让出王位,然后充满忏悔的自尽了。到现在很多人都说霍格国王的自尽是一种逃避,但我恰恰认为这是他的勇敢,他对自己曾经所犯错误的负责,对这个国家的承担,所以他会在看到这个国家重新归于安宁后才肯彻底解脱。”

“很愚蠢,也很勇敢。”

“现在想想,可能会有很多人和他一样,面对诱惑无从招架,但又会有多少人和他一样,敢于用生命和名望去承担自己曾经的错误。”

这样说着的尹成,总让尹鑫感到陌生和害怕,因为他觉得这样的尹成和父亲,和叔叔,甚至和爷爷都太像了,他们看事情都太理智,太客观,总觉得这样的世界离他很遥远。

“如果是哥哥的话,最后你也会做出与他一样的选择吗?”

尹成从故事中回过神,看到小小的尹鑫紧紧皱着眉看着他,随即大笑着说:

“我不会让自己走到那一步的,我会在前面最开始的时候,就拒绝一切诱惑,不会与魔鬼交易,这样,我也不需要要用自己后半生的时间作为代价去弥补曾经的错误。”

罢了,他又收敛笑意,对着尹鑫认真的说:

“Sean也是一样哦,不管什么事,都要做到坦荡,走错一步,后面的代价可是无法预期的。”

“尤其是我们尹家人,更要处处小心哦。”

当时的尹鑫虽然不太懂,但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他一直都记得那些尹成关于代价的言论,还有他当时一直不明白的,尹家人有什么好,自己一点也不喜欢,又沉闷又无聊,为什么哥哥却好像很喜欢,也很骄傲的样子。

即使当时他甚至还没被尹家承认。那个暑假,他在这个家里,只是一位客人。

而最后的事实证明,尹家再一次辜负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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