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衬千轻笑:“孔董事你倒真是大方,不过照我我也不会相信的。”
孔入桦摸摸头:“难道真的要把他移交给公安局?”
柯衬千无奈:“我们有什么证据吗?除了他那句酒后真言以外。不过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孔入桦忽然看见柯衬千的屏幕,“这是什么?”
柯衬千举起手机给他看:“楚云落被送回了三十年前……”
孔入桦死死盯着那行字,眼神里面风云变幻,脸色变得异常难看。柯衬千狐疑地问:“怎么了?”
孔入桦简直要哭出来了,他阴狠地笑了笑,握起了拳头,忽然站起来朝着不远处的车跑。
“喂,孔,你怎么了?”
孔入桦声嘶力竭:“找君南哲,老子好像知道怎么回事了!靠!”
柯衬千缓缓转身,走进了秋明巷的小屋子里。付康久脸色苍白,蜷缩在屋子的一角,面如死灰,眼神呆滞。
柯衬千默默地走到他跟前,直视着他的眼睛。付康久艰难的说:“非法拘禁!你们在违法!”柯衬千说:“你看着我的眼睛。”付康久目光闪烁了一下,避开了他。柯衬千重复:“你看着我的眼睛。”语气里的压迫不容置疑,强烈的命令感让付康久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很快转开。柯衬千缓缓地说:“你们找歌定那个老头,把小初送到了其他年代,对吗?穿越。穿越……哈……你。你和君南哲。”
我不能接受所有以宿命为理由的放弃。可是在很多很多年以前,我却用这样的理由欺骗了自己,靠着巨大的空虚,和被空虚成功包裹的微小的爱恋,生活了下来。时光磨去了我所有的愤慨和不甘,把那些原本有棱有角妙趣横生的过去,变成了圆滑润泽平凡温和的记忆。
1983的春天,十年****的痛楚刚过不久,歌定县的文化经济又开始走上了正轨。整个歌定县欣欣向荣,那些新生出的希望像是歌定湖边的嫩草,抽丝拔芽,娇妍娇妍地冒出来。深深浅浅织在歌定不大的天空上方,让县中弥漫了缠绵的和风。
这样的一个时候,我从大学毕业,决定回到歌定教书育人,那时正值年少,却没有轻狂的少年意气,离开了自己大学时已经开始飞速发展的城市回到故里。
歌定是我的家乡,倒是大家都没有想过,我从知名的大学毕了业还会回到这样的小地方。所以在我回来之后,很是缓冲了一段时间才决定了去县长伯伯家吃顿便饭。饭点还在准备时,我和自小的玩伴才新在他家附近转悠,到了那儿,伯母饭好了喊我们去吃饭时,才新的小妹欧阳夕安腾腾腾跑进堂屋说:“娘,铁牛他们几个说在咱歌定湖发现了一个外乡人!是个女人,听说还挺漂亮的呢!”
才新并上伯伯都在厨房里长身站着笑她,“啊呀我的妹妹原来也是喜欢漂亮的女孩子么?”
“乖女儿别怕你也不差啊!”
我就站在远一点的阴影处带笑看着。少女的脸就天边晚霞一般恼怒地红起来,卯足了劲一阵旋风似的呼就吹进了厨房里。在看见我之前她一定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责问父亲兄长,可惜她刚娇蛮地扯了个“你们……”,就看见了才新后面的我,“呀!爹啊你咋没有告诉我家里有客人呢!”
我笑着走上前了几步,刚欲作答,就听见黄伯说:“这是你阿良哥哥啊。几年不见不认识了?”
才新在后头拍着我的肩,哈哈爽朗的大声笑着。我也就摇着头无奈地跟着笑。欧阳夕安就又嚷开了:“天啊原来是阿良哥哥回来了吗?”然后又凑上来看,“果然是呢。啊呀我就是眼睛不好啦!”她反身坐上饭桌嘴里说着,“阿良哥我这样的小过错你可不能也揪着不放过哦。”黄家伯母也忙活完上了桌,于是大家都笑了。吃完饭才新送我回学校宿舍。路过杯老家的小巷,他正感慨着怎么我要回歌定来呢,我倒是没再解释什么。然后我就看见了她。她坐在杯老家门口,头歪着,后脑勺抵着斑驳的墙壁。月光映下来,她的脸上是细密华丽的光彩。我喊才新过去看看才新凑上去查看我跟在他身后,看他摇着她的肩膀,“姑娘!姑娘!醒一醒!姑娘!”她没有反应。才新尝试着叫了一会儿,抬头对我说:“是生面孔。”才新刚才摇晃的太猛,姑娘已经在坐不正了,现下柔弱的地倚在才新怀中。我觉得不大好,上去搀着姑娘道:“才新,你去把欧阳夕安叫来,我们两个这样,不怎么合适。”然后又复将那位姑娘靠在了墙上。
才新一点头称是就急匆匆跑了。估摸着有段时间不能回来,我站了一会儿坐在姑娘旁边,一转头刚想看看她的情况,冷不丁看见她黑黝黝的眼睛。眼睛里没有我的小像,谁的影子都没有。就是润泽的一双眸子。我吓了一跳,嘴上温和的笑问了句她是从哪儿来的,她的眼睛眨了几下,便迅速地湿了,嘟嚷着几句什么。声音太小,我略微考虑了一下挪近了听,也只听见只言片语的“我”、“渴”。我还在困惑时,巷子那头就传来了欧阳夕安的声音,呼唤着:“阿良哥?阿良哥哥?”我急急的答应一声,拢着她站起来。欧阳夕安猝然间看见了还皱着眉头:“她这是怎么了?”我再看她她又是神智不明的了。
“不清楚,先快看看才是正经。”才新是跟在欧阳夕安身后过来的。
“哥你把她扶过来。”欧阳夕安看清她的脸倒又嚷开,“就是我说的那个!那个外乡人!啊呀怎么穿成这个样子呢!现在还是很冷的啊!”欧阳夕安又摸摸她的额头,再次拔高了声音:“噢哥哥我们还是把她带回家吧,她发烧了!带回家找大夫总比她这样一个人在外头吹凉风好些!”才新犹豫了会儿,还是在欧阳夕安的催促之下背起了她,冲我示意一下就走了。欧阳夕安看着我的傻样安慰道:“没事她没事呢!阿良哥不然你先回去吧!接下来也没什么事儿了的!”我感觉也是,便就那样回了宿舍。走的远了些还听见欧阳夕安的清脆咕哝:“果然,读书人心眼真是好呀。”
哪里呢。虽然那时候我不清楚,但我也发觉了,这个她对我而言的不同之处。
她就是小树。白小树。
后来折腾了有一段日子,她在欧阳夕安家住下。有时才新会提到她,都是些让人哭笑不得的英雄事迹。听了感觉还是很有意思的。
天气好的时候我常常会在歌定湖边读书,自她身体恢复后总会碰见。
她第一次见我很是惊喜,高喊着“佴教授”还挥着手,就那样欣愉地跑过来。
从前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白小树到底是谁。而佴教授,又意味着什么。
然而当时的我,到底觉得她是不同的。不同于这个年代的其他女子,她很有才情,古今的诗词歌赋都是信手拈来,这样有才情的女孩子却又偏偏顽劣的可以,不温文,也不恃才傲物。古灵精怪得令人头疼。
但这样令人头疼的女孩子,我却希望可以用一辈子来疼惜。一辈子,我想得多么长远。
我为她介绍了在学校教书的工作,甚至让她住在了自己的隔壁,其实只是想着,能够让她留在歌定县,能够常常看见她。
我为她择菜做饭,陪她说笑,其实只是想着,让她再多依赖我一些,最好依赖到再也不愿离开。
我和她带着孩子们去春游踏青,其实只是想着,要和她在一起,去看看歌定县最美最干净的风景。
我用了我所能想到的一切办法留住她,却忘记了她根本不属于这里,她终究会离开,她长久以来一直留恋着的人和事毕竟不在歌定,毕竟不是我。
玉耳钉依旧是温润的光泽。白小树不会知道佴方良收到信物一样的玉耳钉时有多么的心喜,我是说真的以为我们可以就此在一起下去的,可是那根本不是信物,变故也来得太突然。我想要带她一起远走高飞,她却还是选择了独身离开。
再后来,我被父母逼着骗着成亲,终于死心之后有了手鞠,只是心里到底还是,意难平。
不是没有去寻找过,只是白小树这一离开,便是彻底的离开了这一个年代,我无从找寻。
三十年之后,我见到了楚云落。大半夜和另一个女孩坐在校门口愁眉苦脸,看见自己一双眼就亮起来,央自己带她们进学校。一般无二的眉眼轮廓,一般无二的狡黠。心底像琴弦被拨动,那种细小又微妙的触动。
再后来,楚云落消失,从手鞠书册里滑出的纸张,都默不作声得指向了最终的真相。
如今的我才明白,那叫作宿命,强大而又非人力所能抗拒。命盘兜兜转转都是因果,手鞠为了得到柯衬千把楚云落送到三十年前,我便像承受她的报应一样,爱上白小树,然后内心里荒芜了这么多年。
我给柯衬千发了短信,将一切和盘托出。在柯衬千孔入桦那些孩子,包括我女儿,都在忙着去歌定找回楚云落的时候,我熄了灯火,合着眼眸安静的坐在书房里。
如果楚云落,或者说白小树真的回来了,我要怎么做呢?