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现在没事了。”公孙绿萼有些懊恼自己的失态居然让那个丫头给瞧见了,双手握成拳头又缓缓地松开,不知为什么觉得她的话里带着刺儿,很不舒服。喜怒不形于色,放松,放松,心里默念了几句才自然了些,抚平了起着褶子的心情。
“那莫雨接着讲了。”莫雨忽然觉得自己掌握了命运,这种感觉确实很好,语调也就带了些跃动,下一秒便低柔了嗓音。
“子楚思卿而不得见,郁郁病倒,红衣女子忽然现身,告知香玉其实是那株白牡丹,一经迁移没能栽种成功,其元身已死。子楚闻言大惊大悲,一时不能自己,昏厥了过去,等他幽幽醒了,红衣女子斜坐在榻前,念及其心真切,便告知一法。”
顿了顿,借着喝茶解渴偷偷瞄了眼对面的公孙绿萼,没想到居然心平气和了,半点也看不出一丝波澜,奇怪了。
“崇山有一白蔹草,将此草晒干碾碎再掺硫磺,泡于情人泪中,每天在白牡丹的穴处浇灌一次,如此九九八十一天便可重塑牡丹元身。子楚深信不疑,日日浇灌果真自花丛中长出了一株牡丹,正是那牡丹花重生了,至此二人形影不离,郎情妾意天海心。”
轻轻地吁了一口气,浅浅地说了句:“姐姐,故事讲完了。”很轻很柔,像是最柔软的羽毛拂过脸颊,听着舒服。
公孙绿萼可不这么认为,还不是想看自己的笑话,明着是给自己说个笑话,暗地里确却是巴不得自己出丑闹个笑话的,可恼可恶。
但是那个故事的结局却是印入了心里,牡丹重生,形影不离,郎情妾意,多么美好的词,忽然间她希望自己就是那株白牡丹,虽然历经劫难,然而却是感天动地,修成正果,与心上人长相厮守的。
世间故事千千万万,然后她只希望自己能够真的得到幸福,属于他与她的幸福,仅此而已,他们真的可以这样在一起吗?在经历了分离、阴谋之后,还能在一起吗?心里却是有着莫名的不安的,那种不安时常出现,就像以前他们在一起时他突然数日不理会自己那样的心悸,细针一般尖细微小地刺痛着她柔弱的心。
“很美很柔的故事,”公孙绿萼压下心中的悸动,嘴角衔笑,清浅地说道,抿了口清茶,润了下发干的嗓子,“莫雨,你说世上有这样的感情吗?感天动地,让上天也舍不得让他们分开?”发自内心的一句话,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平和地对莫雨说。
或许是因为孤寂太久了,那些苦闷憋在心中太酸了,所以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地发散一下吧,只是想找个宣泄的出口而已,不然她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坚持着那个计划,那个想想就觉得焦心的计划,男儿的大事真的如此重要吗?可以牺牲自己爱的人?爱?这个字太沉重了怕是还不够这样的分量吧,可笑的是自己吧。
莫雨转悠了下水润的眼眸,甜着嗓音道:“自然是有的,既然有这样可歌可泣的唯美故事传说,自然我们这天地间是存在的,凭空捏造也要有个对象,不是吗?”
其实她自己一点也不觉得这个故事有多么美多么柔,因为故事里还有一个细节,她自动地将它给消除了,书生子楚同样爱慕着红衣女子,在香玉香消玉殒后曾想过与她共结连理,这样的感情有何用呢?不过是愚弄自己同时愚弄别人的笑话,没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愚人的笑话,她才不会眼巴巴地让别人抢走自己的爱情,抢走自己的一切呢。
目光一转,低头间射出一抹讥讽,可笑这个高傲如开屏孔雀的公孙绿萼却是怀着希望与期盼期待着那样的爱情,不是很好笑吗?她注定是要输得彻底的,一开始就败了不是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凌表少爷是不喜欢她的,甚至有些厌恶她。
“嗯,有几分道理。”绿萼点了点头,抚着微凉的手背,她应该相信他,相信天下还是有情人多,有情人是可以得到祝福的,不是吗?有情人终成眷属,他们会是最幸福的一对,无论是权势还是爱情上。
莫雨附和地“恩恩”两声,随即掀起帘子看了看前方,车夫倒是顺从的,刚刚好好地保持着那么一段距离,不紧不慢,可以看到表少爷那华丽的马车所留下的车辙还有那滚滚风尘。
眼见着是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再远一些便多了几栋房子,不是新建的,一看就是经历了二十来年风风雨雨的门楼,墙壁上有着斑斑的灰印子,还有些泛绿的痕迹。
按着记忆中的线路继续寻想,再走上二十里会出现一座石桥,踏过这座桥便是临近闹市了,闹市里就会人声鼎沸,形形色色的人在大街上行走,或挑选货品的,或沿街卖艺的,或嬉戏玩耍的,热闹犹如天上渐渐火热起来的太阳一簇一簇地闹开了。
瞧见了莫雨的那个动作,公孙绿萼甩开那烦人的想法,开起来尊口:“怎么样,到了哪里?有没有跟紧?”一副担忧紧张的神色,没有一丝破绽。
“嗯,快到闹市了,一直紧跟着,姐姐莫要担心,这车夫的手艺精湛,不会跟丢了的。”莫雨回头言笑着回答道。瞧她一脸的忧色,紧张成什么样子了,值得吗?为了这么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心里居然起了那要不得的同情心,她抿了抿唇,将快要说出口的宽慰话给咽了下去。
“嗯”很轻的一个字,像一声叹息逸出了嘴角,她从来不关心他怎样,她只是想要掌握他的行踪,抓到一个机会,对于他们而言重要的时机。
忍辱负重?自己何时这么坚韧高尚了?但是为了他的事业,为了他们的未来,她只能做出牺牲,暂时的牺牲。嘴角略带不屑地勾起,如芍药般娇贵的笑在脸上盛开,一点点驱散心中的那点不安,不,是一点点自欺地掩盖不安,一波接着一波的不安。
奇怪,居然没有什么反应。莫雨摸了摸鼻子,重新掀起帘子看外边的风景,即是公孙绿萼是如何的美艳无双,自己也是没那个心思与她大眼瞪小眼的,还不如探头吹风赏景更趣味横生。
“天上红霞,担水烧茶。哥哥担水,妹妹烧茶。烧起茶来人喝?表兄喝。表兄走来是个客——客来了”一声紧接一声的吆喝声浑厚地传进了耳中,很洪亮的乡野之音,几乎将周围的喧闹声给盖过了。
“这是什么歌?”公孙绿萼心想莫雨是农家子出生自然是接触过的,便不咸不淡地问道。
“劝茶歌,是这一带的摆摊煮茶人所吆喝的,是不是很有趣?”乍听到那清亮拉长的吆喝声,她的心里一震,多久没听到这样淳朴干净的歌了,像山涧的泉水哗哗地洗去心头的浮尘,爹娘还好吗?总有一天,他们会生活在一起,没有贫穷,永不分离。
“劝茶歌?太吵闹了,比外边的叫卖声还吵呢,烦死了。”公孙绿萼有些浮躁地挥了挥手,什么劝茶歌,分明是首眉目传情的乡野粗音,也不害臊,还好死不死地提到了什么表兄,这不是戳着自己的心口嘛。一团火腾地窜了上来,一时间难以熄灭。
“姐姐,您可能是听惯了那些莺莺燕燕的,其实这歌挺好听的,说的都是民间的故事小语,调剂一下心情。”莫雨面向窗外,没有注意到公孙绿萼沉了又沉的脸,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本小姐就是不喜欢这些下里巴人听吟作唱的粗俗音调,以后不要……”公孙绿萼见莫雨面露喜色,心里那叫一个不畅快,好啊,现在就跟自己唱反调了,以后还并不知道会怎么跟自己作对呢。
训话戛然而止,紧贴着窗格子的帘子随风掀起了一方风景。
莫雨听见那拔高的声音,连忙回过头来,手上掀着的帘子自动地滑落了,公孙绿萼发火了,这个不要紧,要紧的是后果,她的意思是——要将这样的声音毁灭,不再聒噪在她的耳边。掩在宽袖里的手抖动了几下,看来情形不妙了。
“姐姐要是觉得心烦不顺畅,莫雨这就打发那厮走,这样可好?”莫雨低微着头,在公孙绿萼还没把狠话说出来以前接口打断了话,不待她回答就迅速地掀起帘子,探出头,朝那吆喝着的老大哥招呼道,“卖茶的,车上的姑娘不喜喧闹,你且停歇了这劝茶歌,这是公孙小姐给你的赏银,权当补偿。”
话毕,莫雨便将早已备好的赏银抛了出去,恰好落在了那张方桌上,阳光下,白光闪烁。
得了赏钱,那卖茶的老哥自然是欢天喜地地停住了吆喝,赶忙捧起那锭银子,放在嘴边咬了一下,呵呵,是真的,心里更加欢喜了,千恩万谢的,就差跪在地上认作爹娘了。
公孙绿萼手指颤动了几下,这个莫雨居然懂得在自己发话处罚之前把人给打发了,还真是蹬鼻子上脸了,很好,很好。
抚着胸口,顺了顺气,待气息均匀了些,她才一字一顿地责问道:“莫雨,你怎么好自作主张?嗯?”目光如利剑般陡然锋利起来,泛着丝丝冷厉。
莫雨心里暗骂一声该死的,温和着脸色,谄笑着说道:“姐姐最是大度容人了,怎么会责怪莫雨呢?这样子天下人只道是公孙小姐待人宽厚和顺,更加地敬仰姐姐,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