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沫生长于北方的青阳山上,并不深谙水性,落入水中之后,功力无法施展,也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能勉强睁开眼,用尽周身力气朝着眼中那抹鲜红游去……只感觉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不受控制,而眼前的鲜红也渐渐模糊,终于变成漆黑一片……
片片殷红的花瓣飘于船头,一席红杉随花瓣而飘,缓缓落于尹沫身前,用殷红的红绸将他牢牢缠住,动弹不得,漫天的雨水伴着花瓣飘落,狠狠地拍在尹沫身上,只觉得水又咸又涩……尹沫缓缓睁开眼,眼前的点点繁星熠熠闪闪,黑夜下的大地依旧生机勃勃。原来刚才是一个梦,现在的自己正独自一人在一览无余的滩涂上,迎着腥咸的海风,身子傍着一颗大石头,装着画作的牛皮袋打横放在身边,自己身上的衣服也还是湿的。尹沫来不及打量周边的环境,背上牛皮袋,在滩涂沿岸搜寻着青缘的踪迹,心想着如果自己能够被河水冲到这里,那么青缘也应该在这附近。
尹沫瞥见不远处有点微弱的灯火,寻光走去,进入一片荒林,林中阵阵酒香袭人,见一个粗布麻衣的中年男子正坐在火堆前煮酒,男子身材矮小,盘腿而坐,尹沫走近,问道,“前辈,可曾在附近见到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
“一个年轻女子?”中年男子往火堆里丢了根柴火。
“正是。”尹沫兴喜地应道。
“你看,那个是不是?”中年男子伸手指向前方。
尹沫朝着男子的指向看去,不远处纵横交错的枝干林中真有一点鲜红,尹沫兴奋不已,刚要回身道谢,突然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待到再次醒来,尹沫已置身于一间茅草屋内,全屋只有一席蔺草铺就的床铺,再无其它。他只觉浑身无力,只得软塌塌地靠在蔺草上,想借助内力疏导些许精气到周身,可只觉着体内的气脉都被堵上了,原本就使不上的内力根本无法运行。
“别费力气了,还是留着一会儿收拾那老头儿!”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尹沫缓缓回过头,一抹鲜红印入眼中,“你还好吗?”青缘瘫坐在蔺草上,就在他背后,身子也同他一样软弱无力,但一双明眸还在灵活地转动着,或许是还未从跳水沉河的情境中抽离出来,尹沫的那句“可好”完全是先出嘴,再进入大脑,与他平常截然相反。
青缘的眼神停落在左侧的蔺草上,过了许久,应道:“嗯,还好。”
“啪”一声,茅草屋的门被打开了,打破了屋内的寂静,煮酒的中年男子晃晃着走进来,左右端着一个酒壶,右手抓着一团绿叶子,好似包着什么东西。淡淡的烧烤味和浓烈的酒味交融在一起,碰撞出有趣的化学反应,让尹沫意识到,自己自未时至此时至少已有六个时辰没有进食,当然除了水。
“呵呵,小姑娘,还解我的药呀?看来是高估你咯!”男子盯着青缘,笑得五官都拧在了一起,满脸的褶皱完全与他的年龄不符。
“小老头,你才算是高人啊!我的那些蛾子哪里敢招惹你呀,你一笑,就把他们都挤死了!”青缘不屑地说道。
“哼,小丫头就嘴上功夫!”男子把绿叶团子往尹沫面前一扔,自己也坐在蔺草上,大口喝着酒,然后对尹沫说:“给你的。”
尹沫吃力地伸手取过绿叶团子,小心的剥开叶子,里面竟是一条喷香的烤鱼。因为没有其他可以借助的工具,尹沫只得用手剥下鱼尾一小截,放到嘴里,咀嚼、下咽,确认这食物美味无恙后,便双手端着烤鱼,艰难地转身,递到青缘面前,说道:“快吃吧,一路上肯定累了。”
青缘有些意外,怔了怔后,扭过头,没有应声,也没有接过烤鱼。
仰头喝着酒的小老头大笑出来,“哈哈!”原来这个小伙子最初的那口是在试毒,“小两口吵架呢?追媳妇儿追到我这东极来了。”
“东极?”尹沫回身问道。
“哈哈……”小老头自顾自喝着酒,没有回应。
东极之地,难道这个临水的荒地莫非就是东海的东极岛。青缘扭着头望着背面的墙,看不清她的脸。看岛上的男子,并无伤人的恶意,那给他们下药究竟是什么用意呢?这药也实在古怪得很,自己的青阳山上也跟着师父师兄们习练心法、参研药理,却对这药竟一无所知。正想着,突然感到身体涌入一股暖流,正把自己体内郁结的气脉缓缓疏通……是青缘。尹沫感到身体渐渐暖了,气脉也顺畅了,缓缓回身见青缘的脸色已经惨白。
“前辈,这可是生于南岭果岭村的文旦所酿的果酒?”
这话题显然勾起了小老头的兴趣,回头笑道:“哈哈!”
“此酒甘甜清口,只是果子原有的酸爽渗在酒中,却成了小小的涩味,让人不能尽兴,唉!”尹沫略带挑衅地看着小老头。
小老头紧紧靠过来,“你知怎么解?”
“得罪了,前辈!”小老头刚一靠过来,尹沫便抬手封住了小老头的穴道。尹沫起身扶起青缘,刚走到门口,转头对小老头说道:“将酒倒置七日,即可。”说完,便快步走向荒林。
阿骊那擅于思考旁门左道的巧脑又一次帮了尹沫。
不能动弹的小老儿在屋内怅然大笑,突然蔺草上生出无数的绿色星火,很快星火遍布整个茅屋,燃出绚丽的烟火……
“去海边的滩涂地,那里视野开阔、空气流通顺畅,有办法治住小老头的毒。”
依照青缘所说,俩人走出荒林,来到水边的滩涂地。尹沫扶青缘坐到一个大石头上,收拾起刚才在林中拾来的柴火,准备搭一个篝火取暖。因为尹沫的内力护着柴火堆,啸啸的海风才没有奈何得了柴火,但这样子,尹沫便再没有办法做其他的事,包括查看青缘的伤势。正当尹沫踌躇之际,只见青缘从腰际解下一个掌心大小的鹅卵石,投掷于柴火堆中,霎时,柴火堆燃起了熊熊烈火,尹沫顺势收回内力。
“谢谢!”尹沫坐到青缘身边,想查看她的伤势。
“不用,到时候给火火备些果子就好了。”青缘淡淡说道,以回应尹沫对她伤势的帮助。
“呵呵。你的伤怎么样了?”尹沫依旧坚持着。
“没事。”青缘仰天躺下,“睡会儿就好了。”说完就闭上眼睡去了。
尹沫在火上热了热刚才的烤鱼,留了一半,将其小心地用叶子包好,放在青缘手边,自己则吃了另一半。
刚才投掷的这个鹅卵石应该就是果岭村那条火龙的化身石,收复赤焰火龙那天,青缘脸色苍白,重伤之下还连夜赶路;在果岭村的相遇,可以是因为她的仗义出手,可如今怎会在秦淮河上的芳园遇到她,还是一身红衣舞娘的装扮;又如何能在水中漂浮到这距金陵百里之遥的东极岛上,与那小老头又是何瓜葛……对着熟睡的青缘,满是的疑惑却也不敢再去深想,只随意打量着四周,滩涂上的奇石灵奇秀美,几艘渔船停泊岸上,不知不觉地也这朴质纯正的夜岛风情中睡去。
远处的礁石上,粗衣麻布、手持酒壶的小老头正御风而立。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根蔺草,满脸的褶子下挤出一抹笑意,一抬手,蔺草随风飘入汪汪浩海中。当他把青缘和尹沫共同置于茅屋之时,茅屋内渗在蔺草的精穗液体已经侵入他们体内,到现在这个时辰,应早已深入骨髓了。
海水冲击着礁石,千年不懈,万年不变。或许这个小老头的一时之错,许了他们这一世的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