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树叶get,树皮get,树汁get,土壤get,那么要证明树木致幻可能性的样本都收集齐了。”用帽子口罩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孟良偷偷摸摸地拿着塑料袋、玻璃瓶和一把小刀蹲在早上那棵行道树边比比划划。
经过一整个白天的思考,孟良已经完全摒却了心中的恐惧。
虽然上完课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但孟良还是按照先前的计划来这里搜寻可能存在的“证据”。不,应该说他巴不得天黑了才来。要是大白天的被路过的同学看到,孟良还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呢。
当然,帽子口罩什么的只是为了安全起见,万一真是树木致幻,自己也好防御一二。嗯,至少孟良自己是不会承认捂这么严实是为了不让人认出来的。
“那么物理因素假说因为不知道该收集什么而暂时放弃,化学因素假说的相关样本已经收集齐全,心理因素假说需要找心理辅导员验证。”孟良仔细想了一下,自己该做的都已经做好了,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快点走,快点走”,孟良催促着自己,即使是这个时间,路口边的行人也是熙熙攘攘的,不时还有人对他投来疑惑的目光。这让本就做着违规事情又天生胆小的孟良如芒在背。
孟良扶着树站起来。因为蹲了太久,双腿都有些发麻。而且陡然起身,容易“黑屏”,自幼贫血的孟良对此经验丰富。
现在该是去拜托别人的阶段了。
虽说性情孤僻,但他还是认识几个生命科学系的同学的。谈不上很熟,但拜托他们帮忙检测一下应该还是可以的。孟良也不知道生科的同学是不是有办法检测,不过,别无他法不是吗?
但反而是这种不需要自己动手的事情最让人难办。
“唔,要不先验证心理因素假说吧,反正化学因素致幻也不太可能。”事情做到一半,孟良又退缩起来。其实不一定是惧怕交际,孟良潜意识中也更倾向于心理原因。
“反正明天就可以见到心理辅导员了,嗯,也不急于一时嘛。”孟良轻松地帮自己找到了借口。
“一直拖,一直拖,拖到最后什么都没做。”另一个自己对孟良大声嘲笑着。
不过真的需要我做什么吗?
孟良不是很确定。
或者说,对待这些异常事件,无视和应对,哪个才是正确选项?
可笑的题目。
任何人都能在一秒钟内作出决定。
但,真的正确吗?
仔细想想的话,无数恐怖片中的主人公都死于幻觉影响下的自毁行为。按这个逻辑分析,自己不作反应是不是才是正确的解决方法?
不过话又说回来,无视掉异常而死了的,好像都是路人甲?
孟良一时踟蹰了。
那么,要不听从内心的声音吧。
反正也没人知道正确答案。
于是一向怕麻烦的孟良,这次也没有再任其自然了。他努力地想要做些什么,但真正付诸实践的话又感到难以下手。
连最基础的知己知彼,打探情报都是这样。
网络固然是一项伟大的发明,不过对自己这种外行来说,想要搞明白一些专业的问题果然还是太难了点。
孟良查阅了很多与幻觉相关的期刊、专著,但上面除了满篇看不懂的医学术语外,就是各种精神疾病的表现症状。孟良一一对照自身,发现要真是按上面的描述的话,自己早该是诸病缠身,神智迷丧了。
“呼—”,长吐一口气,孟良放弃了自己诊断的尝试,决定先放宽心睡一觉,明天再去咨询专业人士。哪怕人家再平庸,也比自己这种门外汉瞎猜来得好。
孟良躺在床上,闭上眼却一点也睡不着。反而因为切断了一种感官而使其他感觉更为敏锐了:窗外的虫叫声、室友的键盘敲击声、汽车尖锐的急刹声和紧接着的剧烈碰撞声。
嗯?孟良陡然睁开眼,车祸?
他麻利地穿好衣服,向外面冲出去。“要是都窝在家里,没人报警不就糟了。”他是怀揣着这样一种想法而出去的,与一般凑热闹的闲人不一样。
撞击声传到自己宿舍仍然如此巨大,事发地点肯定就在附近。但孟良从外面绕着宿舍区走了一圈,却根本没发现任何与车祸相关的迹象。
“听错了?”孟良疑惑地摇摇头,“不应该啊,那么巨大的声响怎么可能听错。”
又绕了一圈后,仍然什么都没发现,他闷着头走回了宿舍,心里很是不得劲儿。倒不是期盼有人出车祸,只是觉得自己像是被耍了一样。
因为心里梗着块石头,孟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刚才的碰撞声你听到没?”孟良向唯一一个还没睡的室友问道。
室友摘下耳机问道:“啥?”
孟良重复了一遍,室友想了想,摇摇头:“没注意,可能有吧。”
孟良丧气地倒在床上,“会不会是幻听呢?”
“不对不对,网上说幻听是有人声,我这算……耳鸣?”孟良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时间滴答滴答地溜走,一切都平息下来,只剩下虫声鼓噪不歇。
孟良闭上眼等待天亮。
然而等了好久,天仍然黑着。他翻身爬起,坐到书桌面前打开台灯想要看书。但是没看两页,又不想看了。看看手机,已经五点过了,夏天的这个时候天都该大亮了。
孟良本想出去散散步,但一片深浓的黑暗阻止了他。他望着窗外的夜,本能地感到恐惧。
“再等等吧,天亮再出去,”孟良这样想到。
无论做什么心里都慌慌张张的,孟良只能在寝室里来回踱着步。
像一头困兽一样,渴望着外面又无法出去。
“必须要和心理辅导员聊聊了,但还要等到下午。”孟良心中莫名地感到焦躁。
窗外的天空渐渐泛起白边,景物朦朦胧胧的,孟良急不可耐地就朝外面冲了出去。
来到外面,孟良像是窒息的人一样大口地呼吸着隔夜的空气,并为之欣喜。胸中压抑着的情绪也稍稍得到了纾解。
还能挨到下午吧,孟良对自己的要求已经降低到“固守待援”的程度了。
不过还好,虽然和下午一样有六个小时,但上午总是很快就过去了。
孟良眼睛眉毛耷拉着,一副倒霉蛋的样子坐在心理辅导室的毛绒椅子上。
“我最近出现了幻觉,”他啰啰嗦嗦,不厌其烦地描述了自己这三日来所遇的诡异事件,“我一转眼,那个男人就不见了,自己却莫名其妙地站在行道树的防护砖上。昨天夜里还听到了车祸碰撞的声音。”
他疲惫地看向郭老师,那个心理辅导员,“我就像生活在电影中一样。”
郭老师的表情随着孟良的陈述渐渐沉重下来。
“我是有精神病吗?”孟良忧心忡忡地向郭老师问道。
郭老师温和地笑了笑,“精神疾病最大的特征就是不自知,你有这样的疑问肯定不是啦。放心放心!产生幻觉的原因有很多,不一定就是疾病。我对这方面也不是很了解,嗯,我回去查一下,下周一给你答复,好吗?”
孟良有些失望地笑笑,“那就麻烦郭老师了。”
郭老师见他这幅样子,只能安慰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幻觉是很正常的一种生理现象。比如你长时间盯着灯看,移开后还是能看见灯,这称为视觉后象,也属于幻觉的一种。”
孟良勉强笑了笑,没有搭话。
这次的心理辅导早早地结束了。孟良虽然没能得到明确的解释,但他的心情意外地轻松了许多,明明除了聊天什么都没做啊。原来聊天是这么神奇的行为吗,孟良为祖先们的发明感到由衷的敬佩。
不过这是唯一的好消息了。
孟良本来是想证实或证伪一个假设,甚至顺利的话直接解决掉这个问题的(他内心里早就把原因定为心理因素了)。这样一方面可以进行下一步行动,另一方面也可以用最好的姿态面对江胜男。
但是现在……
算了,明天先和江胜男去玩,后天再去拜托生科的同学吧。
讨厌应酬的孟良本着能拖一天是一天的原则,私自把与江胜男的约会定在了拜托生科同学之前。
回到寝室后,孟良久违地玩了两把游戏,想要娱乐一下。但因为长时间没碰,技术倒退得厉害,被别人虐得不要不要的,心情反而变得更差了。
“靠!”丢下电脑,孟良躺倒在床上,心想:反正自己昨晚没睡,今儿要不就早点睡吧。于是把被子往头上一蒙,没多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周六的早上天空阴沉沉的,冷风在各个宿舍楼之间欢快地跑着,孟良醒的时候已经是八点过了。
他抬起因为睡了太久而显得有些笨重的脑袋望了望窗外:淡墨色的云层压在楼顶,让早该放亮的天空这时还像五六点过一样;不算粗壮的树干在狂风中东摇西摆,左支右绌。
孟良看着这样的天气,不是很确定今天还要不要约江胜男,反正说的是周末,也不一定要周六就去。
“叮”,一条微信跳出来。
孟良迅速地抓起手机,是江胜男发来的:今天天气不太好,我们约明天吧^-^
那条微信就像有什么魔力一样,让孟良挪不开目光。他就痴痴地看着,又重头开始看自己和江胜男的聊天记录。
脑袋有些运转不灵似的,孟良一时搞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
这次他半点也没有为两人的心有灵犀感到喜悦,反而有些沮丧。虽然她明明做的就是自己正准备做的事情,只是主动者发生了变化而已。
稍一转念,孟良又感到十分幸运:幸好是她发来的,要是我提出推迟的要求而让她感到难受可怎么办啊!
“是吗?你怎么就知道对方也喜欢你呢?”一个声音在内心里讥笑着孟良自作多情。
孟良试图举出很多例子以证明,但都难以说出口。
“瞧,你自己也知道,没法儿证明。”
孟良抿了抿嘴,翻身爬起,下床来到书桌前,准备写写作业以转移注意力。但在开电脑的时候,他不经意瞥见了柜子上的瓶子袋子——所谓的“化学因素相关样本”。
孟良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事要做:反正约会推迟了,不如就趁着今天先把样本交给生科系同学吧,或许他们能检测出什么。孟良本来还想拖一拖的,但现在诸事不顺,只能先着手进行其他工作了。
“喂,陈肃,你今天下午有空吗?”孟良挣扎了十来分钟,终于说服自己给一位生科的同学打了个电话。倒不是讨厌对方,只是主动和他人联系这件事本身让人不舒服。
“嗯,嗯,好的,那咱们六点西门见。”孟良挂断电话,长出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般的,他轻松地吹了下口哨。
“嗯,趁着得空,把论文赶完吧。”孟良用不多久就进入了全神贯注的状态,几个小时倏忽间就过去了。
孟良伸伸懒腰,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于是整理整理,提前到西门边等着了。
“哟~孟良,难得你主动联系我。有什么事儿啊?”陈肃老远的就朝孟良挥了挥手。
孟良笑嘻嘻地作揖回应道:“陈兄果然聪慧,一眼就看出小弟有事相求。”
陈肃故作敬佩地上下打量着孟良,“不愧是中文系啊,说话动作都文绉绉的。”
“嘿嘿”,孟良干笑两声,拉着陈肃向餐馆走去,“走吧,咱们边吃边聊。”
西门附近聚集了很多餐馆,大大小小的几十家,是学生们聚会的常用场所。
孟良点完菜后,先是闲聊了两句,然后就迫不及待地从书包里掏出了两个密封塑料袋和一个玻璃瓶。
“是这样的,你能不能在有空的时候帮我分析一下这些东西的成分?”孟良感觉有些尴尬:平时没太多交情,好容易请一顿客,结果还是有事相求。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功利了?
陈肃到没多表示什么,拿起孟良收集的样本,在面前摇了摇,看着他里边儿装的叶子泥土什么的,调笑道:“哥们儿你这是准备转到生科来?”
孟良摇摇头,“我对中文爱得深沉,哪能移情别恋啊!”
陈肃本来也只是开个玩笑,他正经问道:“这玩意儿有毒吗?”
孟良瞅瞅天花板,不确定地拖长了声音:“应该……没有吧。”
陈肃面皮抽抽,“你不会是在深山老林里采集的样本吧?”
孟良摆摆手,“不不不,就是学校路边行道树上摘的。”
陈肃松了口气,“你是想我分析什么?”
“呃,主要是找找有没有能影响神经的物质,比如致幻啊,失忆啊什么的。”孟良还是特意强调了一下。
陈肃眯起眼睛,笑容诡异地看着孟良:“哥们儿你电影看多了吧?”
孟良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陈肃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对孟良笑笑:“行,咱答应了。不过,这工作量略大啊,事成之后你还得请我一顿。”
孟良也笑着点点头,“好。来,这家店的蛋黄虾仁豆腐最是可口,你尝尝。”
两人谈话间,菜已经上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