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鑫见过的沈茗都是在明亮的日光下，细致的妆容，明媚的面庞，乌黑的秀发柔顺的披在肩头，仿佛全世界的光辉都落在她身上。
但是从未见过，夜晚黑幕下的她。
洗尽铅华的面容更显清秀，褪下那些精致的洋装，只套了宽松的睡裙，上好的丝绸，月光落在上面随着裙摆轻轻摇曳，泛着湛湛的光。
眼里透着深深的疲惫，暗淡了许多。
“赏脸一起喝杯咖啡吗？”
在尹鑫还愣着的当口，沈茗先开口。
上好的山多斯咖啡豆倒进研磨机，机械的运转声在狭小的厨房间响起，沈茗披了外套坐在餐桌前看尹鑫忙活。
用小杯萃取出两人份的咖啡粉，南美咖啡豆特有的醇香飘出，将咖啡机下壶加热，插入上壶，过了会，水不再上升，移开火，搅拌上壶，慢慢的咖啡粉均匀浸入水中，搅拌了几下，将火移入加热，大约30秒，再将火移开，再搅扮约，再将火移入，如此往复，一份钟左右，将火移开，等水完全下降，移开上壶，再将下壶移入火中，过了会，听到水泡声，熄火，将原本加有热水的杯子中的水倒去，注入咖啡。
沈茗看着尹鑫纤长飞手指如蝴蝶在各色器皿间翻飞，直到一杯温热的咖啡带着浓浓的香味递到手中，冰冷的指尖一碰到温暖就不舍得放开。
听到尹鑫干干的咳嗽几声，才发现自己连杯子带对方的手指都握在手中，苍白的脸上飘过红晕，赶忙放开。
“自己调的，将就下。”
沈茗把头埋进咖啡浓郁的香气里。
“看来，我们今天都经历了糟糕的一天。”
……
“Sean”
“什么？”
明明内心积聚了那么那么多话想发泄出来，但临到头了，竟也不知从何说起。
面前的这个人，那么近，那么远。
可不可以信任呢。
“是家里的事情吗？”尹鑫想到那句：我也姓沈。
“算……是吧。”
“想家了？”
“你……可不可以……”
“？”
“你，可不可以，留下来，一切照旧，你不走，我也不走。就，这样，过下去。Sean”
尹鑫直到现在才发现忽视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但另一方面来说，也许是他刻意一直避过不去思考的问题：
他走了，沈茗怎么办。
她可以回家，但是沈家会为她再做怎样的筹划，是会再选择将军的儿子，还是司令的孙子，年少有为，清俊明朗，或只是背靠大树的二世祖，这一切，都与他再无瓜葛。
她可以有千千万万种可能，唯独，不会再转到他身边。
如果他执意离开的话。
如果。
夜，已深。
很久以后，尹鑫想起来，这是他生命中唯一一次对自己做出决定的犹疑，也许是那晚夜色太温柔，也许是咖啡的香气太浓郁，也许是他看见的沈茗在月光中朦胧的仿佛一眨眼就会消失，让他有不顾一切抓住的冲动。
一室安静。
“小茗……我……”
我想留下，我想妥协一次，选择的生活会与所预期的天差地别，但是这一次，我更愿意去相信意外的美好，正如你的出现，是我生命中最美丽的惊喜。
沈茗，只有你可以了。
“抱歉，是我唐突了，大概是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是我太任性，请忘记吧。”
只一瞬，她又恢复成了那朵宁静的百合，无欲无求，兀自盛开。
承诺还未说出口，就消散在空气中，无声无息。
尹鑫俯下身，目光所及处，是沈茗光洁的额头，再往下是涧水般的明眸，高挺的鼻梁，抿起的嘴唇，夜幕中，她的脸庞仿佛一轮皎洁明月，泛着湛湛的水光。
那么近的距离，尹鑫觉得只要在往前一点，就能拥有了。
但他只是抽走沈茗手中已完全凉透的咖啡杯。
“晚上喝太多咖啡容易失眠，明天你也不想顶两个熊猫眼出席舞会吧。”
沈茗合起双手，像要借此驱散夜晚的寒冷。
“是啊，真抱歉，这么晚还麻烦你，打扰你休息了。”
“不要紧，我也好久没调过咖啡了，现在好一点了吗？”
“什么？”
“糟糕的一天。”
“啊，没什么，我只是……想家了。”
“你毕竟是第一次出远门，想父母？”
“也不是。”沈茗神色一暗，斟酌着开口。“是我妹妹。”
“你妹妹？”
“是啊，她从小就调皮，也不听话，让爸妈操太多心，反而和我比较亲，会听我的话，这次我离开这么久，我有点担心……”
“你真是个好姐姐，不过，我想勿需担心，每个人终归会长大的，也许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她已经懂事了，只是习惯了在你身边，所以没有表现出来。”
这样为姊妹担心着的沈茗，让尹鑫万分动容，心里暖暖的涩涩的，像有无数不知名情绪要涌上来，久久无法平息。
“也许吧，有时候我也不知道，我是希望她懂事呢，还是只要做个无忧无虑任性的小公主就好，我只是想，总可以有一个人跳出古老的城堡，落地重生。”
沈茗轻轻地说着，仿佛连音色都带上了温柔的月光，尹鑫看着这样闲闲说着家事的沈茗，有一种想将她拥入怀的冲动。
如果只剩下一双翅膀，你会让谁飞。
“Sean？Sean？”
尹鑫回过神，自嘲的摇摇头。
“你，还好吗？”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很久以前的事，不过，我真的好羡慕你妹妹。”
“唉？”
“没事了，休息吧，我送你回房。”
这一夜，尹鑫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其实，他一直记得的，有一扇门，遗忘在时间的角落，蒙上了层层尘埃，他每次陷入记忆都从门前一遍一遍的走过，却从未哪怕靠近一步，那么那么寂寞，只这一次，他终于走上前推开，厚厚的记忆伴随着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
而他即将在这场梦中得到救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