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见爷爷跟魔怔了似的,手一松,手里的东西落在地上,哽咽着嗓音就朝知非的奶奶缓缓移步过去了,嘴里在叫着,“小白,你来了?”
享楠和嘉怡齐齐抚额,低头,表示受不了;童禄初和陈玛丽起身迎向门口;嘉瑜赶紧将知非拉着上了楼,要给他清理伤口——
景白岚看了一眼那两道影子,然后将目光定在童守正的脸上。
那张欣喜的脸,那张看她时眼神中总带有些许惆怅和忧郁的脸……顿了顿,她轻咳一声,道,“童司令,好久不见。”
“小白……”
“我是姚夫人。”
“你我何必……何必如此见外!”
老爷子背过身去,挺立的背脊立马显得萧条落寞。
景白岚忍着笑,绕过一干人等走到他正面,微微展开笑颜,问他,“那,守正,初来贵府,赏口茶喝,可否?”
老爷子眼睛亮了,点头直说好,转头看向儿媳,“玛丽,去去,快去泡一壶西湖龙井。”
“好。”
陈玛丽见气氛缓和下来,放心多了。招呼了一下安怡华,这就去了厨房。
陪两个老人去坐下,童禄初和安怡华相视一笑,破表无奈——不过,照此看来,嘉瑜和知非的婚事应该没有问题了。
楼上,嘉瑜的房间里,有人两眼红红的给某人涂药水,一边骂他是笨蛋。
“你明明看见爷爷杯子摔过来了,干嘛不躲呀?”
“我就想着他发过火一会儿就没事了,这点伤算什么?”
姚知非笑着拉住嘉瑜的手按在自己脸上,两人的脸离得很近,关了门的她的房间,这样的气氛很温馨,让他情不自禁想要吻她……只是吻在她的眼角,那里有一颗淡褐色的痣,那是他最爱亲吻的地方。
“奶奶怎么来了?”嘉瑜靠在他的怀里,不管楼下现在是什么形势,心里是冰火两重天,可是依靠着他,就是让她很知足,很安稳。
“我让爷爷去接她回来的。”
嘉瑜顿了顿,稍后就恍然大悟,“哦,那天你说我到时候就知道了,原来是这个意思?”
姚知非挑着唇笑,嘉瑜捏他耳朵,笑得比他还欢乐,“你这坏家伙,真是太坏了,算准了奶奶一出马就什么事都能搞定是不是?!”
“谁叫你爷爷暗恋她……”
“才没有呢,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嘉瑜心里清楚,即便知非的奶奶的在爷爷心里还占据着一席之地,可爷爷深爱的女人,只会是她的奶奶。因为她不止一次在夜里看见爷爷拿着奶奶在的时候常戴的那块翡翠凝望,那种眼神,她看得分明,那才是爱。
“还疼吗?”她轻轻摩挲着他的伤口外延。
姚知非摇头,说不疼,末了又要去吻她。嘉瑜刚闭眼,两人的唇还差几毫米就要贴在一起,门突然被人拧开。
“爷爷叫你俩下去——sorry,我什么都没看见。”
享楠见他俩迅速分开,讪笑着双手一摊,下一秒嘉瑜就瞪他,“进人家房间都不敲门的吗?”
“我又不知道你们在干嘛!”
“我们又没在干嘛!”
“那我还敲什么门啊?”
“!!!!”
嘉瑜脸红得就要烧起来了,某男淡定的站起来理了理衣服朝门口走,走到享楠身旁说了句“借过”就下楼去了。
嘉瑜朝大哥挥了挥拳头,跟在知非身后喊,“等等我啦。”
楼下的局势并不如小两口想得那么好。
老爷子对知非爷爷的夺妻之恨是根深蒂固的,要他跟仇人结为亲家,一时难以接受。
想当初,是他先跟景白岚好,谁知道呢,把自个儿媳妇儿介绍给姚荣天认识,不出一年就见那两人恩爱牵手了,当时真是虐得他心肝脾肺肾都缴在一起痛。
“其实不该怪荣天,当时我和你谈对象,他并未对我有过半点非分之想。后来你工作调动离开,他处处照顾我,是我先对他有情,若是你真要怪罪,就怪我——我家知非是个好孩子,且不说他有多优秀,就凭他对小鱼的真心、他对小鱼那份执着的情意,你不都应该同意他们俩在一起么?再说,现在的有钱公子哥儿那么多,有几个像我家知非这么正直的?老爷子,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上一代的纠葛,不该浑浊了他们,你说呢?”
景白岚品着龙井,一句一句开导他,劝解他。冥顽不灵的老家伙总也会有心软的时候,看着楼梯上牵着手走下来的一双璧人,始终是骗不了自己,知非和小鱼,真是登对啊……
“爷爷,您别生知非爷爷的气了,他没有错的。”
嘉瑜过去挽着爷爷,撒娇又讨好,“而且知非那么好,我不想把他让给别的女人,您要是不同意我俩在一起,那我多亏啊。”
“有多亏?”老爷子眯着眼故意问。
“我……”
嘉瑜一时回答不了,看了看看在不远处的知非,又张了张唇,还是说不上来到底是亏在哪里。
“爷爷,小鱼跟我在一起两年,我俩不只是盖着被子聊天。”
姚知非淡淡的开口,所有人都没有吭声,嘉瑜的脸红了又紫,颤微微地看向爷爷,果然,他老人家脸色好难看。
沉默良久,安怡华道,“老爷子,您看,要不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吧,嘉瑜这孩子我确实是喜欢,真心不舍得她有朝一日成为别人家的儿媳妇儿。”
童守正哼了一声,扶了扶眼镜,“我家孩子当然是人见人爱,姚荣天的龟孙能讨回去媳妇儿,你们一家子可得给我好好疼着爱着,要让她受了一丁点的委屈,我饶不了你们。”
话已至此,算是他老人家默许了。
嘉瑜激动地抱着爷爷晃来晃去,晃得他头昏眼花。一件心事总算是了了,知非和奶奶相视而笑。
晚上那顿饭多了三个人,童家的长方形餐桌座无虚席。
大概是谁都没想过,有朝一日两家人会如此和颜悦色地坐在一起,只为商讨子女的婚事。
本就没有深仇大恨,转眼已成云烟,又何必再耿耿于怀当日谁负谁在先。
饭后姚知非陪同母亲和奶奶先行离开,嘉瑜以为就算要再联系也都是明天了。谁知道呢,晚些时候她洗过澡准备看会儿书就睡,姚知非一个电话打来问她,猜猜他现在在哪里。
不难猜的。
嘉瑜放下手里的书走到阳台上,隔着不算太远的距离,她望着楼下靠在车身上那男人,笑着说,“这种把戏好老套,就不能换一个?”
电话里传来男人沉沉的笑声,嘉瑜一直看他,看他保持那个姿势与她对望,而后他说,“下来陪陪我。”
于是嘉瑜穿着睡衣就跑下了楼。
手里的电话没有挂断,姚知非站在原地等她,听见那头是她爷爷的询问,问她这么晚了做什么去,她说,知非在外面等我,他想我——
好像从来没有哪一刻有如这般温暖,哪怕曾经说过太多的甜言蜜语,莞尔的瞬间就看见那道纤细的身影从屋里出来,直奔向他。
“回家之后你爷爷奶奶妈妈是不是又集体对你狂轰滥炸了?”
嘉瑜一坐上车就问她,眼里乐呵呵的,像是要等着看他笑话。
知非笑着点头,然后伸手去拉她的手,“你也是?”
“是啊,他们好烦呐,咋俩的所有事情,每个细节都不放过。”
她四下张望了下,见没有人经过,便大着胆子起身坐在了他的腿上,“不过爷爷不再反对我们结婚,管他们再怎么罗嗦我都应付得来。”
“下个月的婚礼,改天抽空去登记?”
“好。”
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颈窝,想了想,嘉瑜戳戳他后脑勺,故意说,“喂,我第一次,请多关照。”
某人愕然,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忍俊不禁道,“你有病!”
嘉瑜也笑。之后她从他身上下来,说该回去了,他抓住她的手一拉就把她拉到怀里,“不想走……”
“不可以!”
“有什么关系,他们又不是不知道。”
“姚知非你得了。”
嘉瑜终于推开了他,脸红耳赤的下了车,嘴里碎碎的,“也不分点场合,家里那么多人在,你还想留下……”
她边说边往大门口走,身后的男人慢慢跟着她,不依不挠,“以前又不是没留过,虽然第二天一早天没亮就得苦逼的翻窗户走人——”
突然他上前跨了两大步拽着嘉瑜,吓得她转身之后往后仰着身子一动不动,只见他那表情那语气,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要不明早我再翻一次?”
……
简卓然从马来西亚回来的时候,他心心念念的女孩儿已经成为别人的合法妻子了。
是在电话里听父亲说起童姚两家婚事的,不是不意外,只是,他心知肚明嘉瑜由始至终喜欢的人都是姚知非,此时除了说上一句祝福,背地里的黯然神伤又有何意义?
“没想到这么快,我不过才离开半个月,你们俩就好了,而且还结了婚。”
随着刀叉轻放在瓷盘上的声响,嘉瑜缓缓抬头看着坐在她正对面的男人。他笑容温润,目光清澈,要说起来,那是一张比知非更好看的脸,尽管背对着阳光,你也能从他的眼里读出灿烂。
可是这灿烂,她要不了。
嘉瑜从小到大都不喜欢身边女孩儿公认的那种帅哥,她从未向任何人提起,她对成熟稳重且行为内敛的年长男人颇具好感。在她看来,经历过风浪的男人笑纹都是深邃的漠然的,那是一种年轻男子所不具有的疏离和沧桑感,人格魅力不经意流露,她就喜欢那样的男人。
后来爱上姚知非,这与她先前的想法有些出入,却不得不承认最开始见他的第一眼,的确是被他那漠然疏离的目光困住——
一个二十六七岁的男子,他是要看透多少人情冷暖才会有那样一双清冷的眼睛?嘉瑜直到现在也还在心里惦记着,知非,有许多她不曾参与的过往,知非,有许多不曾对她说过的心事……
“事出有因,抱歉,来不及跟你解释。”
嘉瑜道歉,端起玻璃茶壶给他斟茶。简卓然轻易就看见她腕上那块Constantin镶满钻的腕表,目光稍移,她中、指上的订婚戒指倒普通,不过是一枚素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