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栓抬起沉重的胳膊,拟要摸阳顶天的嫩颊,嘴里嘟囔道:“顶天,顶天,顶天……”声音越说越小,忽然头往下一耷拉,油尽灯枯。
花月奴见铁栓断气,嚎啕大哭道:“铁栓哥,铁栓哥……”这一哭触动了陈若师的泪腺,惊醒了石怜儿和阳二娘,同时将睡梦中的阳顶天惊哭。霎时,小屋内哭声惊醒四周几点寒鸦在黑夜中凄鸣。
阳二娘拉起花月奴,哽咽道:“月奴啊!铁栓走了,你也不要太难过。这以后的日子,还得过。这娃儿还小,日后还得靠你抚养啊!听二娘的话,不要太难过。”说着,从袖中掏出手绢,替花月奴擦拭眼泪。
花月奴止住眼泪,忽地双膝跪地,朝着阳二娘和张文通等四人连磕几个响头。阳二娘登时拦住,惊问道:“月奴,你这是干什么呀?”
花月奴道:“月奴在这里感谢二娘和各位大侠的帮助。若没你们,月奴绝不可能见铁栓哥最后一面。月奴无以为报,只能磕头谢谢你们!”
阳二娘扶起花月奴,道:“月奴,不要这样,快起来!”
陈若师也道:“铁栓大嫂,你不要这样。我们帮你们,也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要太放在心上。”
任凭阳二娘如何拽拉,花月奴仍不肯起来,忽道:“月奴还有一事相求,希望四位大侠能答应月奴!”
石怜儿最为感性,立时上前去扶花月奴,道:“铁栓大嫂,有什么话,你起来说。不管你说什么,我们都答应你,还不成吗?”
花月奴又磕了几个头,道:“多谢姑娘。月奴所托之事,不为别的,只为了我这不满周岁的娃儿。”忽地瞧向阳顶天。
陈若师瞧见花月奴神色,便将哇哇大哭的阳顶天抱给花月奴。花月奴抱过阳顶天,续道:“俺家世代贫农,没读过啥书,也识不了几个字。这孩子日后若是给俺和二娘抚养,估计难以出人头地。这样有悖他爹的遗愿。俺想将这孩子交给几位大侠抚养,让几位大侠教他识字练武。日后他若能像大侠们一样,惩奸除恶,为俺们穷苦人家出头,也算作遂了他爹的愿。诸位大侠,你们就答应月奴吧!”说罢,又不停地磕头。
张文通和杨慕龙对视一眼,面露难色,但不忍拒绝。石怜儿登时扶起花月奴,道:“铁栓大嫂,我们答应你便是了,你不要再磕头了!”
花月奴一听,喜极而泣,道:“多谢几位大侠,多谢几位大侠!”说罢,亲吻一下阳顶天的额头,便将他抱给石怜儿。石怜儿接过阳顶天,便哄阳顶天睡觉。
花月奴最大的心事一了,便走到铁栓的遗体前,忽从床头柜里摸出一把剪刀,顶在喉间。众人一瞧,无不大惊。阳二娘拍着大腿,立时急哭道:“月奴,你这又是干什么呀?”
花月奴哭道:“二娘,月奴已是不贞之人,早已没有脸活在这个世上。俺随众位大侠回来,就是想临死之前见铁栓哥和俺娃儿一面。想不到铁栓哥因俺而死,俺更觉得没脸活在这世上。现今俺娃儿有了依托,俺走的也放心了。”说罢,留下她人生最后一滴眼泪,与她喉间血水混成一滴血水,落在地上。花月奴倒在铁栓的尸身旁。
元初之际,程朱理学盛行,女子贞洁视比天大,比命重。花月奴惨遭苏日格凌辱,纵然不死,日后也会遭到他人辱骂,唯有一死,才能保住贞名。如今其子阳顶天有所托付,更加死而无憾。
陈石二女瞧见这一幕,心头一震,顿时痛哭流涕。张杨二人和阳二娘忍着悲痛,将铁栓夫妇的尸身摆放一起,直待明日一同火化埋葬。
次日,四人带着阳顶天,立在铁栓夫妇坟前,将他双膝跪地,叩行孝子礼。石怜儿瞧着那吖吖奶声的阳顶天,又瞧向铁栓坟茔,悲从心来,暗道:“铁栓大哥大嫂,我答应你们,我一定会将天儿抚养成人,让他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也望你们能保佑他逢凶化吉,平安长大。”
四人处理完铁栓夫妇的后事,便辞别阳二娘。只因文若二人现未完婚,不宜带着孩子,因而阳顶天由杨慕龙夫妇抚养,后认杨慕龙夫妇为义父义母。杨慕龙夫妇对此子疼爱又加,纵使日后二人孕育亲生孩子,也不减当年爱护。后来,阳顶天随杨慕龙夫妇到了光明顶。石敢当见此子甚是可爱伶俐,天资聪慧,便留在身边作伴,亲授他武功。阳顶天敏而好学,终成为继石敢当、衣天行后明教第三十三代教主,名扬四海,威震八方,也使得他亲生父母能含笑九泉。
不一日,一行人来到安西路。文若二人便与杨慕龙夫妇辞别,继续东行去桃花岛,而杨慕龙夫妇携着阳顶天南去终南山。文若二人一路上,有说有笑,甚是欢愉。忽有一日,张文通问及陈若师,那日为何要踩苏日格的下体。
陈若师想起苏日格之事,立时瞋目切齿,道:“抢掳人妻,奸**女,难道不该受此惩罚?”
张文通回想起那日苏日格面目不展,怛然失色道:“话虽如此,但这个惩罚有点重!”
陈若师反讥道:“你是怪我下手重咯?”
张文通瞧她神色有异,又想起那日陈若师下狠手之时,面无表情,令人不寒而栗,忙道:“若妹,我并非此意,只觉得你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姑娘,不会做出……”话到喉间,张文通不敢轻易吐出,以免惹陈若师生气。
陈若师努着嘴,道:“文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若是你有我的经历,我相信你也会这么做的!”
张文通一听,疑道:“什么经历?”
陈若师笑道:“先不告诉你。日后再告诉!”
张文通刮一下陈若师的琼鼻,道:“你现在倒学会卖关子了!”
陈若师嬉道:“这也是和你学的。不过,我得先告诉你,若是日后你不对我好,敢去寻花问柳,或者奸淫其他女子,我也照样把你……”说着,在张文通眼前握紧拳头。
张文通倒吸一口凉气,立时微微一笑,抱着陈若师,道:“你若真把我那样,那日后咱们怎么生孩子呢?”
陈若师正色道:“我可不管生孩子之事,我只要你真心待我一人。若有负我,我就像对待汪如海那狗贼一样把你杀了。”
张文通见她不似说笑,立时将脸绷紧,不敢再嬉皮笑脸,道:“若妹,你放心,我只会真心待你一人,绝不负你,否则天打雷劈,断子绝孙!”说着,举指向天。
陈若师瞧他如此正经,不禁莞尔,笑道:“信你便是!”
二人行了十几日路,到了麻城县境内。忽遇大雨,且夜色将黑,四周是荒山野岭,无处避雨,便急行十数里,见前面不远处有一家山庄,便赶到那处避雨借宿。二人到了那庄园门前,门头匾上写着“麻城新贾”。二人急敲一阵门,忽有一老者开门而出。张文通禀明来意,想借宿一晚。老者便领着二人到后院。
途径庄中练功厅,忽听得里面有人喊道:“天枢、巨阙、膻中、璇玑、廉泉。”这声音嘶哑低沉,初闻此声,犹如鬼鸣。一阵电闪雷鸣,势道吓人,陈若师从门缝里瞥见屋内,有一瞽叟正坐在轮椅之上。那瞽叟双目处一团糜肉,样貌甚是吓人。又见那瞽叟身旁站一少年正在练镖,那少年面相俊朗,二人长相绝无一丝相像之处,看起来不像一对父子。
陈若师问那老者道:“这屋中练武的是什么人?”
“是我家庄主教我家少庄主练武?”
陈若师吃惊不小,想不到二人竟是一对父子,当下按下不表。老者将二人带至厢房安歇,张文通给了些散碎银子,以示感谢。
二人在房中休息许久,忽听得院内出现一阵嘈杂。有人喊道:“我要见你们庄主!”
“我们庄主不见客!”这话应是庄客所言。
“你们要再敢拦我,休怪我不客气!”字字掷地有声,似不与人商量。
“我倒想看看你到底是怎么不客气!”庄客也不退让,回怼了一句。
倏尔,房外出现一阵打闹之声,惊得二人忙出屋外瞧瞧到底发生何事。只见一人正与五个庄客厮打在一起。那五个庄客虽然人多势众,但无法近那人身前一尺,亦有两人被他打得鼻青脸肿。二人瞧那闹事者断了一臂,再细瞧样貌,惊喜交加,原来是二人救命恩人井上正雄,汉名叫做贾财。
贾财也是来此处避雨借宿,被带至厢房路上,瞥见一人像其一位故人,遂问那引路庄客,方知那人是庄主,便想请那庄客带他去见庄主。怎奈这庄主性子古怪,早就下令,不见外人。贾财以为这庄客有意相阻,便起了争执,引来四周庄客和借宿客人围观。
张文通忙立在贾财和庄客之间,将众人分开,急道:“诸位,不要打了。”
有一庄客适才挨了贾财两拳,见张文通拉架,以为是贾财同伙,心中更惧,五人尚且敌不住一人,若再来一人,更是抵挡不过。幸好张文通有意劝和,便假装不惧,鼓足胆气,喝道:“你他娘的是这贼杀才的帮手,对吧?你们等着,我再叫几人过来,看谁厉害!”那人捂着腮帮子,立时逃走。
余下四人也是边走边骂,那贾财倏地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抓住一庄客的衣领,惊得余下三人四处逃散。贾财大声喝道:“带我去见你们庄主!”
那庄客战战兢兢道:“好汉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