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不安地摸了摸自己翘挺的鼻子,不自觉地退了一小步,妈妈呀,能不能不要这么热情,她还真没有被谁这么看过,自己当年也算是花一枝吧,再瞧瞧这个林婉云传说中的丑小鸭,还没变成白天鹅就如此受人热爱,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了。
凌云阳在夹在中间完全是看好戏的态度,也不介意那两边落差极大的变化。
龙涵宇收敛了几许柔情,一个优雅地起身,疾步过来,一把扶住林梦清的肩头,深情款款地凝望着她,颤巍巍地,压抑了下心头的激动,平和了些,才轻微而恍惚地问道:“云儿,是你吗?”右手哆嗦着移到了她的鬓发,轻轻地抚摸着她柔软的青丝,一伸手,将那白玉簪子给拔去了,随手一扔,瞬间那乌亮的青丝便如瀑布般披散下来。
他用手捧起那穿过手指间隙的发丝,俯身闻了闻发丝的芬芳,是淡淡的幽兰香,从未变过的香味儿,日思夜想的气息,如今就如此近距离地窜进自己的鼻尖,是云儿,她是自己的云儿。
林梦清在他拔下簪子的那一刻,心猛的激动了一下,不会吧,一见面就让她披头散发的,天知道她是多么喜欢这番打扮,变回女儿装可是一点也不亮丽,瞬间有了一种从白天鹅变成丑小鸭的感觉,很是真实,而肇事者便是眼前这一位爷。
正要发作,偏偏那冷面孔的王爷一副痴情样地捧着自己的长发,心里更是打颤了,这个,这个也太不注意形象了吧,之前还一副冰块脸儿现在却是这般情深深雨蒙蒙,她可消受不起。
“怎么了,云儿?”龙涵宇感觉到身旁之人的激动,有些心疼地问道,手自然地放下了如云的秀发,将手落在两肩上,俯身凑近凝视着心上人。
林梦清那樱桃般红艳的唇瓣嗫嚅了几下,还是没有发出一个声音,最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今后谁也不能伤你半分。”龙涵宇突然宣誓般郑重地说道,气势突然攀升了,落在林梦清的耳边觉得耳膜一阵一阵的疼痛,怎么就那么大声呢,一点都不知道分寸。
“王爷,您确定我是云儿吗?”林梦清可是不想与冷面王爷搭上关系,之前已经清楚了林婉云便是葬身在王府的,她又岂会白白地默认自己回到那龙潭虎穴呢?不会,她才没那么笨呢。
抱着一丝一毫的侥幸,林梦清希冀地瞧着他,从他的眼神中寻找那么一丁点儿不确定的蛛丝马迹。
可是没有,她一点也没有看到,看到是满满的情意与坚定的信念。
龙涵宇捧起她低垂着的脸庞,手指轻微地摩挲着,感受指腹处传来的点点丝滑,还是那种舒服的触感,很贴近,很温暖,头又凑近了一些,吓得林梦清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眼神惊慌地瞧着他。
“你当然是我的云儿。”龙涵宇身形一顿,瞬间释然了,她现在失忆了,自己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自然是惹得她不自在的。
他小心翼翼地走近一步,哄小孩似的,近乎呢喃地说道:“不要害怕,云儿。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在林梦清眼神游移不定的当口,龙涵宇一把揉过了她的小蛮腰,低下头埋在了她的肩窝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样的怀抱才使得他更加地坚信云儿,他的云儿还活着,那么真实地在他的身边。
这哪里还是冷心冷面的英王,分明是再普通不过的情郎,见了自己的心爱之人,真情流露,没有一丝掺假的,那么纯粹,毫无戒备。
林梦清被这么一个拥抱所冲击,心里后知后觉地咯噔了一下,暗叫自己的初拥没有了,但是那触手的温暖却是让她有些留恋的,看似冰冷得可以冻死人的英王他的怀抱很温暖很厚实,一个词出人意料地闪现在她的脑中,叫做安全,连她自己也有些奇怪了,为何是安全呢。
凌云阳见二人毫无顾忌地拥在一起,心里酸涩不堪,紧抿的唇形成一条细线,压抑着内心的躁动,终究还是化成一声不轻不重的咳嗽发了出来,打破了那长久的沉默与尴尬。
林梦清连忙挣扎着要离开,却还是被那如铁钳般的大手给圈住了,一切都是无谓的挣扎,鼻尖充斥的满满的都是杜若清香,一种高洁质朴的香料。
屈原曾在《山鬼》一诗中写道“山中人兮芳杜若”,一句质朴无华的话却是倾诉了对爱人的深深眷恋,而他是天性使然还是以此来缅怀自己的爱人呢?
林梦清恍惚间看见了一袭金丝压边的烟紫色华服的英俊男子与一袭水红色裙衫的娇小女子相拥在一起,呢喃情话,神态闲然,这是谁的记忆?是她留下的一丝执念吗?她应该是喜欢这个男子的,至少从表情上,那么是喜欢,透着真诚的喜欢。
“云儿,不管你记得与否,我都仍然爱着你,我相信你会重新爱上我的。”至始至终他都不曾以高傲标显身份的本王自称,一直以平等的姿态与她说话,说不感动其实是骗人的,那一刻她觉得幸福,为婉云感到幸福,她虽然不在了还是有那么一个男人不曾忘怀,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可撼动的一个位置。那么她自己呢,她死了,他可还记得她?方成翔,你现在是与她欢天喜地地相拥耳鬓厮磨,还是——有那么一丝后悔了——那长期被她压下、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忧伤与阴郁如梅雨天的潮气弥漫开去,一点一点酝酿发酵,酿成最酸最涩最苦的酒水,为何还是忘不了——忘不了什么?她很排斥这个问题,既然被伤得如此不堪一击,为何还要如此执迷于此呢,是该说自己可笑还是说自己愚不可及呢,明明看清了还是做不到忘怀——这怕是她的弱点也是一种牵绊。
不再做任何挣扎的林梦清就那样倚靠在那宽实温暖的怀抱中,心里莫名地泛起点点涟漪,这一刻心底平静了许多,那些如烟似雨的愁云一点点散去,留下一片清明与开阔。
龙涵宇安慰地紧了紧手臂,一只手轻抚着她瘦弱的背脊,小心而平顺地说道:“云儿,相信我,我不会放弃你的,我会守护你一辈子。”略略往后移了下位置,俯身对着林梦清低敛的眉目深沉而坚定地说着,那双冷如寒潭般的眼眸中褪去了寒气,一切皆化成了绕指柔,绵绵不绝,让人一阵目眩缭绕。
林梦清如中了魔咒般大着力气挣扎起来,才不是呢,都是骗人的谎言,守护我一辈子?前世那个人也是这么说的,可是呢,最后还不是背叛了自己,背叛了他们之间的誓言,去他的誓言,都是骗人的,不可信!
没想到怀中的女子会突然间发作起来,龙涵宇一个猝不及防,让她给脱离了自己的怀抱,愣怔了一小会儿,沉默地瞧着她的举动。
林梦清轻易地离开了他的怀抱,一双青葱般水嫩的手胡乱地舞动着,嘴里念念有词:“不要,不要,我不要听,不要听……啊,我不要……”说话间手便移到了头部,紧紧地捂住,左右晃动着,像是在逃避什么梦魇一般痴狂了。
莫言眼底精光一闪,半眯着眼仔细地瞧着那痴狂状态的林梦清,思忖着她唱的是哪出戏。
凌云阳心里的那丝酸味儿早已随着那激烈的喊叫散去了,一脸纠结地看着那熟悉的脸庞,百思不得其解。
龙涵宇听得那声尖叫后缓过神来,冷如冰山般的面容抽动了一下,浓密的长眉拧成一个结,幽若寂寂夜空的眼眸中流淌着心疼与困惑,一双手颤巍巍地悬置在空中,想要向前伸出一步却是游移不定,不敢挪动一寸。
林梦清如入癫狂,脚步忽左忽右,错乱不堪,如此几下子,不一会儿便不留神碰到了圆桌前的大红檀木圆凳上,扭了下脚,没有任何防范意识地往下跌倒,在头部离地面还有一米的时候被一双紧致有力的手给挽住了,目光凌乱地瞧着这双手的主人。
凌云阳低头凝望着怀中的女子,长到腰际的乌发落在手掌上,润滑细腻,一双灵气十足的眼睛此刻正张皇无措地左右飘忽着,最后落在他的脸上,有一刻的迷茫,像一个在暗夜里走错路的小女孩六神无主地乱瞟着,最后将求助的目光落在过路人的身上。看着这双印入心底的眼,凌云阳心弦猛地一颤,那是心灵的一次触动,里边夹杂着几丝懊恼与彷徨,绕了个圈又淡去了几分。
转眼的功夫,凌云阳将林梦清扶了起来,清冷地说了句:“以后小心。”轻飘飘,疏离的一句话便把二人的距离给拉开了,朝拧着眉头的龙涵宇点了下头,毫不犹豫地往座位上走去了,优雅地落座冷眼旁观。
龙涵宇见凌云阳将云儿接住了,心才松了下来,看她完好无伤的,便关切地走过去,左右前后瞧了个遍,长吁一口气,宽慰地说道:“吓死我了,你方才怎么了?来,先坐下喝杯茶压压惊。”语调明显是变了个音,柔和了许多,连那副冷面孔也出现了一丝类似微笑的情绪,很轻,很淡,不太容易觉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