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镇,夜深人静。夜空中飘着黑心棉似的云朵,新月时明时暗。
经过几个小时的努力,林夕终于摆脱了手腕的绳子,他灵魂分离,最后一次侦查周围的环境。
康俊留了两个小喽啰在厂房看守,其他人早就回车里休息了。起初两个小喽啰还老老实实地坐在距离林夕和石中远很近的地方,后来越挪越远,一直退到了厂房门口。晚风一吹,外面的空气质量要比厂房里好得多。
两人一左一右,像镇守山门的哼哈二将。不过此时哼哈二将已经沉沉睡去,呼噜声此起彼伏,韵律感十足。林夕又到三辆车里逛了一圈,确定所有人都已入睡,便回到身体,开始了逃脱计划。
林夕摘掉头上的布袋,麻利地解开将两腿束缚在椅子脚上的绳索。活动了一下酸麻的四肢,再一手抓住椅背稳住身形,另一只手解开腰间的绳子。
身体重获自由,接着林夕以奇怪的姿势扭动身子,使椅子像秋千一样摆动起来,角度渐次增加。
察觉到晃动,石中远醒了,刚要开口,林夕立即压低声音说:“别说话,帮我晃!”
椅子摆动中铁链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在深夜显得极为凄厉。好在那帮绑架犯睡得够死,这音量还不足他们的呼噜声响亮。
椅子摆动的幅度很快就达到了林夕的要求,当他荡到其中一边的顶点时,突然屏住呼吸,双手松开椅背纵身一跃,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落向硝酸池旁的地面。他脚尖轻触地面,接着就地一滚卸去下落的力道。不等起身,他的目光已经投向厂房大门,警觉得像只夜枭。
金发男在椅子上扭了扭身子,说了句梦话,然后又睡死了。
林夕从地上抓起一把金属碎屑塞进口袋备用,然后压低身形快速绕过硝酸池,借着黑暗的掩护悄然向金发男逼近。
靠近目标后,林夕双手齐出,从后面一手捂住金发男的嘴,一手掐住他的脖子,无声地将他从椅子上拉下来,拖入厂房的黑暗里。
金发男的大脑从沉睡状态反应过来时已经开始窒息,无力地反抗了几下就晕了。
林夕脱掉金发男的鞋袜,将袜子塞进他嘴里,再顺手抽出他的皮带将他反绑在机床上。控制住对手后,林夕上下其手,将金发男摸了个遍,但没有找到手机,也没有武器,只有一个手电筒。看来,康俊很有先见之明,生怕节外生枝,所以预先拿走了两个小喽啰的通讯工具和武器。
手电筒外壳是塑料的,不能当武器。林夕想了想,将金发男的不锈钢骷髅头戒指全摘下来戴自己手上,充当简易指虎。
林夕再返回门口,用同样的方法将另一个小喽啰也拖入黑暗。不过这个家伙比金发男稍微强壮一点儿,于是他又在对方鼻梁上补了一拳。一拳下去,这个家伙整个鼻梁骨都断了,痛得当场休克。
看了看手上的戒指,林夕心说非主流的饰品也很实用嘛,以后看到了得多买几个。
这时,石中远闷哼了一声,似乎在提醒林夕别忘了他。
林夕没有马上把石中远放下来,他有些犹豫,带上这老头是个累赘,但若是不带他,恐怕康俊会拿他当人质来要挟自己。
最终,林夕还是走向了固定在机床上的铁链。一边小心翼翼地降下石中远,一边暗骂自己心太软。如果换作红蜘蛛,不需要康俊动手,她会亲自把石中远的手指剁下来。
石中远年纪大了,手脚笨得厉害,林夕花了十分钟才把他弄到地面,这老头双腿发麻,险些一头栽进硝酸池。
“能走吗?”林夕冷冰冰地问,语气里已经表明他的态度了——能走就走,不能走也别指望他会帮忙。
“能!”石中远可怜巴巴地点头。
“跟紧我。”林夕说着就快步走向厂房大门。
林夕不想被石中远拖累,但从决定带上石中远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了。石中远的速度和灵活性远不如他,他只能走走停停,一边警惕地观察三辆汽车周围的动静,一边还要不断回头关照石中远。
两人贴着墙根前行,尽量离三辆车远远的。林夕的镇定和石中远的紧张形成最为鲜明的对比,快要出电镀厂大门时石中远还踩翻一块石头扭伤了脚。
“要命!”林夕心里骂道,不得不搀住石中远。
石中远望着林夕,双眼泛出了泪光,“谢谢……”
林夕没好气地说:“别废话,快走!”
就在两人快要走出电镀厂大门时,门外突然晃过一道手电的光芒。林夕赶忙拉着石中远蹲下身去,石中远本来脚踝就痛,这个剧烈的动作牵扯伤处,更是差点要了他的老命。
林夕捂住石中远的嘴没让他叫出来,这时候,醉鬼男一边拉上裤子的拉链一边走进电镀厂大门。这小子起夜放水的时间真不巧,要不是手电暴露了他的位置,说不定两人已经和他迎头遇上。
醉鬼男从距离两人不到三米远的地方走了过去,没有发现蹲伏在墙根下的两人,但当他快走到面包车旁时,突然发觉厂房门口的椅子上没有人,再用手电向厂房里一照,连两个人质都不见了。
醉鬼男连忙冲向吉普车,一边大喊道:“老大,出事了,人跑了!”
醉鬼男这一喊,康俊等人惊醒过来,三辆车里陆续闪出人影,手电的光束也越来越多。
林夕咬牙,赶忙拉着石中远就跑。
石中远受伤的左脚已经无法支撑,跑了没几步就狼狈地扑倒在地,林夕只好将他抱了起来,向着不远处的民宅一顿狂奔。
林夕不知道康俊的人有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不过很快就有人跑出电镀厂,他刚冲过一座宅子的墙角,一道手电光束就从墙角另一边扫了过去。
“都他?妈给我追,别让他们逃出镇子!”康俊的骂声在寂静的环境里传得很远。
林夕知道抱着石中远逃不了多远,而且一旦逃到空旷地带就会变成那帮人的活靶子,于是他绕到民宅后方,推开虚掩的后门钻了进去。
这是一座两层小楼,屋子里挂满了蜘蛛网,空气中充斥着潮湿的腐臭。光线很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林夕摸索着找到楼梯,想也没想就冲了上去。他将石中远放在楼梯转角的仓房里,然后拉过一堆破烂的簸箕之类的东西将其盖住。他继续向上,钻进二楼的一个房间,躲到垮了一半的窗台后面,伸出半个脑袋观察外面情况。
楼前是一条水泥路,斜对面就是电镀厂。此时康俊的十几个人已经分散开来四处搜寻,只有两三个人在路上来回巡视。
敌人在明,林夕在暗,那帮人要找到他还需要一些时间,他正好将这些时间利用起来寻找装备。
手电筒的光芒从窗口照进房间,林夕借光环视房间,看到几件破烂的家具。他摸向一把椅子,但木质的椅子被虫蛀腐朽,一折就断。再拉开木柜的抽屉,意外地发现一根大约五十公分长的擀面杖,应该是榉木的,又沉又硬,可以充当武器。
这时,两个小喽啰到达楼下,似乎要对这座民房进行搜查。林夕听到脚步声,连忙折掉一条椅子腿抛出窗外,砸进了对面住宅的窗子里。挂在窗框上的碎玻璃掉落下来,接着屋子里传出一阵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
两个小喽啰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但他们没有发现便一定会折转回来。林夕不能在这里多作逗留,赶忙带上石中远从后门离开,钻进一道暗巷。
伤痛和紧张让石中远大汗淋漓,喘息声又粗又重,林夕正担心会坏事,暗巷另一头就闪出一道人影。
林夕心中一沉,几乎是出于本能反应,脚尖在右边墙面的砖缝里一蹬,借力向前高高跃起。就在他跃起的同时,那道人影的方向迸出一道火光,枪声响彻暗巷。
枪响之后,林夕将擀面杖投了出去,不等那人开第二枪,擀面杖命中他的脑门,直接将他砸翻在地。
林夕脚刚沾地,不等稳住身形就一个箭步冲出暗巷。那人正要忍痛爬起来,他一脚踏在那人脑门上,再捡起擀面杖又是一棍,那人彻底不动了。他打开手电在那人身边一扫,找到掉在地上的手枪后又立即关闭手电。
林夕捡起枪,回转身去找石中远。枪声已经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很快康俊的人就会将这里包围,他们必须迅速转移。
石中远没有动静,林夕用手电一照,却发现他倒在地上,浅色Polo衫的左肩位置红了一片,血还在向外涌。看这出血量,应该是动脉被打断了,如果不尽快抢救,就算是个壮汉都撑不了多久。
林夕要去按住石中远的伤处,石中远却挡开他的手,吃力地说:“你走,我就到这里了……”
林夕愣住了,石中远又推了推他,嘴唇动了动,但已经发不出声音。
按照电视剧的套路,这时候所有敌人的节奏都应该放慢如蜗牛,而林夕正好可以煽情流泪抱着即将壮烈牺牲的石中远哭得死去活来。但这不是电视剧,危险如影随形,他知道在这种环境里自己也无能为力,于是豁达地放开石中远,脚尖踏在墙上,纵身一跃就跳上了旁边的平房屋顶。
从平房另一边翻下去时,林夕听到暗巷里有人说话:“老大,这老头死了!”
康俊气得大骂:“谁开的枪?谁他?妈开的枪?我他?妈没说过要活的吗?”
林夕叹了口气,石中远就这么挂了,在一座鬼镇潮湿的暗巷里。他心中没有惋惜,也没有悲痛,只是情不自禁地想起《无间道》里的一句话——出来混,迟早要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