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月点了点头，细细地看了她两眼，微笑道：“婉云，我觉得你与往日不大一样了，打扮虽然依旧素净，却多了几分俏丽生动，不似以往那般冷清淡漠。”
林梦清将头发往背后拨了拨，清和地回道：“死过一回的人自然是不一样的，一个人的心境有所改变，外在也会无声无息之中有所改观，不知碧月是喜欢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碧月含笑不语，拿过了牛角梳，站在她身后为她梳理青丝，差不多打理完毕才笑说道：“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还不都是你这个人，难不成就真的变了天地，骨子里还是令人敬服的婉云姑娘，所以，无所谓过去还是现在。”
林梦清微微垂下了眼帘，心里暗想，那倒不是了，完全换了个灵魂，哪里会是一模一样的呢，若是按着林婉云以前的冷淡性子，估计，她是要受不了了。
“你现在是王府的侧妃，身份不同往日，需要端些架子的，不然，别人还以为你依旧是在厨房帮忙的打杂丫头，这吃穿用度都要有所讲究，别被人给看轻了。”见她没有什么反应，碧月将牛角梳搁在了桌面上，坐在了林梦清的身旁，循循教导道。
林梦清端过茶碗，徐徐地吹散了杯中的些许热气，目光柔柔地转了一圈，最后落在碧月的身上，意态闲然地说道：“碧月还是那么爱说事理，你关心我我岂会不知道，再说了，我素来是有分寸的，你就安心便是，不会出什么乱子的。说实在的，我也不喜欢别人动不动就下跪磕头，左一个奴婢右一个奴才，大家都是娘生父母养的，并不是真的就比谁高贵多少，一样是平平凡凡的炎黄子孙，何须在乎这些世俗的礼节呢。”
碧月眼里闪过一丝惊异，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伸手握住她的手，感叹道：“婉云，这话也只有你说的出来，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我一定不相信，可是，你这么一说，我却是信了。只是世上很多事情本就是身不由己的，你算是幸运的，同样是没有显赫家世，没有出众的容貌，却是自有一种不同他人的风韵气度，意料之中被王爷相中了，得了王爷的宠爱，这是天大的福泽，自然也不必担心被谁暗地里明眼上插一脚绊一跤的，像我们这样做奴婢的便是要本分规矩，不容许自己出差错，不过是为了日子能平静些，不求青云直上，只是简单地想要好好地过这么一辈子。”
林梦清当下点头认同了，低柔地说道：“看来是我思量错误了，也亏得你自己想得如此通透。以你的能力，也是会有出头之日，寻了好郎君，嫁户好人家，相夫教子的，倒也不错。”
碧月疏朗的脸颊染上了一点红晕，羞涩地说道：“婉云又胡说了，如今哪里去找好人家，我是没有背景没有姿容的平常女儿，怎么去寻个好人家，真不害臊。”微微地低头，垂下的细长睫毛挡住了眼里的一丝阴暗，掠过了一道隐晦的精光。
“呵呵，是我胡说了。不过，你要是相中了谁，一定要告诉我，我现在也算是有些本事的，也好为你牵了红线，讨杯喜酒沾沾喜气。”林梦清的确是有当红娘的欲望，觉得做媒婆与红娘是世间最有趣的事情，看着渐渐走近的两人打情骂俏的，添一把蜜枣，浇一勺蜜糖，将新人和和美美地黏在一起，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时时见证别人的幸福时刻，不是世上最美妙的事情吗？就是身边的月芽、翠喜也是被她给盯上了，就等着喜欢他们的人现身，借机搭个鹊桥，成就一桩美事。
桌面的边缘上雕刻着四喜如意云纹，意态多姿，色彩斑斓，细细地抚摸过去，光洁如镜。碧月便低着头看那上边的花样，心里起了兴趣，道：“婉云，你怎么想起为我说媒呢？这种事你一向是不上心的。”
林梦清嗤嗤一笑，声如莺啭，温婉柔和地答道：“这日子过得无聊了，寻些事情做做，打发下时光，不然人可真是要发霉了。”
碧月也没做什么反应，低低地“哦”一声，道：“素日里你是巴不得无人打搅，现在你倒是觉得冷清，不够热闹了，果然是变了性情。”
林梦清扬了扬眉梢，脱口而出：“我听说性格决定命运，一个人的性格会影响到他看人看世界的角度，从而形成不同的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历史上很多风云人物通过自身的事迹告诉我们掌握好的性格才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向着合理的方向发展。以前我过于冷清，局限了自己的思想，如今，我想有所突破，拓宽自己的思路，接受一些新奇的事物，客官而理智地对待每一件事情，能够合理地调节自己的行为，寻找一个合适的支撑点。”
碧月蹙了蹙眉头，似懂非懂地望着她，听得是云里雾里的朦胧，好像很有想法的样子，不过，她又偏偏无法理解她话里的含义，讪讪地笑了一会儿：“我资质愚钝，看来是无法领会你的意境了。”
林梦清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不好意思地回道：“是我没考虑清楚，没什么大问题，不过是自己说给自己听听的，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没必要完全理会的。”
碧月微微一侧目，随声道：“你才刚刚复原，我也不便在此多加打扰，你好好地休息，得空我再来看你。”
林梦清想想也有道理，便点头答应了，见她离开了，才将身子索性趴在了桌面上。
哎，跟熟人说话就是累，左思右想的，动不动就是文绉绉的话，多亏她现在有了林婉云全部的记忆，不然非累死不可。
也才过去一盏茶的功夫，月芽便回来了。扯了扯她的衣袖，柔缓地问道：“可是困倦了？”
林梦清微微一扬头，连眼睛也没睁开，点了点头默认了，又一次趴下了脑袋，香气陶陶然，绵绵不绝地在鼻尖荡漾着，淡雅清新，是月芽身上的熏香味儿。
月芽心疼地看了她一眼，扶住她的手臂，柔声说道：“婉云劳累了，还是回里边休息吧，在这里趴着容易着凉，你身子才刚刚好些，一定要保养好了，不至于落下病根子。”
于是，林梦清便在月芽的念叨中站了起来，被她搀扶着走回了里间，换了寝衣，盖好被褥，正儿八经地休息了。
朦胧之中，似乎有人轻轻地抚着她的脸颊，动作轻柔，像是最纤细最绵软的羽毛浅浅地滑过，觉着麻酥酥的，鼻尖飘过淡淡的冷香，熟悉而温暖，“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莫非是他？
这一觉混混沌沌地过了半个时辰，醒来时，月芽是坐在自己边上的，手中拿着花棚子，纤细的手指带着明艳的红线上下飞舞着，大概看出来是在绣“花中之王”牡丹，猜测着是美人云这一品种。
“醒来了。”月芽放下手中的活计，清越地说道。
林梦清伸长了胳膊，转了转脖子，舒缓了筋骨后，才和雅地答道：“嗯，神清气爽的，你这是绣给谁的？”
古代的女子闲来没事便是绣绣花，连着几日，林梦清都有看到月芽在侍弄这些布料，自然不是做给她的，她的那几套衣服已经完成了七八层，还差上几件便完工了，月芽的绣功很好，心灵手巧的，眼里多是灵气，性子又是明快活泼的，格外的伶俐，花样什么的与她说上一回，她便会记在心上，略微修饰一下，便也做出了林梦清要求的款式，就这手艺，拿到现代去买一样是个好价钱，机器加工的多了，手工制造的便成了稀罕玩意儿，成为上好的抢手货当然是必然的。
“翠喜，婉云醒来了，把药端过来吧。”月芽收拾妥当了，对着屏风那边朗朗地吩咐道，便听得那边有了回应，果然是翠喜的声音。
也就四五分钟，翠喜便出现在了视线内，手中端着乌木描金漆盘，上边搁置的正是一碗浓黑的药汁。
“怎么还要喝药？”林梦清满脸的不乐意，嘟起唇瓣，眼光直直地盯着那碗药看。
“吴大夫不是交代了嘛，我们也是按吩咐行事，来，趁热把药喝了，我们可是熬了好久的，先是加五碗水在药罐里煎熬着，然后并成两碗的分量，接着……”月芽絮絮叨叨地解释道。
林梦清揉了揉耳垂，摆手道：“月芽，你别说了，我知道你们熬药非常非常不容易，可是，我最怕吃中药了，很苦的。”
翠喜捏着丝绢抿唇笑了笑，劝道：“这熬药倒是并不觉得苦，只是看你身子不利索，老是这样出岔子，我们心里也着急，就是让我们熬上一千一万罐药，我们也不会说什么，只要你能健健康康的，这才是最重要的了。”
月芽执着白玉汤匙舀了舀药汁，吹了吹热气，送到林梦清的嘴边，不客气地说道：“就是呀，你若是一直拖着不吃药，我们还是会天天熬，看你喝不喝，就是把这华清阁变成药香满满的也无所谓，你喝不喝？”说话间，茶褐色的药汁已经沾在了林梦清的唇瓣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