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月光也消失的时候,妲己便拖着长长白色的背影回到房里,过度的疲劳和悲伤让她在反复交织的****中睡去。醒来的时候,四周荡漾着丹木的红光,树下若有笛声传来,探头一望,才发现是异风坐在树下吹着树叶。
妲己来到他的面前,一直等到曲声作罢才发话:“真想不到,连一片树叶也能发出这么美妙的声音,让人大开眼界。”
“想要吹出好听的音色,并不是靠手中的乐器,而是心。我一个人住在这里,没有人陪我说话,便只能将说不出的心事与周围的树木丛林分享,他们带给我平静和快乐,我因而感恩。”异风轻轻地说。
“刚进入这片森林的时候,我觉得它是世界上最黑暗可怕的地方,不顾一切地想要逃出去。但当我来到这里,我却发现,它简直胜过仙境,走在长满珍珠的草地上,仿佛小时候,被母亲抱在怀里的那种感觉。”妲己望着四周,感慨道。
“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是这样,既便是最繁华的王城,也有它的暗处,更何况是这样一座无人涉足的森林,自然也有它温柔的一面。”异风笑着说。
“王城……你说的是哪一个王城,现如今有两个王城,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妲己望着西方说。
“难道外面正在打仗?”异风猛地一惊。
“是的,西岐的军队不断地向东进发,威胁着殷商,也许不久之后,国家的称号就将被改写。”妲己淡淡地说。
“唉……我对此并不关心,无论是谁当王,其实都是一样的。在这里,我是自己的国王,这样很好!”异风突然抬起眼睛。
“是啊,我也希望有一天,能够过上和你一样的生活,我也是因为这个,才离开我原来的家的。”妲己的心中,有血液在沸腾。
“你的家在哪?”异风不禁问。
“我不知道,也许是在王城,也许,早就已经不存在了。”妲己的声音,和虚空中的风一样飘渺。
“那你接下来打算上哪?”异风又问。
“跟着太阳一道落下,便是我的方向。”妲己说到这里,突然觉得少了点什么。
对了,是伍言。自早晨起来就没有见过他,然而他一直有早起的习惯,如今日过中天,他怎么可能还不起来。妲己抬起头,冲着树屋叫他的名字,然而隔了许久,还不见有人回应。她又回到树上去找,依旧没看见他的身影,她连忙冲出屋子,询问起异风,然而异风也说一早起来便没见过他。
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似漩涡吞噬掉她内心所有的平静,尽管这份平静是如此的来之不易,伍言,真的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这不可能。
她又转头到附近去找,一边找,一边叫他的名字,然而回应她的只有偶尔飘落在脚边的落叶。失去香儿时的那股阵疼像又重新回到了身上,她惶惶不安,比遭遇最强悍的猛兽还要手足无措。
然而伍言却真的一整天没有回来,月光再一次撒到她的身上,凉得透骨。
她想起伍言曾经对他说过的一些话,不顾一切地冲到异风面前,咆哮着,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害了伍言?
异风摇着头,一脸无辜。我要害你们,就不会带你们回到这里,让你们吃丹木的树叶,帮助你们恢复元气。
妲己请承影为她评判,承影默默的,不作声响。
妲己也随之沉默,她的喉咙被巨大的悲伤哽咽着,发不出任何声响。
又空等了一天,伍言还是没有回来,她便病倒了,眼前全是幻觉,失去的亲人一个接一个地复活,唯独没有伍言的身影。
王宫中,帝辛躺进整整一池塘的烈酒中,醉得忘乎所以,只有这个时候,身体与灵魂能够暂时搁浅在空白之中。也只有这样,失去妲己而产生的巨大伤口,能够稍稍遮掩,不被自己所看见。
但伤口一直流着血,帝辛甚至听得见它们流出体外的悸动,他的身体也因而越发虚弱。
不看奏折、不关心战报,唯一频繁追问的,只有王后的消息。他甚至分散出一半的御敌军力四处搜索。然而失望的阴霾挥之不去,没有任何人能给他带来喜讯,他有生以来头一次发现,绝望竟比死亡还要可怕。
模糊的视线中,一名女子慢慢朝他走来,看不清容貌,但听见她对他说,王,让我为您弹奏一曲好吗?
不!我不需要,现在的我,只接见能够提供王后去向的人。
听我的琴音,您即可知道王后的去向,我以神的名义,向您起誓。
雪色的长袖挥动开来,纤长的手指在银色的琴弦中撩动,慢慢的,宫殿顶端出现一道奇景,是妲己与伍言携手中森林中奔跑的画面,之后,看见他们在丹木下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没有间隙。
王,您看见了吗?妲己背叛了您,仅仅因为一个奴隶。
不!这不可能,这是幻象,是妖术。帝辛咆哮着,将酒池震得支离破碎。
这是真的,他们就在西面的山林里。姬雪慢慢地靠近帝辛,将脸依偎在他的胸前。妲己并没有资格做殷商的王后,她甚至连一颗爱王的心都没有,但是在您的后宫,有许多深爱着您的女人,只要您一声令下,她可以马上为您激烈地死去。
帝辛没有推开姬雪,他已经被爱折磨得筋疲力尽,他曾以为这种激荡的感情再也不存在了,但猛一转头,却发现依旧与它酷烈地对峙着,这种沉沦的元素,原来从不曾离开过他的身体。
姬雪慢慢地将整个人完全托付到帝辛的身体上,她喜欢这种直白的接触,唯有这时,脑子里的思索可以停滞,它们太累,连梦中都不曾停下脚步。她想,倘若某一天,自己可以永远地依附在这个男人身上,那么即便死去,微笑都会永远停留在她雪一般的容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