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被所有人遗忘的爱德华先生又一次醒了过来。慢慢睁开眼睛,一切就象是笼罩在暮色中,本能的想要坐起来,却是一动也不能动。
怎么回事?这是在哪儿?我怎么躺在这儿?
脑子很乱,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是谁?
“雷蒙德,你说怎么办?那大头怪玩完了,我们怎么办?”
“高手?还超级行动者?”
“挨打的高手。被人搞的傻瓜,还自以为不得了。”
什么人?
他们在说什么——爱德华费劲的抬起头,隐约看见一群金毛小伙背对着自己、挤成一团——他们是什么人?在干什么?这······和我有关系吗?
“说这些有意思吗,好好想想,还有什么可能?”
“说的容易,谁知道他,只能一个个试。”
“那就试啊,静下心来,唧唧歪歪干嘛。”
“静下心来?******,身份信息和系统码全被那死人藏不知什么地方去了——我们都成了‘黑人’,连武器也让他给交掉了,随时随地可能被人打,死活也没人理,我静得下来嘛?静,静个毛。”说话的家伙有些歇斯底里,好像还砸了东西。
“那杂种倒真会藏,行了,行了,都别急,想想。”打圆场的人情绪也不好,不过他还是让那个神经质的家伙停止了破坏。
“基尔,你和他最近了,想想看。”
“这儿,这个文件看看。”
“点过了,没用,要纵横64位码。”是那个绝望的声音。
“想想啊,想啊,查尔斯,别呆着了,想啊。”刚刚打圆场的家伙也说出了这样的话。
“我······你······”查尔斯说不出话来,憋了好一会儿。
“咦,想啊。”
“你······我······我想你妈!”
爱德华听到“轰”的一下,乱成一团——打起来了。
基尔?查尔斯?等一下······
“哗——”爱德华想起来了,所有的一切。就像脑袋被劈开,天光随即照射进来。
一阵难以名状的剧痛。
没错,自己的脑袋被敲过,不止一次,袁方,那个烂人!眼前的火并也是拜他所赐。教授、道格拉斯、小唐,还有所有人,超高清的影像,出现在脑海里,前所未有的清晰,这或可以理解为潜能爆发,只是身体还是不听使唤。
当发现自己一丝不挂如暴尸时,爱德华怒不可遏:自己精心栽培的手下,果然好样的。当然,他们在找他们的身份。干的真彻底,王八蛋,看看吧,整个房间乱七八糟,像拆迁工地······混帐!
愤怒使他忘记疼痛。爱德华慢慢站起来,努力控制着自己,在黑暗的角落,捡起血迹斑斑的衣服穿好,抓握几下手指,逐渐扩大范围,活动活动筋骨,再歪头别了别脖颈:
“嗷——”又一阵剧痛从头顶传来,抬手摸索:有些起伏,很异样,与印象里的不一样,而且黏糊糊的。慢慢移动手掌,可以感觉到正中央划拉开一个大口子,上面包裹着凝固冻结的血块,透过血污,似乎还能感觉出下面头骨上的裂缝。
那儿招惹你了?打来打去上瘾了!
爱德华想不通,也无法理解袁芳的行为:他来自官方,又是他的主场,自己绝不可能对他构成任何威胁。
对此,袁方应该也知道:同为这个世界最具实力的情报机构,双方都遵守许多约定俗成的规矩,而且,相互也有很多默契和合作,
欧巴马死后,安保局进驻就是双方协调的结果。
事实上,安保局一介入,爱德华就主动向袁方说明身份,表达了协助配合的意愿,为避免意外,甚至同意袁方的要求:将所有攻击性武器交由其代为保管。目的无非是确保教授及高价值人员的安全。所以,当“蜜蜂”中队对人群反应产生误解、进入“镇暴程序”,自己第一时间上前劝阻,结果,糊里糊涂就挨了一棒。
到此为止,说误会也还说的过去。可是,这第二次······就完全不同了,教授办公室爆炸、传出巨大声响,爱德华就是担心袁方在附近,会急吼吼的冲进来,可能误伤,所以迟迟按兵不动,结果没一点动静,因此判断袁方等人不在附近,这才冲进去,不想前脚进去,那个杂种后脚就跟进来,卯足了劲,又是一棒槌——那叫一个顺手啊!时机、分寸包括角度,全都恰到好处,完全出乎意料。哪有这么巧,绝对是冲自己来的,根本就是想要了我的命。
法克!
当我猪头,不打白不打。
法克!法克!
不管了,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明摆着安保局想独吞······
等等,难道是总部和安保局达成了默契?让区域当局出面撬开教授的嘴,然后利益均分,有这可能。莎士比亚控制着整个项目,软硬不吃,大老板早不耐烦了,请安保局出面施压。这样,成则双赢;不成,也是区域内的丑闻,和环大西洋组织没半点儿关系······
真把好事想全了,不惜把我搭进去?
法克!法克!法克!
欺人太甚,干脆来个一锅端,一个也别跑。
下属的自相残杀终于结束了。
正如预料的那样,全死了。
爱德华了解他们:杀死对方必定流尽自己最后的一滴血。
看着自己调教出来的这八个小伙子象牲口一样残忍的撕扯,爱德华没有阻止:他们帮不了自己,自己也不需要他们帮。照刚刚确定下来的计划,大家都得死,不在乎这一会儿。
其实爱德华先生的脑袋在第一次被袁方敲过之后就已经不正常了。
昨后半夜,在楼道中醒来,听到教授对基尔讲解“仁义”和“方式方法”的时候,爱德华当时手里要有把枪的话,教授应该就死掉了,好在他那会儿即没有枪,也没有力气。早餐时教授的劝服工作更坚定了爱德华的决心,所以当教授提出安排人员外出采购仪器,就主动请缨前去置办,并以环境不熟请孟经理同行。
虽然一眼就被爱德华识破,但孟经理也算是有些资历的,安保局对外的独立信息站并不多,能长期经营下来的就更少——当然,这要分对手是谁。
在市区买好教授清单上的各种仪器后,爱德华让孟经理在一个巷子口停下了车。
孟经理刚刚熄了火就被爱德华一别扭,把脖子给拧断了。
打开车门之前,爱德华徒手把置于孟经理手腕皮层下的一块定位芯片挖了出来,用车载点火器烧掉——早在进孟经理房间叫他的时候,爱德华就打开了“便携屏蔽器”(象手表一样戴在手腕上,可屏蔽半径五米内的任何信号),这是总部刚刚研制的,外界根本没有。所以,孟经理从会展中心出来到市区的这个巷口,安保局是不会知道的——当然,这个节骨眼上,也没人关心他。
之后孟经理的尸体被塞进一个特大号的垃圾袋。收拾停当,爱德华打开车门下了车。
街上很闷热,也很嘈杂,但就和半小时前下车买仪器时一样,爱德华不觉得热——袁方那一棒使他失血不少,这五十度的气温对他可能正好——不仅如此,就连无处不在的喧嚣也没让他觉得难以忍受,要知道,和“蜜蜂”队员一样,爱德华对声音也是敏感的。
铅灰天幕下是重重叠叠的楼宇,下面熙熙攘攘的人流无穷无尽。
有那么一刻,爱德华感觉到渺小:
作为个人存在的微不足道。
可以想象,顺着这样的心境稍微延伸,很容易能想到该就此收手,毕竟因个人的一次意外遭遇而睚眦必报,既不理智也不专业。
事实上,爱德华当时正在做这样的思考。
他看着眼前的垃圾袋,对自己心生厌恶。就在这时,身后的818大厦上,不知是哪层楼的哪位缺德鬼从窗口扔了样什么小物件儿出来:
“砰——”
正好落在那顶卡其色的棒球帽上。
爱德华浑身一颤,差点儿跌倒。要知道那棒球帽可是用最前沿高科技材料制成,摸着和普通尼龙布一样纤薄柔软,实际上,它能抵御十米外的正面枪击。当然,震荡波会有一定的冲击,可能造成些许创伤,但不会有大碍。可爱德华那颗脑袋刚刚受过重创,再说从几百层楼上掉落下来的细小物体比一枚弹丸也差不到哪儿去。所以,当爱德华先生挺过这一击后,二话没说,径直扛起垃圾袋穿过摩肩接踵的人群,来到巷子边一溜大型垃圾回收箱前,单手将孟经理扔进了其中一个筒子里。
爱德华抛弃的力道和姿势很轻巧,也很随意,就像扔一袋货真价实的垃圾——一大包分量很轻的破烂儿。即便你看出了垃圾袋里的人形,也绝不会想到可能是一具尸体,充其量你会认为那不过是一具用坏了的充气娃娃。
这时,你可能会摇着头笑着对朋友说:
“老外,真他妈变态。”
当然,如果是独自一人,你也可能诚实的质疑自己的不济:
“看看人家,还有力气干充气娃娃,你怎么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啊?”
爱德华搞掉孟经理有两个原因:
第一,考虑到他的真实身份和在会务组织工作中享有的特殊便利,会使自己的一举一动被安保局适时掌握,这对自己的复仇计划是一个现实威胁,灭之算是掐掉一根眼线。
第二,就象袁方看爱德华不顺眼一样,爱德华看孟经理也是别扭得很,杀之,练练手,也有起事前祭旗的意思。
处理完孟经理的尸体,爱德华没有上车。他此行的目的可不只是要为教授买点仪器设备,也不仅是杀个小角色出口恶气。
离街角不远有一个“西洋镜酒店”。
这是一个提供钟点私密空间服务的全球性连锁旅店(和“隔间”性质差不多)——其幕后资金提供者正是环大西洋组织的“‘全球透明无边界’基金会”。这个机构在环大西洋组织的架构中占有重要地位,属于战略层面的核心组织之一。
爱德华正是供职于此机构,最近两年他的工作就是协调该组织的运转,使之更高效。而街角这个点的负责人——华生——是爱德华一年前指派的。
他们的友谊可以追溯到二十年前。
没错,这是用鲜血凝成的牢不可破的友谊。
所以,一切顺利的不能再顺利,在爱德华提出所需物资后,华生连问都没问就把两个公文包大小的黑匣子交给了他——像两个真正的硬汉一样没有费一句话就完成了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交接。
爱德华回到会展中心,放好匣子,然后按教授的指导和特务们一起完成了实验器材的安装,传唤小唐,直到又一次被袁方击打头部并晕死过去。
此刻,在黑暗中,看着这一屋子的尸体和混乱。
如果说杀死孟经理,带着两个黑匣子回来时,复仇计划还在两可之间,那么此刻,爱德华已绝无退路。
他的职业生涯已然终结。
所以,没有任何迟疑,他从黑暗的屋内走到了一个更加黑暗的角落,摸索着把眼珠凑上立柜的一个突起处,三秒钟之后。柜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