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会的。”眼孟南柯又摇头道:“绮罗自小就认为自己的命是君公主、父亲、外公拼命换来的,曾发誓绝不自戕。后来芬芳将死,她也曾答应芬芳,若非走投无路,绝不会自尽离世。上次那件事,若非是你荒唐,不见得会是这样的下场。”
公孙简还在笑,就如同往常,虽然脸上在笑,眼中却没有意思笑意。
“你既然知道上次惹得她自尽的缘由是什么,难道就不怕我再次对她出手惹她心灰意冷?”
孟南柯蹙着眉毛,眼中是浅浅的歉意与笑意:“你会么?”
公孙简笑了一声,淡淡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夜深如墨,香风真真,两人在树下对峙许久之后,却是孟南柯先转开脸,淡淡道:“我后日就走,绮罗知道了必然要送我,她现在禁不起一点颠簸,我离去之事,便只能托付给泰宝与你告知绮罗了。”
“还有,绮罗的身子经过这一年的调养,再加上往生的护持,其实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要不受寒、动怒、受刺激、劳累,都不会在发病。我不出三月便能回来,到时候若她还是现在这个状态,我便能将她托付给你了。”
作为绮罗的兄长,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明显的将绮罗托付给身边公孙简,其中含义之深刻不容推敲。只是他脸上却没有一丝欣悦的样子,便是眼神也是冷冷的,他最后看了孟南柯一眼,抛下一句话转身离去。
“你明知道绮罗最怕的是什么,却还是觉得你的责任比她更重。你总说旁人残忍,自己,又何其不是……”
夜风凉凉,那话像是一把刀一样盘旋在身边,不过片刻便将孟南柯割的体无完肤。而他似无所觉,只是一人站立在树下,孑然一身,寂寞漫长。
都是命啊……
这一日阳光微好,绮罗从梦中惊醒,对上一双清朗如云的眼眸,惊慌淡然下去,她又沉默了下去。
公孙简不愿逼迫她,只是将孟南柯离开时事说了说,便离开了泰宝也早就知道了孟南柯离开的事,侍候绮罗用完了早膳。待到收拾干净了,他看了看绮罗的清美的侧脸脸,讪笑道:“娘娘不要不高兴了,泰宝和厨房的师傅新学了手艺,能用萝卜雕出花来,晚上的时候给娘娘看啊!”
绮罗淡淡看了一眼她强笑着的脸,低声笑道:“嗯。”
绮罗本就不爱说话,泰宝又是个没自觉的,往日里只觉得自己说的多了逗得娘娘开心变好了,如今才算明白过来,娘娘心情实在不是很好。
她知晓了绮罗心情不好,怎么还能有玩笑的意思,只找个小凳子坐在绮罗榻前,趴在她床边,满脸沮丧的说道:“娘娘,你不要再伤心了,孟神医虽然离开了一段时间,可他总是还会回来的,你这样伤心,若是被他知道了,定然会自责的。”她鼓着脸颊,可怜兮兮的低声道:“娘娘,你不要不高兴啊,你不高兴,泰宝也高兴不起来。”
绮罗看着她在身边耍赖,只觉得心中的异样被她纯真无邪的性子一冲,减淡了三分。她摸了摸她温软的头发,侧着头淡淡笑道:“我并没有不开心,有泰宝在身边,我怎么会不开心呢?”
泰宝到底年纪小,听她这么一说,立即便高兴起来,拉着绮罗的手笑着说着所有外面有趣的事。
有这么个宝贝在身边,绮罗自然是被逗得笑个不停。
隔着一墙的侧殿之中,公孙简负手立在墙后,听见墙内传出来的淡淡笑道,唇瓣微微动了动,连眉眼中也沁出几分笑意来。
“咚咚咚。”
殿外突然传来三声异响,公孙简几日来好不容易展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顿了顿,从侧殿开门出去。
只见项南等人都跪在殿前,看到出来,深深叩头下去,低声道:“皇上,大事不好了!”
公孙简眉头一动,淡淡笑了笑,“走。”
紫宸殿。
金碧辉煌,空旷阔大,项南同公孙简手下重臣全站在下首,头垂的低低的,不敢在这让人胆战心惊的环境中说一句话。
“你们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冷寂空旷台阶之上,公孙简站在案后,手中举着一封密信,淡笑道:“汉明月叛变,杀尽沿江留守。南戎王克史吉尔月公孙卓结盟,提他养着那十万精兵六年,如今一举而出。二十万神武军押后,十万精兵在线,全线度过长江,三日之内攻下了廉州,折损五万守军。现在距离朕之隔着平州,便到了皇宫门口了。你们一个比一个厉害,竟然这时候才得到消息。”
密信“砰”的一声被砸在底下光滑的大理石板上,那声音沉重,让众人只觉得自己的心也颤了颤。
简狐却是什么都不怕的,红着眼睛上前来,拱手道:“陛下,军报前日便传了来,只是皇上这几日不是行踪不定,便是守在皇后榻前,谁也不敢上前去打扰。若说为何耽误了军情,难道皇上不该自罚么?”
沈匡被他这种话吓了一大跳,连忙上前奏道:“回禀陛下,公孙卓派人劫了信使,他以雷霆不及掩耳之势过江夺城,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事,这几日军报缓缓传开,都不是完整的,臣等查证一番之后才上报给陛下,还望陛下以大事为重,商量出对策才是。”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的示意简狐先下去。邵华宁自然也知道清楚,上前一步将简狐挤回去,拱手禀道:“陛下,沈大人说的极是,谁也想不到汉明月与沈家有着惊天大仇,却还叛变投了公孙卓,而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公孙卓既然在南戎也有实力,克史吉尔竟然是他同盟之臣。陛下,看军报上所说,公孙卓这批大军来自草原,却是汉人,彪悍无比,有着万夫不当之勇,可万万不是一两年训练的出来的,只怕早在先帝还在的时候,公孙卓他无望皇位,便存了这样的心思。”
静静的大堂之中响彻着这些话,落在人心之间,无比的震撼。
公孙卓大大军此时就在平州之外,而起依着他的速度,说不定在他们接到军报却看不到皇帝的这些日子,已经打下了半个平州,距离皇城便只有一步之遥。
公孙卓早年不受先帝所喜,众人都以为未来继承大统的定是韩王,却不知先帝竟然在驾崩之前亲手刺死了段皇后,并传位给公孙卓。公孙卓暗中的势力因此并未暴露出来。他隐忍这么多年,不仅是要拿下这天下,只怕还有要让韩王身败名裂的目的。要知道公孙卓虽然冷淡,但是他对公孙简的怨恨,是从来都不加掩饰的。
既然如此,若是他攻进了皇城,只怕他们这些旧臣,都不能得到善终了。
公孙简又如何能不明白,他听着几人将如今的形式说的清楚,手指搁在御案上,轻轻敲了敲。
简狐见他想了许久都不说话,且脸上没有丝毫惊惧急躁之态,心中怒火上涨,扬声道:“陛下一向是肆意而为,今日为何多了这么写顾虑,真的是得了自己想要的女人,志气便消磨了一半么?”
谁也阻止不了他说话。
其实在当初公孙简为了绮罗放弃渡江与公孙卓一战的时候,众人在底下早就传开了。说是公孙简如此待熙和公主,只怕要栽在女人手上了。后来公孙简排除众议,一定要离方绮罗为皇后,众人由此便知晓,依着公孙简随性不羁的性子,只怕夺这江山一是为了保命,二就是为了得到他的嫂嫂啊。
虽然如此,但是公孙简手下之人都是至情至性之人,并不以为这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每个人都有自己心爱的女人,与自己心爱的女子在一起,说起来,正是众人毕生之愿了。
只是大家都忘记了,他们所维系的是一个皇朝,而公孙简不再是原来那个肆意飞扬的小王爷,他是皇帝。
如今简狐说出这席话,正中诸人下怀。
沈匡等人不再说话,只等着公孙简开口,看他能说什么。
公孙简似乎并没有听见下首的人说他什么,又过了半响之后,她敲击御案的手指终于听了,叹息道:“罢了罢了,却是我没想到,我在他眼中竟然是如此要急切拔出的人,不惜从那么多年以前便策划着要杀我,终究是棋差一招。”
他这样叹着,众人的心凉了大半。
公孙卓来势汹汹,这样让人出乎意料,便是陛下都没有想到,当真是被美色所惑,失了所有的理智么?
简狐一双眼睛彻底红了,扬声道:“陛下乃是皇帝,怎么能说这种没志气的话,任由那叛臣贼子上门来欺负?便是皇上你不肯再思虑出手,陈烨是不肯的,二十万神威军总是我们的手下,没的让他进的城来,坐享渔翁之利!”
“哦?”公孙简甚有兴趣的挑挑眉,笑道:“爱卿既然这么有气势,那便说说,该怎么办是好?”
“自然是坚守决战!”简狐一字一顿,抑扬顿挫,“便是输了又如何,军人自当以战死沙场为荣,决不可不战而降!”
“嗯。”公孙简又嗯了一声,清俊脸上仍是温脉笑意:“不过你需知道,公孙卓新军力量之强悍无与伦比,便是朕不愿承认,那也是事实。再加上他身后还有二十万神武军,十万杨家军,十万地方守军,如今他只是携了二十万人而来,朕以军士相抗,除非天将惊雷将这些士兵一一除去,否则必败。纵然是失败之前能斩杀她手下不少军士,可是以二十万军士只鲜血换取一人之快,朕以前也许会做,但是现在,实在不忍心。”
绮罗这一生最爱的便是温文尔雅的良善君子,孟南柯说自己一颗心系在绮罗身上,可是到了最后,还是为了明秋山庄离开了她。和抛弃绮罗离开的公孙卓虽有不同,但在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若是关怀绮罗之人都必定要离她而去,而留在她身边的都是些自私残忍之人,那么他不能做这种自私残忍之人。
他不能让她的生命里全都是黑暗。
简狐还要再说,公孙卓伸出一只手压了压,示意他先不要开口。他收拢了袖子,低声道:“朕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与公孙卓之间有着杀妻之恨,势必要杀他才得安宁。你是武将,如今无牵无挂,只有马革裹尸才是你的归路,但是朕的臣子不都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