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过后,上元灯结便在眼前了。春节前夕便听说长乐公主为父亲诞下一双儿女,儿子唤作宁儿,女儿唤作菁儿。既未取名,亦未取字,说是等到司马菀省亲的时候赐名赐字。当时司马菀正在为贵妃腹中的孩子准备临盆礼。听得家中发生如此喜事,放下手中的事务,拿出《礼记》《花名录》等一大堆书开始翻寻。嘴角是上扬的,心情是喜悦的,司马菀是开心的。司马氏有后了,虽然司马菀对长乐公主的感情一直复杂纠结,但是,孩子是无辜的。
与此同时,司马菀也深深明白,这个消息对皇上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司马氏本就位高权重,原本除了父亲再无男丁,对皇上来说,威胁也算不得大。如今不同了,有了男丁,便有了谋反的理由和可能。
还记得皇上对司马菀说:“你希望你弟弟日后是文官还是武将?”
司马菀心中默想司马菀父亲是镇国大将军,弟弟未来定是武将,可是此时此刻皇上如此问,定是在考验司马菀,司马菀笑语盈盈道:“只要不学家父那样战场杀敌就好,哪怕是读书读成书呆子,奴婢也是心甘情愿的。”
皇上看着司马菀也笑了,他握住司马菀的手说:“你放心,朕不会让他到战场杀敌的。”
皇上对掌握兵权的武将终究是心存戒备的。
日子还是如水般流淌着的,有了皇上的宠爱,司马菀对别的事情亦不做过多在意,处处得过且过便好。处处遵纪守礼,谁也不能奈她何。
春节是一年之中的大节日,祭祀参拜的时候,皇上都破例让司马菀司马氏参加祭拜。在别人眼中,司马氏的的确确是司马菀圣錾国最有权势的家族,可是,唯有司马菀明白其中的代价,其中的痛楚,其中的原由曲折。
司马菀一遍又一遍的向父亲捎信,千千万万不要忤逆皇上,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便是,司马菀司马氏深得皇上隆宠,万万不可因小失大!
清晨醒来,随意挽了堕马髻,斜插一支芙蓉玉簪,一身锦袄的向皇后娘娘请了安。请安期间,皇后问及司马菀省亲之事,她说:“历朝历代,封了妃,得皇上宠的嫔妃都是有机会省亲的,妤妃是大门大户人家的女儿,自是知道,即便是回到自家,君臣之礼也是免不得的。你要切记才好,以免省亲过于激动,失了仪。”
司马菀笑着说:“奴婢熟读君臣之礼,处处小心,请娘娘放心。”
她又命人拿出一条天蚕丝的锦帕,递于司马菀手中,笑语盈盈的说:“这条锦帕是我的一个故人送我的,你顺便捎给长公主,告诉她,本宫还惦记着她呢,她这么久了,和如意郎君在一起,反倒忘了我们这些好姐妹。”
她一句话把司马菀说的混乱,如果按她说的,司马菀理应叫她一声舅妈,这样辈分就乱了,她为什么会说出如此混乱纠结的话来,真真令人费解。
父亲捎信来说,家中已为司马菀的省亲安排好了一切,只待司马菀回家。
看着家书,心中无限慨叹,转眼进宫一年了,一年的时间,多少**的女人还未见到龙颜,多少人在渐渐的衰老,多少人因着别的人的出现而得宠或者失宠。**的草木依旧,只是那些站在草木边的女子们,早已不再是最初的自己。
前段时间,司马菀向皇上要求要何采女搬进司马菀桂湘宫,皇上恩准了。不久,就临幸了她,如今她已被封了常在。一时间,向司马菀伸出橄榄枝的**嫔妃如过江之卿,络绎不绝。就连淑妃也时常到司马菀处探望。
与此同时,原本与司马菀同住的徐良娣却因未及时向贵妃行礼,而被赶到暴室。司马菀去看望过她一次。她一身赭衣,神色呆滞而木讷,见到司马菀哭着求司马菀把她从这个破地方带走。司马菀一时动容,向贵妃求情,不料次日她便死在暴室,浑身伤痕,无比凄惨。
贵妃就是用这种方式在打击司马菀的同时,彰显了自己的权利。
是的,她还是在司马菀之上的,所以她可以任意杀戮,可是那是一条生命啊,她是无辜的,无关贵妃命运的,静静存在着,静静绽放自己光芒的女子。可是,**的女人,是见不得别人有光芒的。
存在,已经是不可原谅的错误。
这种惨剧在**的角角落落上演,那些常年无水的枯井里不知有多少白骨与冤魂,在每一个没有月亮和星光的夜晚,静静哭泣。没有人敢去为他们的灵魂超度,他们久积的对权力的诅咒时时刻刻敲打着善良人的良知,可是所谓的善良人的良知,在长久的时间的打磨下也渐渐褪色,消退。
**,是个没有善良的地方。
不需要,亦不可以存在。
省亲的前一日,司马菀命芷若,莺儿,芳华,以及郭德海准备一下,随司马菀省亲。其他人等留在宫中。莺儿年纪尚小,听得要回家,撅起嘴说:“家中不及宫中有那么多好吃好玩的。”芷若瞪了她一眼,“你只知道宫中有好吃好玩的,却不知这些都是因为司马菀们的主子有出息,倘若让你跟了徐良娣那样的主子,连命都难保的。”司马菀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险恶,难得莺儿还有着孩子般的心性。日后,她的这种心性是好事还是坏事还未见的,不如让她多单纯几年,身在**,终究是无法单纯一辈子的。
这次省亲,司马菀将在家住三日。司马菀命人查阅了历代嫔妃省亲的礼节步骤。一一熟记,确保做到,万无一失。
第二日寅时司马菀便早早起身,简单进了早膳,在芷若莺儿的服侍下,到太液池沐浴更衣。
从太液池归来,芳华已备好了朝服,司马菀轻抚那金银丝线掐花,绣有凤凰百鸟的朝服,心中无限感慨。省亲是显示皇家威仪的时刻,着装礼仪与祭祖相似。芳华为司马菀梳了富贵高鬟髻,左右各插四支凤头衔玉簪,后插合套三支步摇,额点凤形花钿。耳坠黄金珊瑚坠,腕子上一对羊脂和田玉镯更是衬托的雪肤花颜。
穿戴好了之后,先是到祖宗的牌位前叩拜先祖,然后到皇后处叩拜,然后是到太后处告辞……种种礼仪过后日已隅中,皇家的仪仗已等在司马菀桂湘宫门口,张德全已为司马菀挑起珠帘,待司马菀坐进轿中,他笑着放下珠帘,和外侧的珠帘。
“妤妃起驾——!”那尖尖细细的一生,让司马菀仿佛回到刚进宫的日子。
宫人宣旨的声音:“……镇国大将军司马赫之女司马莞,有孝德,有贤淑,有端庄,着封为正四品容华,赐号‘妤’,弘彰十五年九月二十八日入宫侍主……”犹在耳畔。如今,司马菀已是妤妃,衣锦还乡。
在宫中的日子一幕一幕的从眼前闪过。
爹娘,女儿没有辜负你们的期待。
还家的道路真是漫长,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得外边张德全一声。“落轿——!”
“司马氏妤妃在忠孝贤德,惠及**,守孝道,为六宫楷模,特赐上元佳节省亲家中……”
待司马菀下轿,只见得地上俯满了人,父亲和长公主在最前面,司马菀刚想扶起他们,只听得父亲说:“臣镇国大将军司马赫,携一家老小向妤妃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圣上垂爱司马氏,皇恩浩荡,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