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彭大一家围坐在厨屋的火塘边准备吃饭，阿九娘先盛上一碗米饭递给儿子道：“儿子，给你。”
阿九爹端起酒碗喝了一口，砸吧着嘴说：“你听说没有，咱们寨子的吴老二被人下蛊了。”
阿九娘停止盛饭的动作问道：“老吴被人下蛊了，知不知道谁下的，下的什么蛊？”
阿九爹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含糊不清道：“寨上的巫师说他被人下了摄魂蛊，现在整个人都魔障了，谁都不认识，见谁都叫阿爹，已经成废人了。”
阿九娘不由打了一个寒颤道：“我的娘啊，摄魂蛊，谁这么阴毒，他到底得罪谁了？”
阿九端着饭碗，随着阿爹阿娘的话音左瞅瞅又瞅瞅。
阿九爹摇头道：“不知道呢？”
阿九娘：“巫师没办法吗？”
阿九爹无奈摇头道：“咱们寨子的巫师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除了装神弄鬼，啥本事也没有，他也就会帮人驱个鬼，降个魔的，要说驭蛊的本事儿，他还不如寨子后边住的老司边阿公呢？”
阿九仰头问彭大道：“阿爹，啥是老司啊？”
阿九娘伸手拍打着儿子说：“呸呸呸，吃你的饭。”
阿九嘟着小嘴道：“我今天都听到你们说到两回老司了，为什么阿娘就不肯告诉我啊，阿爹，阿娘说以后我遇到老司，我要躲得远远的，还让我吐口水啐他们。”
阿九爹眉头一皱道：“你怎么能这么教孩子呢？”
阿九娘不满地说道：“怎么了，莫非儿子以后见着他们，还要跟他们亲近不成。”
阿九爹摇摇头说：“即使不跟他们亲近，也不至于教孩子吐口水啐他们啊。”
阿九娘瞪他一眼道：“去，我的儿子我知道怎么教，我不但要教他吐口水啐他们，下次我要再看见他们路过我们家门口，我还得教他端屎尿泼他们。”
阿九爹无奈地挥挥手道：“行行行，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吧？”说完，他端起酒碗喝了一口。
阿九娘盛了一碗饭塞给他道：“我告诉你，以后出去可别乱得罪人，别弄得跟吴老二似的，让人下蛊就完了。”
阿九爹接过饭碗道：“你得罪的人还少吗？还是自求多福吧！”
阿九娘一把抢回他的饭碗道：“当着儿子面你瞎说什么呢？”
阿九爹：“呵呵，好好好，不说了，吃饭，吃饭。”说完，伸手从她手里把饭碗抢回来了。
阿九娘吴阿妹倒不是存心想跟边阿公父女过意不去，她这么做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对于一个已经夭折了八个孩子的母亲来说，还有什么比保护儿子重要呢？对于她而言，边阿公一家是赶尸人，他们身上不仅带着阴气，而且还带着晦气，她怕他们的伤害到阿九，阿九可是她的命根子，她岂能让他们将他们身上的阴气与晦气带给他，他们就是连看他一眼都不行。
边冷娘的家孤寂地矗立在苗寨的山后，入夜，她家四周一片寂静，除了不时掠过的山风和几声夜猫子的惨叫，这里根本不会有人经过，除非有谁家需要老司，她家才会有人造访。
边冷娘和阿爹吃过晚饭后，她都会一如既往重复着同一件事儿，那就是养蛊，蛊对于一般的苗家人来说，它既是防身利器，也是治病良药。但是它对于边家父女更是赖以生存之物，赶尸需要用蛊，而且需要各式各样的蛊。所以，边冷娘从三岁开始就会养蛊。
边冷娘吃完晚饭，兴匆匆地回到房间，她的房间除了床铺和桌子，还有满满一地土罐，每个土罐上都被鹅卵石封住口子，罐子里都是她这些年养的各种蛊。
边冷娘端着油灯走到一个土罐旁，她附耳在罐子上听了听，然后把油灯放在地上，费力地搬开灌口上的鹅卵石。
突然，一条五彩斑斓的小花蛇从罐里飞跃而出。
边冷娘“啊”地尖叫一声，下意识地往后一退身，小花蛇飞速缠绕在她手上。
边阿公听到女儿的尖叫声，急忙推门进来问道：“冷娘，怎么了？”
边冷娘抬手把小花蛇亮给阿爹道：“阿爹，你看，我的护身蛊养成了，是蛇蛊？”
小花蛇吐着信子，样子十分狰狞恐怖。
边阿公长吁了一口气，微笑说道：“好啊，你现在也有蛊护身了。”
边冷娘点头道：“嗯，可为什么是蛇蛊呢？其实我比较喜欢蟾蛊。”
边阿公抚摸着她的脸颊道：“说明这条五花蛇毒性最强，其他毒物都不是它对手啊！”
边冷娘抚摸着蛇头道：“嗯，不过蛇蛊我也喜欢。”
边阿公蹲下身子，抓住她的双肩说道：“女儿，你虽然有蛊护身，可是有蛊也不能乱放，尤其不能让它随便伤人，你只有遇到危险的时候才能放它出来，听见了吗？”
边冷娘点头说道：“阿爹，我知道了。”
边阿公迟疑了一会儿又说道：“还有，我不许你把蛇蛊带在身上。”
边冷娘不解问道：“为什么啊？”
边阿公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呃，我怕你不小心会放它出来伤人。”
边冷娘小心地抚摩着手里的蛇蛊道：“阿爹既然说不让我随便放蛊伤人，我肯定不会乱放它出来伤人的，阿爹，你就让我带着它吧。”
边阿公摇头道：“不行，难道你不听阿爹的话了吗？”
边冷娘神情遗憾地说道：“好吧，我听阿爹的，我出门时，一定不把蛇蛊带在身边。”
边阿公欣慰地对她说道：“这才对嘛，真是阿爹的乖女儿，好吧，这蛇蛊将会陪你一生一世，以后你可得好好喂养它。”
边冷娘懂事地点点头。
阿九和阿坤合力拎着一只木桶，十分吃力地朝大枫树下走去。阿坤是阿九本家堂叔的儿子，与他同岁，他们既是兄弟也是儿时好友。
阿坤一边捂着鼻子一边问道：“阿九，你弄桶屎尿干嘛啊？臭死啦。”
阿九故作神秘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们把这桶屎尿拎到枫树下，然后从身上取出拿出一卷绳子，将盛满屎尿的木桶牢牢地拴住，阿九这才费力爬到树上，上树之后，他让阿坤把绳子扔给他。阿坤把绳子扔给他，他小心翼翼地把这桶屎尿吊到树上放好。阿坤也随之爬到树上，坐在了树杈上。
阿坤坐在树杈上问道：“阿九，你弄这桶屎尿到底要干嘛啊！”
阿九“呵呵”一乐道：“不告诉你，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这时，边冷娘哼着山歌正顺着山路下来。
阿九见状，急忙对阿坤小声说道：“嘘，别说话，她来了。”说完，他把盛满屎尿的木桶准备好。
阿坤往树下一看。
边冷娘正好从树下经过。
阿九将木桶里的屎尿全部倒下。
边冷娘被倾斜而下的屎尿淋了一身，她嗅鼻子闻了闻，一股刺鼻的恶臭直钻她的鼻孔，她被恶心得只想呕吐。
树上传来“咯咯”的笑声。
边冷娘抬头一看，正看见小阿九和小阿坤骑在树杈上大笑不止。
阿九冲她伴着鬼脸道：“这桶屎尿新不新鲜，臭不臭啊？”
边冷娘这才知道怎么回事儿，她怒指着他喝道：“你为什么用屎尿泼我。”
阿九继续冲她做鬼脸道：“因为你是老司，你全家都是老司，我阿娘说见到你和你阿爹，就得用屎尿泼你们。”
边冷娘闻听他的话是怒从心头起，她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奋力朝着他们打去，由于枫树很高，凭她此时的力气，她扔出的石子根本就打不着他们。
阿九骑在树杈上“哈哈”大笑道：“打不着啊打不着，你有本事就爬上树来打我们啊！”
边冷娘遭此奇耻大辱，心头除了恨还是恨，她此时心里想的是，她要立即回家拿上她的蛇蛊，她一定要放蛊咬死他们。想到此，她立即扭头向家跑去。
阿坤见状，立即对阿九说：“她只怕回家去叫她阿爹去了，我阿爹说她阿爹会放蛊，咱们还是赶紧回家吧？”
阿九这时候哪里懂得蛊是何物？他以为一桶屎尿就能天下无敌了，因此，他对阿坤说：“不怕，等她阿爹来了，我们还用屎尿对付她。”
边冷娘一路小跑到家，跑进院子。
边阿公正在练功，他见女儿一身狼狈，急忙过去拉住她问道：“冷娘，你这是怎么了？”一股恶臭扑面而来，他不由皱着眉头道：“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儿？你掉粪坑里了。”
边冷娘听到这句话更加委屈了，直委屈到想哭，她强忍着内心的伤痛，一把推开阿爹，愤愤地对他说道：“别碰我，我要放蛇蛊咬他们。”
边阿公闻听，不顾她身上的恶臭，一把将她揽在怀中急切地问道：“女儿，你想干什么？”
边冷娘愤然说道：“他们欺负我，他们用屎尿泼我，我一定要放蛇蛊咬他们。”说完，她失声痛哭起来，并挣扎着要跑进屋去：“放开我，让我去拿我的蛇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