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而起的淡金色幔帐微微飘扬,床榻上卧着一动不动的独孤雪,脸色惨白,连嘴唇都毫无血色,眉头紧锁,好像被梦魇掐住了喉咙,额头上总是有细细的汗珠,总擦不完。一身粉红色亵衣显得脸更加没有颜色,双眸紧闭在卷翘的睫毛之下,即使病了,也是病榻西子,看得南烈心都要裂开了。
一屋子的太医,一个一个来号脉,都是微微摇头,轻叹一口气,好像再为接下来的话做铺垫。
幔帐突然幅度大了一些,南烈狰狞着脸骂向跪了满地的宫女,“谁叫你们开窗了,都不想活了!”
这一句竟吓得满屋子的太医和伺候的人们不停地喊着殿下恕罪,从没见过这样的公子烈,他一直都是孤傲潇洒,随性的公子烈,从来都看不到他真正的表情,但这次能感受到他蕴藏在盛怒之后的着急。红娟赶紧起身关闭了窗户。
“你说,怎么会这样?”南烈努力地冷静下来,指向太医院之首章太医。
章太医此时已是满头大汗,凭他能爬到这个位置,他的察言观色绝不会差,他感受到了南烈使劲压抑着的那种情绪。“回殿下,姑娘恐怕……恐怕是中毒……”他很识时务地叫独孤雪姑娘,因为这正是她进宫的身份,除了南烈的心腹会叫她公主,对外都称是公子烈从别国带来的姑娘。
“中毒,怎么会……她所有经手的东西,我都派人验过的。”说罢,他眯起那双桃花双目,冷冷地看向跪了一地伺候的宫女们。
“属下要看看姑娘的嘴里,不知可否……”
“都这个时候了,有什么不行,快看。”他立刻打断了章太医。
章太医小心翼翼地夹住独孤雪的双颊,轻轻撬开。“果然,殿下请看。”
南烈竟然看到了独孤雪舌头上竟然有些淡淡地黑色。
“这是吃的东西有毒么?来人,去把这几日雪儿吃的东西都收起来,着内监验查清楚。”南烈皱紧了眉,别的不敢说,吃的东西他都是验过很多次的,而且有他陪着吃,若有毒,为何他没有事情?“这是什么毒?怎么解?”
“这……这是冷水丹的毒,老臣只在医书上见过,至于怎么解,恕老臣愚钝,还需再查阅,大约记得需要大悦国的桃丹入药,这毒也是传自大悦国。”
“大悦……”南烈的脸冷的可以冻住在场的人了,他不由得咬牙切齿,大悦国,是南印周边的小国,是丞相带兵征服的,表面上臣服南印,实际上都可以说是丞相的盟友了,现在也是由丞相的儿子木洋领兵所占,每年的进贡也必由丞相已检查为名先行过目。
“那你还不快去,若她有个长短,要你陪葬。”南烈咬着牙对章太医说,脸色稍微松了一点,有救就好。
所有的人退下去,南烈拉着独孤雪的手,一边为她擦拭不断出汗的额头,一脸挫败和懊悔。
雪儿,本以为让你在我身边,我就可以保护你,但是如今的情形我真想杀了自己,看到你这么痛苦,我恨自己不能给你分担,你虽然贵为公主,但你从小受苦,我早就告诉自己,不让你再受一丝一毫的伤害,但是如今,我却只无能为力地看着你受病痛的折磨。雪儿,我恨自己,恨自己……南烈的眼睛中竟然有些闪亮的东西。活到现在,只有祥王后去世的时候他哭过,骑射练习再难再苦,受到丞相的钳制压迫再重,受到的委屈再多,他也未曾流过眼泪。但是今天在这个病榻前,看到心爱的雪儿这个样子,他再也抑制不住了。只要你没事,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没事,要我的命都可以。都说薄唇的人薄情,但是南烈薄唇,偏偏是最痴情的那一个,此刻他的薄唇早就被咬的发紫,但还是没忍住,两行清泪流过了嘴角。
满脸褶皱的章太医果然很惜命,立刻查到了秘方,从国库取来了大悦国新进贡的桃丹,为独孤雪熬了解药,盛在了备好的玉碗中亲自端了过去,这次别说打赏,只要姑娘没事,他这条老命才能保得住啊!
“殿下,姑娘服过解药,即使醒来也会很虚弱,而且伤到喉咙,恐怕会失语,至于什么时候好,臣也说不好。”章太医更是小心翼翼地叩头说出后遗症。
“什么!”南烈拍了一下桌子,章太医嗖的一下就跪下了。
“会好的,会好的,只是毒不知入嗓子深浅,需要将毒素都排除体外才能恢复言语功能。”
“知道了。到她痊愈,药你亲自来煎,要亲自试,不但银针试毒,你要亲自喝。”南烈恢复了之前的冷静,章太医舒了口气。
“殿下,内监派人还回禀了。”赵晗将军快步走来。
“让他们到正殿候着。”南烈不舍地看了一眼还在昏迷中的独孤雪。回头嘱咐红娟好生照顾。
正殿中恭恭敬敬地跪着几个太监,他们是内监的太监,负责宫中事件纠纷的调查和对犯错宫人的处罚。
南烈冷着脸,不是之前潇洒随意的那种冷峻,这让跪着的几个太监更加恭敬,一个大气都不敢出。
“启禀殿下,我们从膳房到姑娘用的碗筷都细细查验过了,并没有毒。”为首的太监规矩地回答。
南烈眉头皱的更深了。“不可能,毒就在她嘴中,还有一股焦味,不是食物会是什么?你们再细细查验,包括她漱口的盥具,凡是入口的东西细细再验。”
“是。”他们磕了个头,恭敬地退下了。
“你说,会是丞相做的么?”南烈的眼里布满了阴冷,赵晗不禁觉得跟昨天的殿下换了个人似的。
“殿下,公主的毒是冷水丹无疑,但是冷水丹是大悦国的独门毒药,这不是太明显了么?”赵晗将军很是不解。
“他对我的挑衅还少么?雪儿今日受的苦,我要他来日百倍偿还。”南烈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么几个字。
“殿下,老臣还是觉得奇怪,丞相可从来没有明着反对过您,这么做实在是……”
南烈沉默了一会,“不是他,还有他的女儿。”
到傍晚,独孤雪还是没有醒来,但是内监的回答还是没有发现毒。
南烈守在雪儿的床寝前,一整日滴水未进,抓着雪儿的手,看着她的眉头一点点舒展开,等她醒来,他希望雪儿睁开眼的第一眼看到的是他。
“让我进去,放肆!”门外大声的呵斥声让南烈满脸厌恶。
“殿下,兰妃娘娘非要进来。奴才们怎么拦都拦不住。”红娟进来很为难的样子。
“我出去看看。”南烈放好独孤雪的手,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真希望她的眼睛就这么睁开了。
“殿下!”兰妃似乎很是气愤,“殿下,为何今日章太医不去给我调理?”
虽说是来兴师问罪的,但兰妃着实好好装扮了一番,头上的朱钗和步摇装点地再无插下一支的余地,珠光宝气,耳环也是名贵的白翡翠,从来对她没有好脸色的南烈,看着这个可能是毒害独孤雪的凶手,更加厌恶。
“章太医以后在这里伺候,怎么,我用不得?”南烈的语气愈发的冷漠。
兰妃楞了一下,虽说南烈不喜欢自己,但是这样对她说话还是第一次,以前还总会加上一句兰儿,如今更是把她当做陌生人了。
“哼,你用当然可以,我就怕你不是给自己用,是给那北隅的余孽用!”
“你不要咄咄逼人……若让我知道你与此事有关,别怪我不客气。”
望着南烈眼里的绝情,兰妃苦笑了一声,“呵呵呵……”然后她又仰天笑了几声,宫女们都觉得寒气逼人。此时的兰妃像极了一个疯妇,竟有点癫疯的形态,身体摇摇晃晃,站立不稳,她的贴身侍婢赶紧前去搀扶,被她一把甩开。
“南烈!你才是逼人太甚,是!是我下的毒,你要把我怎么样!扔进冷宫?我在宫里两年,你从未留宿过,从未宠幸过我,与在冷宫里有何异?我早已是全宫的笑柄,今日撕破脸我也要……要……”还未说完,啪地一声晕倒在地。
南烈看着浑身激动地抽搐的兰妃,心里划过一丝不忍,但脸上的表情始终没有变化,“抬到我的殿里,唤章太医来看看。”
目睹了南烈对独孤雪的用心,宫里的人对于兰妃,早就没有了对主子的威严感,尤其今日这么一闹,更觉得她是一个可怜,甚至可悲的妇人。
兰妃醒来看着她躺在南烈的寝榻上,忍不住哭泣了一会,但还是很有骨气的,自己回了她的沁香殿。
沁香殿里的装饰兰妃是费尽心思了的,从地毯到幔帐,从墙上挂的壁画到桌子上的茶杯,一寸一寸,兰妃都要求精美绝伦,就是想着以后这是她和南烈的家啊。每每想到这里,兰妃总要伤心流泪,还要摔一些玉壶,茶杯,古玩,然后再添置新的来。今日,仍旧是在榻上卧着流泪,但今日没有再摔东西了。看上去毫无心劲,萎靡不振。
“娘娘,丞相大人来信了。”她的贴身侍婢梅香小心翼翼地过来唤她。
兰妃背对着她们,不想让人看到她的眼泪,自知今日又会成为全宫的笑柄,一点精气神都没有。她挣扎着爬起来,头发已经凌乱不堪,身上的衣服也全是皱褶,起来擦了擦眼泪,转过身,接过装着密信的小直筒。
看完信,兰妃的萎靡不振变得有精神起来。
“娘娘,丞相大人说什么?”梅香屏退左右,赶忙上前询问。
“父亲大人什么都知道了,我说殿下为什么会说这件事与我有关,原来那贱人中的是冷水丹的毒。”
“冷水丹,那是丞相大人……”梅香试探地询问。
“不,这件事不是父亲大人做的,是有人故意陷害,目的想让父亲大人与殿下冲突,父亲大人让我忍耐,并说,那个女人,迟早有一天会死在我们手里,殿下会是我一个人的!”兰妃咬牙切齿地说着,眼睛里的无力也换做了点点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