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旦无何奈何的离开了寝宫，满腹忧郁地乘马车回到了府上。
丽妃在寝室中给姬禽哺乳，见姬旦回来，抿嘴一笑：“禽儿就是淘气，夫君刚走不久就醒了，一直哄到现在都没有睡意…”
姬旦脱了衣袍，在席子上坐下，揉了一把脸：“孩子和老人都不爱做梦。”
丽妃轻拍着姬禽的背，观察着姬旦的脸色：“夫君，你脸色不好。王兄的病怎么样了？”
姬旦不无忧无虑地道：“王兄积劳成疾，表面上看着无大恙，实则身体很弱…把禽儿抱去给乳娘领着睡，我有话跟你说。”
丽妃依言起身抱着姬禽岀了寝室，过了一会儿转回来，关上门来到姬旦身边坐下，一脸关切：“夫君，王兄不同意现在册立太子吗？”
姬旦缓缓摇了摇头：“王兄已经召见了太卜大人，秘密签署了遗嘱。”
丽妃莞尔一笑：“既然王兄册立诵儿为储君了，但凡有个三长两短，夫君只须遵从遗诏行事便是。”
姬旦发出一声叹息：“王兄耽心王室刚建立不久，若让诵儿承继天子大位治理不了天下，有意传位于我。”
丽妃变了变脸色，扶住姬旦的胳膊：“王兄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但兄终弟及会惹出一大堆的麻烦，难说会应验了王后所做的骨肉相残的那个噩梦。夫君得设法劝王兄改变主意。”
“在这件事上，王兄的态度十分固执。”姬旦神色严峻，“作为王室的重要成员之一，我位极人臣，享受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殊荣，时刻只可为江山社稷谋福，不可为自己谋私利。倘若我承继天子大位，必然会引起兄弟纷争，外戚不满，新兴的政权就会动摇，内讧会造成天下又一次大乱，这不是我愿意看到的结果，所以我要阻止这份遗诏公诸于世。”
丽妃脸上浮现忧郁之色：“那夫君要如何说服太卜大人…”
姬旦看了看微微跳动的烛火：“太卜大人是谦廉之士，对谦谦君子，只有坦诚相见。”
次日下了早朝，姬旦随文武百官走出大殿，对带领金甲武士在殿外值守的南宫渊低语了几句，若无其事地踱下台阶，站在了自己的马车旁，看着同僚们乘马车陆续离开。
过了一会儿，祁光匆匆走过来，谦恭地道：“南宫将军说周公召见在下，有何吩咐…”
姬旦道：“我想邀太卜大人同车，有事请教。”
祁光怔了一怔：“…在下爵低官微，岂敢乘高车…”
姬旦微笑：“叙朋友之谊，不分你我高低，请上车。”
祁光瞟了瞟四周，向姬旦拱手：“周公一贯礼贤下士，但在下万万不敢擅越礼数。若不嫌弃，请周公屈尊移步乘在下的陋车。”
姬旦坦然地笑了笑，走上前上了祁光的马车。
祁光有些忐忑不安，但竭力保持镇静，走到马车前再次四顾了一眼，跨上了车。
马车启动，逐渐进入闹市，市井百态历历映目。
姬旦从窗外收回目光，开了口：“太卜大人，昨夜我在寝宫与大王有过一番长谈，获知大王签署了一份遗嘱。我想知道大王签署遗嘱时除了您，还有几人在场？”
祁光双手拢在袖袍之中：“什么遗嘱？”
姬旦看着他的姿态，不禁笑了：“太卜大人是君子，看来大王把身后事托付于您真没看错人。我不解的是，那份遗嘱的内容有悖世袭规则和宗法原则，您为何不劝阻？”
“在下以为大王的决择对王室有益无害。”祁光平静地道，“既然话说开了，在下的观点是拘泥于规则会生事端。况且自古以来，没有哪朝哪代把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推举为天下共主。若王室按宗法原则把一个连吃饭都还要人喂的孩子推上天子大位，会成为天下的笑柄。周公，父死子继和兄终弟及都没有背离世袭规则，关键在于治理天下并非儿戏，非德才兼备者不能胜任。所以召公和在下十分赞成大王的高瞻远瞩。”
姬旦大感意外：“大王签署遗嘱时召公也在场？”
祁光轻点了一下头：“九日前大王深夜召在下入宫，躺在病榻上口授遗嘱，由召公记录，然后交付在下保管。”
姬旦深思片刻：“我有个不情之情，可否先看看遗嘱…”
祁光一口回绝：“鉴于大王依然在世，恕在下难以从命。”
“太卜大人，我并没有睥睨天下之心，此事关系重大，弄不好就会滋生祸端。”姬旦一脸深沉，“若太卜大人感到为难，你我且去拜访召公如何？”
祁光想了想，拍厢板吩咐车夫驾车前往召公府邸。
姬奭在书房里欣赏字画，听管家禀报姬旦和祁光来访，略感意外。他调整了一下情绪，走出书房前往小厅会客。
寒暄之后，三人分宾主而坐，下人奉上香茗，躬身而退。
姬奭端杯品了一口香茗，瞅了瞅姬旦和祁光，展颜一笑：“今日暖阳普照，两位大人为何反而愁容满面啊？”
“召公，实不相瞒，周公已经知晓大王秘立遗嘱之事，在下不便隐瞒，也不便将遗嘱向周公展示，故而郁闷。”祁光拱了拱手，“请召公作主。”
姬奭抚了抚胡须：“大王不公开册立储君，秘立遗嘱乃未雨绸缪之举，这个策略有利于王室日后平稳实现权力交接，并不草率，周公有何顾虑呢？”
“召公，”姬旦一脸深沉，“自夏朝尊九鼎而治天下，父死子继是世袭制最显赫权威的道统准则，兄终弟及不过是替补宗法规则。我大周王朝初创，若不遵行父死子继准则，等于间接否定了世袭制。退一步说，若按兄终弟及规则传位，日后登临天子大位的应是我三哥，如果我即位，就打乱了长幼有序的原则，王室内部必起纠纷不说，还会引起外戚怨恨。诸姬和诸姜是构筑大周王朝的两大宗族，一旦双方对立，天下就乱了。”
“姬旦啊，你素怀仁者之心，忠义双全，大王才有意将天子大位传给你啊。”姬奭发出一声叹息，“倘遵行世袭道统将天子大位传给姬诵，一个娃娃天子如何能驾驭整个天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