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博亚走之前推荐了他的一个师兄来公司帮忙，却不想才报道两天就已经让陆铭无力招架、血槽殆尽，今天又是到临下班才开完会，他实在忍不了，直接闯进了海唯的办公室，闹出很大动静，“你说这个欧阳博亚是不是跟我过不去？他推荐来的那个唐煜简直是你的翻版，是还嫌我，不，是还嫌公司的人受你压迫不够是吗！”
海唯面无表情地抬头瞧了他一眼，似乎还觉得他眼底的乌青不够重，“适当高压的工作强度有利于效率的提升，现在公司各个项目都处在关键期，不忙你才该失眠。”
陆铭被他这不咸不淡的态度扎心了，揉着发疼的胸口，“顾总，我这挂着助理的职务干着好几个部门的活，你不心疼么？”
“实在无聊可以回陆家。”海唯看了眼时间，不愿再和他胡搅，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回陆家”这三个字算是陆铭的命门，每次都被怼得无言以对，“唉！某人自从有了自己的窝，连加班都改成SOHO了，不知道外面熬了几个通宵的同事们私下里怎么想，影响士气啊……”怼不过又不想放过，他只能插着双臂阴阳怪气地吐字，却又很快暴露了真实目的，“想让我保密也行，带我去你家蹭饭呗，嫂子的厨艺我一直怀念着呢！”
这家伙没事儿就在清幽面前多话，海唯是真不想搭理他，但想想毕竟他为了房子的事情忙前忙后的，最后也还是松了口，“下个周末吧，刚搬进去还没收拾好，到时候带你女朋友一起来。”
“好啊好啊！”陆铭看他答应得这么痛快一阵窃喜，可细想又觉得不对，“你不是早就把行李从我那儿搬走了么？”他摸着下巴琢磨着，只过几秒，眼神里便充满夸张的戏谑，“该不是你之前一直都住在……”好像一不小心真相了！海唯一记警告的眼风立刻杀过来，陆铭憋着笑双手投降，“我错了！咳咳！话说年底了，有不少商业聚会，他们呢也都知道你肯定不会出席，直接把邀请函发我了，不过咱们公司的圣诞年会你总得参加吧，到时带嫂子过来玩儿会儿呗！”
海唯手下动作一滞，眉头随即微微蹙起，可没等他拒绝，陆铭就拿话来堵。
“又不是让你微博公开，都是自己人，你得这样想，万一哪天嫂子到公司查岗送温暖，总不能因为前台不认识被拦了吧！”
“再说吧，先走了。”海唯神色未明，终是没给予一个明确的回答。
不用辛苦地出外景，清幽这两天倒落得清闲。因为离得近，下了班她也不再让海唯来接，而是自己先去周边逛逛，选购两个人晚饭的食材，再慢悠悠地回去，本就是沉静温和的性子，再加上两个人逐渐契合的生活状态，她倒是也越来越喜欢这样的日子了。
饶是海唯尽量压缩时间，将加班放到家中，赶回来时也已经将近8点，餐桌上放着几个煮好的饭菜，即使上面扣着保温的盖子，靠近了依旧可以闻见溢出的香气，清幽一如既往地不知道厨房里鼓捣些什么，这让他感到很踏实，却又不免有点心疼。他是早就不舍得她这么辛苦，尤其是自己亲身体验后更坚定了这个想法，说不过她，他就总是找理由拉着她出去吃饭或者是订外卖，可这两日忙起来也真的是分身无术，每天回来就是这样的场景，偏偏她还要等着自己。明明应是被自己捧在手心里，却反而为了照顾自己整日系着围裙沾满油烟气，海唯突然有点后悔搬过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被她拉着先去把厨房用品全套买了回来。
“发信息告诉你回来的时间是提醒你自己先吃不要等我，而不是让你掐算时间把饭菜端出锅。”海唯挽起袖子帮她把汤端出来，一脸不知该拿你如何是好的挫败神态。
“加热的哪有刚出锅的口味好啊！”清幽盛了碗汤递过去，倒是一脸不在意，“没事的，我一个人吃饭也没有什么意思。”
海唯抬眸看了她一眼，“难道以前你一个人住的时候都不吃晚饭？”
清幽扶额，真是好冷……“快吃饭，一会儿都凉了。”说着往他碗里夹了几管菜。
海唯弯了弯唇角，端起碗喝汤，汤的火候掌握得刚刚好，一碗下肚，浓郁的鲜香沁入心脾，很快驱散了冬日的寒意，整日的疲惫也松懈下来，他似是不经意地发问，“徐夏阳今天有没有找你麻烦？”
清幽夹菜的筷子一顿，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表情真是想笑也笑不出来，自从那天回来和他提过一次，他便每日都要问上一句，这都多久了，夏阳都彻底放下了，他还是一副提起这个名字就很不爽的表情，“顾总，请问你这样的碎碎念到底要持续多久啊？没看见我因为避嫌都放弃圣诞刊封面故事的主笔了吗，最近闲得我都不适应了。”
她嘟着嘴垮下的脸上写满了控诉，却又多了份撒娇的味道，她似乎总是有办法触动起自己心里那处独属于她的柔软，海唯摸着下巴，别有深意地看了看她，再开口已是一脸狡黠，“好啊，那我们交换个条件，我不再提，但你也要听我的，我们请个钟点工，你每天按时吃饭不许再等我，如何？”
“你……你怎么又绕回来了！”清幽觉得今天要消化不良了，索性放下筷子，认真地和他解释，“这不是负担，是生活乐趣的一部分，不是所有人都是像你一样的工作狂人，觉得工作以外的事情都是浪费时间。”
清幽本还想说什么，可再看海唯却发现他脸色突然间白得可怕，僵在那里直直地盯着自己，不复刚刚的柔情，令她浑身不禁一颤，是刚刚说的那些话惹他生气了吗？可只是半开玩笑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清幽下意识地想去够旁边的杯子，却一下子被他紧紧拉住了手腕，然后就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回国前，陆铭曾经问我有没有想过离开Z公司，自己创业，我当时只是反问他，你又为什么不回陆家继承家业而是委曲求全当我的助理，我们谁都没回答，却都知道那个共同的答案是什么。”
海唯苦笑了下，摩挲着她有些发凉的掌心，“无论是谁，一旦你处于那个位置，就会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会妥协，会屈服，最后不得已牺牲了自己最本真那一面。我自问只是一个平凡人，既然保证不了和这种力量抗衡，索性离它远一些，不让那样一天发生。清幽，你会不会觉得这样的我很没出息？”
“我……”他的这番话，清幽好像是懂了，又有点不太懂，刚张嘴发出了个单音节便不知该如何接下去，只感到此刻他深邃的眼神略显无力甚至自嘲，他这样一个骄傲的人竟然会流露出这样的情绪。
海唯似乎也并不需要她的什么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旁人都说我是个工作机器，曾经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一个人，除了工作又能做些什么呢？对不起……”他不敢告诉她，那句本是无心的话让他害怕了，他怕因为同样的原因重现同样的悲剧，哪怕是这些年他一再提醒自己绝对不能成为第二个顾平，他也的确是那么做的，可每每事及她，他总是变得小心而敏感，其实他很想告诉她那些所谓的事业心和陪伴她相比根本不值得一提，但最后他也只是说了那三个字。
清幽咬着嘴唇，心里五味杂陈，她默默地走到他那一侧坐下，拉过他的手，“我刚刚的话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多想。”她努力使俩人间的气氛更轻松一些，“你看，这房子装的时候是带着你对我们未来生活的一种规划，那我也有自己对以后的想法啊，你赚钱养家，我照料我们的生活，不是挺好的吗。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本来就有限，你也不想家里多一个外人来打扰我们吧？”
海唯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低声笑了出来，清幽松了口气，笑着双手捧起他的脸，“你呀，就是一直都太消极了，又喜欢把事情憋在心里。”
这话听着熟悉，当年就是有人眨着那双灵动的眼睛说自己太闷太消极，可笑的是过了这么多年，自己这个毛病依旧没改，更难得的是，那个给自己带来安慰的人依旧是她。
两个人离得近，可以感觉到彼此交织的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的脸庞，只对视了一会儿清幽的耳根就不争气地发红了，那张棱角分明、从眉宇间散发出俊朗的男性魅力的脸她向来没有抵抗力，加之手指下全是他皮肤的触感，清幽下意识地想松开，可还没等放下就被他捉住了左手，一并看到他嘴角渐渐扩大的笑意，“那就全凭顾太太做主吧。”眼见海唯在她手背印上一个吻，紧接着她便被他拉进了怀中。
清幽顿时变得难为情起来，只能埋在他胸前暗自懊恼，天啊，她刚刚都说了些什么，难怪他笑得那样灿烂了，肯定是觉得自己太恨嫁了！
海唯心里的那点阴霾终是被她这样无形地驱散了，他的眼底蕴着笑，拍了拍怀里还在当鸵鸟的某人，“你害羞什么，早晚不都会是？”
清幽不干了，挣扎着起身愤愤地瞪他，“我好心安慰你，你怎么又这样！”
也不知是气的还是仍在害羞，她整张脸还是红红的，海唯忍不住上手捏了捏，言语间尽是宠溺，“我还记得当初那个小姑娘，会主动来约我聊天，会神采飞扬地和我开玩笑，甚至连告白都差点让她抢先，比我都要勇敢得多，怎么现在倒总是这样躲闪起来？”
他哪里又会知道，当年，她是真真鼓足了有生以来最大的勇气去主动靠近他，可十年的等待却足以消耗掉一个人所有的幻想与冲动，她怎么可能还会是从前那个义无反顾的小姑娘？即使他们已经在一起这么久了，也从不怀疑两个人会分开，星星点点的不安全感还是会偶尔冒出来，就像刚刚那句“顾太太”，她明明喜欢地要命却胆怯地不敢应下来。
然而这些小心思，她还是独自埋在心底，他们两个人默契地都不想让对方为自己有分毫的忧虑。清幽很快调整好情绪正视他，“我知道这是你的心结，可过去的事情就是过去了，不要总是想那些不愉快的回忆了，你心情不好我会很担心你。”
海唯顺从地点了点头，又把人带过来，边把玩着她的手边耐心地解释，“公司的组织架构调整后，权力下放，我的工作会轻松很多，到时候可以经常陪着你。”
“好啊，你不是怕我累么，到时候家务都让你来做。”
“我是没意见，可你确定要把时间都浪费在做家务上？”
……
两人说了腻在一块又说了好久，饭都冷了，又只能加热一遍才总算吃完了这一餐，清幽收拾着碗筷也不知动了哪根神经，“对了，你都没让我见过你工作的样子呢！”
“你想看？”海唯对她这个想法明显吃了一惊，又联想到她说过自己工作时最有魅力的话，一时间竟没有抵住她万分期待的眼神。
然而事实证明，让她来围观工作这绝不是个明智的决定。
清幽倒是老老实实地在客卧的沙发上做自己的事情，顺便……光明正大地偷窥一门之隔的顾总工作。可顾总反而不那么淡定了，曾经多喧闹的环境他都能泰然自若地工作，如今竟始终无法专心下去，心思全在外面那个人身上，咬牙坚持了一会儿，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索性直接丢了文件走了出去。
“结束了？”感觉到旁边的垫子陷下去，清幽淡淡地应了一句。
“今天不是很忙。”海唯面不改色地扯着谎，见她的目光一直仍在手中的平板上，心里有点莫名失落，却还是揽上她的肩，故作轻松地问，“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清幽头也没抬，手指划来划去。
海唯表情一滞，却依旧维持语气的柔和，“不是要看我工作么？感觉怎么样？”
清幽似是犹豫了一下，“说实话，挺无聊的。”她这话倒真是发自内心的感慨，人都是这样，一开始的确充满好奇，可真的亲眼看到，发觉也并没有什么特别，再加上海唯一工作就自动转换的面瘫脸，清幽也只是瞧了一会儿就兴致缺缺地放弃了。
当然，她说这话时显然没注意到顾总略有不悦的神情，他再宠她也改不了男人某些虚荣心作祟的本质，什么看了你工作的状态就会对你多了一丝崇拜，内心有点不畅快的海唯虽然表面上还是对清幽说笑如常，心里却咬牙切齿地决定明天就把说这话的陆铭调去和新来的唐煜多接触一下。
虽然搬来后两个人出去购置了一大批东西，使这个房子不再是个空空的外壳，可到底还是少了很多属于家的温馨，尤其是清幽这样追求点小资情调、生活品质的人看来，还有很多需要花心思去布置，于是这两天的晚上她几乎都是在各类网购中度过的。房子都是照着她的喜好装的，海唯当然采取一贯的纵容政策，直接把她的网银绑定了自己的卡，不过今天他竟也起了兴趣和她一起挑选起来。
这两天各大网站又开始搞促销打折了，花花绿绿的页面海唯看了一会儿就有点眼晕，只不过见她兴致高，他也就默默陪着，时不时地还提供一些意见。
“这个是你们公司的新产品吧？”清幽突然指着页面右边的图给他看，她颇有兴趣地又向下翻了翻，颇为不解地睨了他一眼，“太贵了吧……销量还能这么高？！”
海唯从她手里拿过平板粗略看了眼，其实销售部上午才向他汇报过工作，远比那些数字和评论来得详细可靠，而且市场的反应很令他满意。只不过此时被她盯得有点别扭，怎么都觉得那眼神像是对着奸商才应该有的……
“要不我们也买一台？自己公司的产品自己都不去支持不太好吧？”清幽扯了扯他的衣袖商量着，却发现他的目光停留在那一页不再动了。
也不知从哪儿跳出来的广告链接，刚好是一系列热门作家图书的推荐，而排在第一位的，就是海蕾写的那几本书……
两个人一时都有些失神，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还是海唯先冷静下来，他勉强地扯出点笑容，拍了拍她皱起的脸，“别这样，姐姐她现在应该是恢复以前的自由了。”
“恩？真的？什么时候的事情，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清幽的眼睛突然就亮了起来，紧接着就要去拿放在一旁的手机，却被海唯拦下了，她有点不解，“怎么了？”
“你给她打电话她应该也不会接的。欧阳博亚走后不久顾平就不再管她了，这么长时间连我都没有联系过，应该还是想一个人冷静一段时间，先不要去打扰她了。”
本是欣喜的心情一下子又跌回谷底，清幽垂下头，声音变得有些伤感，“我一直想让他们两个人在欧阳出国前见一面，可是始终联系不上她，不知道发的那些信息她有没有看到，一直都很担心她。”
“她也是个成年人了，有自己的想法，只是需要时间，等她想通了自然会联系我们的。”海唯见不得她难受，把人抱到怀里，吻着她的眉眼轻轻安抚着。
“可是总一个人……她会不会想不开出事？”清幽丝毫没有放下心，开始往不好的方面瞎想。
“别想太多，她和欧阳博亚的事情并没有结束，不会做傻事的，我想这也是个机会，让她想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怎么走，别人不可能永远帮她做决定。”
“你，还在生她的气么？”他说得太理性，清幽有点不安他的态度。
“傻瓜，你们俩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人，我怎么可能真的和她生气，也是关心则乱罢了。”海唯揉了揉她的头顶，不愿让她操心太多，“不早了，去睡吧，一切事情我会处理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